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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孔雀森林-第18部分

小说: 孔雀森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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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早有可能遇见他的心理准备,但一看到他还是有强烈的不舒服感。

 

    还好喜宴会场既热闹熟人又多,不用担心要一直跟他应酬对话。

 

    只是讨厌他老说欠我两千却忘了带钱这件事,而且言谈之间还颇得意。

 

    荣安大概也听烦了,终于忍不住对施祥益说:

 

    「你总有带提款卡吧?」

 

    「哈哈。」他更得意了,「我也没带提款卡,只有信用卡。」

 

    「信用卡也行。」荣安不甘示弱,「隔壁是百货公司,待会去买东西,

 

    就刷你的卡抵债。」

 

    施祥益没想到荣安会这么说,楞了一下后,又干笑两声说:

 

    「不会刚好要买两千块的东西吧。」

 

    「刷多了就退你钱,不就得了。」荣安说。

 

    「我今天会早点走,可能没办法逛百货公司。」施祥益说。

 

    「不需要逛,他已经知道要买什么了。」荣安转头跟我说,「对吧?」

 

    我觉得这样整施祥益很好玩,便点头说:『对。』

 

    他的脸微微涨红,随即东拉西扯,把话题岔开。

 

    席中我去上洗手间,在洗手台遇到施祥益,正想随便洗下手然后走人,

 

    却听见他说: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我没回答,只是纳闷他突然提起这个心理测验。

 

    「我记得你跟我都选孔雀。」他又说。

 

    『对。』我说。

 

    「其实太容易选择了。」他眼睛直视洗手台前那面大镜子,「选马?

 

    离开森林后只要有钱,买辆车就好,根本不需要马。选老虎?被牠

 

 

    吃掉怎么办?至于牛和羊,只能吃而已,一点用都没有。」

 

    他扭开水龙头,洗净双手,然后甩干手上的水。

 

    「只有孔雀,既稀少又珍贵,才能衬托自己,也才会让别人羡慕。」

 

    『孔雀也是一点用途也没有。』我说。

 

    「你以为钻石除了名贵外,还能有什么用途?」他哈哈大笑,

 

    「名贵就是最大的用途!」

 

    我不想再说话,连手也不想洗,转身便走。他又说:

 

    「你一定认为我唯利是图,所以看不起我吧?」

 

    我吃了一惊,停下脚步回过头,他对着镜子用双手小心翼翼梳理头发。

 

    「我也看不起你。」他继续说,「你留在学校念书,到后来还不是得

 

    离开校园,然后追逐名利。其实我们都一样,只是我坦白面对自己

 

    的欲望,而你却遮遮掩掩,既想得到虚荣又希望别人认为你清高。」

 

    我确定不想再听下去了,转身便离开。只听到背后传来:

 

    「别忘了,我们都同样是选孔雀的人。」

 

    回到座位,举起筷子夹菜,却觉得筷子很沉,拿不太稳。

41

    喜宴结束,荣安缠住施祥益,一定要他到隔壁的百货公司。

 

    荣安还拉了三个同学一道起哄,不让施祥益有脱逃的机会。

 

    我一进百货公司,便指着某化妆品专柜正在特价的一瓶香水,说:

 

    『这瓶卖1990,我就买这瓶。剩下的10元就让你赚吧。』

 

    施祥益说了一堆下次他一定会还钱以及我又用不着香水之类的话。

 

    『正如你所说,我们都同样是选孔雀的人。』我打断他,耸耸肩说:

 

    『所以我现在一定要讨回这笔债。』

 

    他瞪了我一眼,我装作没看见。

 

    施祥益悻悻然走后,我、荣安和其它三个同学在原地聊天。

 

    「他上次叫我代包两千块红包,到现在也没还。」第一个同学说。

 

    「我也是。下次我也要用这个方法把两千块讨回来。」第二个同学说,

 

    「不过我很好奇,这次又是哪个倒霉鬼兼笨蛋帮他代包红包?」

 

    只见第三个同学哭丧着一张脸说:

 

    「我就是那个倒霉鬼兼笨蛋!而且这次是两千八!」

 

    我们五个互相取笑了一阵后便做鸟兽散,我回家,荣安回屏东。

 

    回程中我不断想:如果孔雀代表金钱,

 

    那么为什么我对金钱的追求或重视程度不像是选孔雀的人呢?

 

    或许金钱只是狭义的虚荣,广义的虚荣可能还包括其它东西。

 

    例如我目前所追求的学位,是否也属于广义的虚荣?

 

    刚踏进院子,发现李珊蓝正在院子中驻足,似乎若有所思。

 

    我从她身后经过,打算爬楼梯回房间。左脚才踏上第一阶,便回头说:

 

    『对不起。』

 

    她没回答,也没反应,我的脚步停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爬。

 

    过了一会,她淡淡地说:「为什么说对不起?」

 

    『上次在中国娃娃,妳来收杯子时,我以为妳是热舞女郎,所以……』

 

    我想了一会,直接说:『所以对不起。』

 

    她哼了一声,说:「如果我是热舞女郎,你就不必说对不起?」

 

    我微微一楞,没有答话。她依然站在原地,身体和脚步都没移动。

 

    「你凭什么看不起热舞女郎呢?」她加强语气,「凭什么呢?」

 

    『没有……』我有些心虚。

 

    「你们到心里认为是不正当的场所去玩,」她终于转身面对我,

 

    「却要瞧不起在那些场所工作的人,真是可笑。」

 

    我觉得有些羞惭,答不上话。

 

    「你看不起在中国娃娃工作的人,我也看不起去中国娃娃玩的人。」

 

    她说完这句话后,便推开院子铁门离开。

 

    我楞了一会才回过神,一步一步慢慢爬回楼上的房间。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

 

    想起和施祥益、李珊蓝的对话,不禁起了感慨:

 

    原来孔雀不仅被人看不起,孔雀之间彼此也看不起。

 

    模模糊糊睡着了,醒来后天已大亮。

 

    漱洗完毕后下楼,右脚刚踏完最后一阶,李珊蓝也正好推开房门走出。

 

    我见她提了我看过的黑色包袱,心想她大概又要去台北摆摊。

 

    『妳要去台北吗?』我问。

 

    她看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要不要我载妳?』我走到机车旁,『这样可以省出租车钱。』

 

    「我用走的,一样可以省钱。」

 

    她冷冷抛下话后,昂首走出大门。

 

    我有些不高兴,早知道当初应该说房租是四千五,而不是四千。

 

    这天可能因为心情不好,在学校熬了一整夜,第二天中午才回家睡觉。

 

    谁知道躺下没多久刚看到梦乡的入口时,便被地板传来的咚咚声弄醒。

 

    我一肚子火,踢开棉被,劈哩啪啦冲下楼。

 

    我要跟她说清楚,请她用正常的方法叫我,不要老敲天花板。

 

    如果她再这么敲,哪天地板蹋了,她自己去跟房东解释。

 

    我来到她房门口,房门半掩,我看见她正坐着。

 

    她手里拿着一小瓶东西,瓶身透明,只有手指大小。

 

    我见她转动把玩那瓶子,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神情。

 

    她看到我,说了声请进,然后把那瓶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我想要这瓶香水很久了,今天终于买了它。」她说。

 

    『有事吗?』我说。

 

    「裤子卖光了。」她说。

 

    『什么裤子?』

 

    「本来该卖190结果却卖490的牛仔裤。」

 

    『喔。』。

 

    「我本来半信半疑,没想到生意真的很好。」

 

    她又拿起那瓶香水,似乎越看越喜欢,还递给我观赏。

 

    我低头看了看,很巧,跟施祥益买给我的那瓶香水是同一品牌。

 

    「我真笨,竟然没想到提高定价反而比较好。」她说。

 

    『是啊。』我说,把香水还她。

 

    她看了我一眼,说:「我说我笨,是谦虚。」

 

    『我说妳笨,是诚实。』

 

    她又打量了我一会,似乎纳闷我竟然会取笑她。

 

    「没关系。」她耸耸肩,「我心情好,而且我要谢谢你。」

 

    『怎么谢?』

 

    「这条牛仔裤给你。」她说,「我特地留了这条,你应该可以穿。」

 

    『就这样?』

 

    「喂,一件要490耶。有个男的要买,我还不卖呢。』

 

    『妳真有原则。』

 

    我接过那件牛仔裤,深蓝色直筒,腰身的尺寸正好是我的尺寸。

 

    「我说过谢谢了吗?」她说。

 

    『算吧。』

 

    「那我再说一次。」她说,「谢谢你。」

 

    『不客气。』我说。

 

    我呼出一口气,刚刚冲下楼的狠劲早已消失无踪。

 

    「我不喜欢别人因为我在中国娃娃工作,就认为我是随便的女人。」

 

    『我那次去中国娃娃,是被朋友带去的,之前完全没听过这家店。』

 

    「我只想多赚点钱,虽然我不喜欢那家店。」

 

    『我去过一次后,就没有下次了。』

 

    「我骂你的口气太重了。」

 

    『我不该用异样的眼光看妳。』

 

    我们各说各话,几乎没有交集。

 

    同时沉默了一会后,我们异口同声说:

 

    「对不起。」

 

    这是唯一的交集。

42

    当蝉鸣从房间落地窗外的树上传来时,我知道夏天到了。

 

    以前住楼下时,从未在这里听过蝉鸣;

 

    没想到一搬上来,窗外树上蝉的叫声竟如此嘹亮。

 

    听到第一声蝉鸣时,除了惊讶外,又突然想起刘玮亭。

 

    记得《性格心理学》最后一堂下课后,我奋力追出教室时,

 

    接触到她的最后一瞥。

 

    那时觉得整个世界空荡荡的,只听见身旁树上的蝉鸣。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蝉越来越多,而且越叫越响。

 

    穷学生没钱在房间装冷气,只好打开落地窗吹吹自然风。

 

    一到下午,只要第一只蝉叫了第一声,所有的蝉便不甘示弱跟着叫,

 

    彷佛在比赛谁的气足、谁的声音嘹亮。

 

    于是房间里像是有一个小型交响乐团在卖力演奏,但旋律毫无章法。

 

    我常常气得朝窗外大喊:『你们一定要这么不成熟吗?』

 

    但蝉们不为所动,依旧各唱各的调。看来这个夏天会很漫长。

 

    我也渐渐多了解李珊蓝一些。

 

    知道她除了深夜在中国娃娃上班、偶尔到台北摆摊外,

 

    她也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大卖场打工。

 

    会知道这点是因为她有次拿超市过期的水果罐头给我。

 

    「才超过保存期限两天而已。」她说。

 

    『吃了不会死吧?』我说。

 

    「了不起重伤,要死哪那么容易?」她说。

 

    我觉得这话好熟,后来才想起这是周星驰电影里的对白。

 

    因此我猜她大概喜欢看周星驰的电影。

 

    这个夏天也特别热,荣安来找我时,常热得哇哇乱叫。

 

    「看来只好讲个冷笑话来降低一下温度。」他说。

 

    『我不想听。』

 

    「你猜猜看,」他不理我,继续说:「水饺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不想猜。』

 

    「水饺是男的。」他说,「因为水饺有包皮。」

 

    说完后他哈哈大笑,越笑越夸张,还笑岔了气。

 

    夏天的晚上在家里待不住,我和荣安通常会出去晃。

 

    当然最常去的地方还是Yum。

 

    小云总会泡一壶酸梅汤请我们喝,酸酸甜甜的,很清凉消暑。

 

    有天晚上小云炸了盘鸡块请我们吃,我吃了一块后抓抓嘴角的伤口。

 

    「你嘴角怎么了?」小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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