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商场情场漩涡中的改革精英:改制-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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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她办案名气大,全国各地的人都跑来,手头案子越积越多,不接吧?当事人老远来的,哭哭啼啼,有的甚至当面跪下,要她发发善心,帮这个忙。接吧?实在太忙,人手不够,钱收得少,有的还没钱付。为保证接案,她陆续招聘了新人,结果入不敷出,桌上放着财务报表,这月工资都不够发,她已三个月没领工资了。面对一堆麻烦事,头疼得要命。
她关上门,独自坐在办公室,摸着发烫的额,扁桃体发炎了,她喝了几口白开水,吞下两粒阿莫西林。她觉得一个女人,面对这么多矛盾,瘦弱的肩膀难担得起。腰酸背痛,柳思奋去上海出差了,孤寂的她,泪眼模糊望着白墙,真想好好歇歇,何必苦苦支撑呢?能交心的两个男人都相继离开了,爷爷去打一场永远打不完的仗,杨启明在医院躺着,心里话无人倾诉,谁能帮自己,出出主意,自己该走哪条道?她去医院看过杨启明三次,进病房前,她先问一下看护,免得遇上李娜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到病房后,欧阳倩文能感到他的呼吸,他的声音却永远听不到。自己身体也不争气,浑身酸疼,例假来得也不规律。柳思奋劝她别干了,身体要紧,律师事务所散伙就散伙,凭自己本事也可以养活老婆呀!工资每月两万多,够用了。
她拉开抽屉,看见她考进重点中学时,爷爷送的笔记簿。本子里夹着一张纸,是杨启明出事前写的,她一直珍藏着,打开来,上面写着:世上布满局,有的身居其中,逍遥洒脱,有的倍感困惑,烦恼多多;也有人误入骗局,越陷越深;有人悟了,却无法出局,即便出到局外,又难自在。人生境遇,大抵如此。杨启明的字写得漂亮,有赵孟的的风格,她喜欢,男人写笔好字,会引起女人的注意。这文字,是他的人生感悟,有点儿玄学的味道。自己不也深陷局中?
她合上本子。是啊,脚跟只要往弱势群体一站,会带来无尽烦恼。她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揉着眼睛。财务经理推门进来,问她这月粮怎么出?是不是只发一半。她从保险柜里拿出存折,递给财务经理说:“按原来的发,不能让大家白辛苦,该发多少就发多少吧。”财务经理问清密码,出去了。
她无力地趴在桌上,不知还能撑多久?可她从小就不喜欢干家务,听单调的锅碗瓢勺交响曲,她是跟爷爷、哥哥们长大的,养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男孩子性格,人生一世,总不能把才华放进油盐酱醋里泡着吧!她翻开笔记本第一页,有行字:胜利会出现在人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字写得很大,枝里扒杈的,没什么体,却有力度,第二页都划上深深的印子。她每见这字,觉得爷爷仍在她身边,给她力量。想当年,鲁迅在黑暗中摸索不怕碰扁鼻子,爷爷打江山,求自由解放,踏着血迹一点点积攒胜利,死都不怕。自己维护法律的尊严,也须一步一步,路途艰辛谁也躲不过。
手机叫了,她接起来,曲萍说,中午要去采访一个大客户,他那儿急需法律顾问,能不能陪她一块去。欧阳倩文爽快答应了,也许是爷爷保佑她转运呢。
中午十二点,欧阳倩文和曲萍坐车向目的地驶去。报社叫曲萍去采访一个著名的企业家,写个专访。她俩信步来到五星级白玫瑰酒店门口,一位健壮的年轻人迎上前来,问道:“你是晚报的曲记者吧?”
《改制》四十九(2)
曲萍冲他点点头,她俩跟随他往里走。大堂里,阳光从天棚顶洒下,三层楼高的山崖,清泉瀑布般跌落,“哗哗哗”流淌,荡来湿润的空气;一条条色彩斑斓的锦鲤,在水中欢快地游,池边,几个旅客撒下碎碎的面包渣,鱼挤在一起,哄抢食物,尾巴拨出点点水珠;池边几十株龟背竹、绿萝等植物,绿油油的叶向外张扬,精巧的绿化设计,透着人与自然的和谐。
她俩跟年轻人来到包房,年轻人掩上门离开。郎士群穿一身黑衣起身跟她俩打招呼,欧阳倩文感到诧异,郎士群说:“没想到,曲记者还把欧阳大律师也请来了,真荣幸啊!”安排她俩坐下,他问,“想吃点儿什么?”
曲萍说:“客随主便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郎士群说完,叫部长点了红烧鱼翅,龙虾刺身,清蒸石斑鱼,燕窝。不一会儿,小姐把菜端上来,他大口吃着,不断劝她俩吃。欧阳倩文一点胃口也没有,只看他大吃大嚼,曲萍胃口也好极了,吃得那么香。欧阳倩文吃了鱼翅、燕窝,静静饮茶,眼望窗外波涛翻滚的珠江,鱼鳞般的白光在波间跳跃,映得郎士群额上的疤更亮了,脸也生动了许多。
吃完饭,上果盘,每人面前放一副刀叉,水果摆得挺精致。欧阳倩文拿起水果,慢慢吃着。郎士群望着欧阳倩文,说:“到底是大家闺秀,吃东西也文绉绉的,不像我这大老粗,就知道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欧阳倩文惊愕了,他怎么知道我的出身啊?他见欧阳倩文吃惊的表情,说:“你那点小秘密,曲记者早告诉我了。”欧阳倩文望着他笑了笑,他脸上深深的皱褶,似乎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他让小姐关上门,谈起人生的经历。
一九五○年,他出身于一个蒙汉家庭,母亲是汉人,因为穷,嫁给他父亲,生下他没多久,患产褥热死了。父亲再婚后,他没得到家庭的温暖,像个野孩子一样长大,上过几年学,常逃学去骑马,当孩子王。长大后,在旗里摔跤、骑马,是有名的,抢羊、射箭比赛,他回回第一。杨启明下乡到他旗里,他学到不少知识,看的书都是借杨启明的。
知青回城后,他觉得放牧没啥意思,跑到大城市当临时工。一次,他在工棚里看工地。晚上,臭虫爬到他床上,咬得他浑身痒,睡不着,他把衣服袜子穿好,浑身裹得严严实实,臭虫从脖子钻进去,又咬了他一身包。他见有张桌子,干脆躺到桌子上睡,睡到半夜,臭虫顺桌腿爬上来,把他咬醒。他打死臭虫,在桌子四条腿下放了装满水的脸盆、水桶、脚盆,看你还有什么招?他安然睡去。后半夜,他又被咬醒,原来臭虫居然爬上屋顶,冲他身上掉下来。他把这只臭虫放在手心,它吸饱了血,身子红红的,细细的小腿在手心里爬。他觉得臭虫真他娘有两下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有股子韧劲,便不忍心伤害它,拿到屋外放了生。他从中悟出一个理,人要活得像只臭虫,不屈不挠,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改革开放后,他辗转来到南方,做过几年走私生意,积攒了第一桶金,又到海南炒两块地皮,发起来。九十年代初,房地产热,他组建起工程队,到处承包工程,在大都市找熟人揽到一个第五包的市政工程,总价才三十万元。他吃喝拉撒在工地上,抓进度,抓质量,前后花了四十多万,做了第一笔亏本买卖,因而得到市招标办的信任,市政工程一直干着。后来找到杨启明,在他手下揽了不少活。他自信地说,我的工程质量好,得过鲁班奖,是全国工程的最高奖项。他采取低价竞争,在数量上求发展,量大当然不少赚钱。现在已有三个酒店,还买了几块地,打算自己开发。他就是要证明谁都能做生意,农村人可以做得比城里人强。
他话音刚落,曲萍顺他话说:“现在农村人厉害呀,我也算一个,将来城里人会没饭吃的。”郎士群说:“不至于吧?城里户口本值钱多了,还愁没饭吃?小心噎着才对。”难得听他说句幽默话,曲萍和欧阳倩文都笑了。
《改制》四十九(3)
曲萍问:那你的成功秘诀是什么?
郎士群答道:经商跟打仗没两样,首先要摸清情报,现在叫信息灵;打仗讲占据有利地形,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经商要决策准,集中所有资源,攻其一点,方能取胜;打仗要士气高,敢打硬仗,商场上同样两军相逢勇者胜,敢跟竞争对手一决高下,只要有军人那股劲,就没有啃不下的骨头,打不赢的仗。商场与战场都是高风险,高回报,战场上胜者王侯败者贼;商场胜者腰缠万贯,众人瞩目,败者债务缠身,墙倒众人推。
问:你靠什么来管理企业?
答:严厉的制度,重奖重罚,重奖之下有勇夫,重罚底下无懒汉。
问:怎么严厉法?
答:不管谁,违规都得受罚。
问:如果你违背了呢?
答:一样。一次开会我去晚了,照自己手上抽了三鞭子。他张开左手,手背上有三条明显的黑印。
问:你的人生信条是什么?
答:发扬臭虫精神,永不言败。
问:你的目标是什么?
答:赚钱,赚钱,再赚钱。
问:赚钱的目的呢?
答:花着痛快,想干啥干啥。
问:你的招聘标准?
答:永远考虑让谁下岗。
问:你的奖励方式?
答:多劳多得,谁也不知谁拿多少钱,奖金不会一次装进他腰包。
问:你的惩罚?
答:心狠手辣,绝不留情,罚就罚得你心痛。
问:怎样抓人心?
答:脑,心,蛋。脑,动脑子搞革新,重奖;心,心向企业,严格管理,奖;蛋嘛,解决工人的性问题,建几间夫妻房,老婆来了有地方睡。
问:你下属的开支?
答:承包加审核,超支自付。谁掏自己腰包都心疼,自然省钱了。
问:原材料的购买?
答:公开投标,平等竞争,择优选用,验货也得把紧,要不然样板一个样,货又另一个样。
问:你如何确保质量和工期?
答:严格的检验,加班加点,我也会砌砖,干木匠活,不行,睡工地上就是了。
问:堂堂大老总,不怕跌份儿?
答:睡工地跟五星级酒店差不多,一样打呼噜。
问:你不怕吃苦?
答:苦个啥?老子过去苦吃多了,现在再苦也苦不到哪儿去。
曲萍中止了问话,她的采访有备而来,问得恰到好处。郎士群回答得干净利落,话虽粗,但有企业家的风范,曲萍感到强烈的震撼。欧阳倩文在旁边听了,对郎士群这个怪人,有了更深层的了解。曲萍意犹未尽,最后,又提出个私人的问题:“郎总,既然说到两口子,你的家搬来了吗?”
“大家在内蒙古,小家嘛……哈哈,没有。”郎士群笑了两声,脸扭向江水,沉寂下来。
“你为什么不结婚?是独身主义者?”
“想干事的男人,还是不结婚的好,没那么多累赘。”
“郎总,不好意思,我想知道,你额头上的疤是怎么回事?”郎士群“嘿嘿”一笑,摸摸额上的疤,说:“这事,杨启明最清楚,你们问他去好了。”
曲萍说:“杨总他还昏迷着呢。”
“那就让它糊涂着吧!有些事,明白不好,糊涂才好呢!”郎士群说完,江水反射的光,把他额间的疤映得更亮,他又对曲萍说,“别写那么白,写好后让我先看看。”曲萍点头同意了,见他不愿再谈下去,大家起身准备告辞,曲萍指着欧阳倩文,说:“郎总,你不是要找一个法律顾问吗?我给你带来了,你觉得怎样?”
郎士群把玩手上的珠串,斜着身子,眼望欧阳倩文,说:“那要欧阳律师先拿主意。”
欧阳倩文大方地说:“我没意见。”
郎士群干脆地说:“好,就这样定了,明天签合同,先付十万,欧阳大律师,不会嫌少吧?”欧阳倩文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没说话。分手时,欧阳倩文的小手让郎士群握得生疼,她见郎士群另一只手上转动的白珠,有点儿害怕。
《改制》四十九(4)
下午,曲萍回到办公室,很快写出《一个民营企业家的心声》通讯稿。晚上,她回宿舍,兴奋得睡不着,郎士群冷峻的表情,挺像日本演员高仓健。她打开电脑写起小说:夜已深,她正洗澡,一个高个男人推门走进来,他穿身黑衣,黝黑的肤色,额上的疤一亮一亮的……
第五部分
《改制》五十(1)
第二天上午,郎士群签完法律委托合同,给欧阳倩文开张二十万元的支票,他说,十万元是赞助欧阳倩文帮弱势群体打官司的。他的行为让欧阳倩文感到意外,这位以赚钱为生命轴心的大亨,怎么变大方了?
郎士群见她吃惊的表情,手中的白珠转动,把一颗颗珠子打得“啪啪”直响,得意地说:“挣钱跟你爷爷打仗一样,只要赢,用啥招都行。花钱是享受战利品,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当年你爷爷吃日本神户牛肉罐头的时候,不会去想该吃不该吃的事吧?”实际他想,这小女人跟自己想一块去了,验出假画,陈凯志的固定资产会一落千丈,看哪个外商有胆敢来,想掺和凯粤改制,门都没有!
欧阳倩文觉得这人怪怪的,不结婚,又没孩子,他赚这么多钱干什么?他绝不是图享受的人,钱足够一辈子花了,花也花不完。难道他赚钱,是为了出人头地,呼风唤雨?或为获取成功的快感,证实自己,还是真心去帮别人?骷髅骨珠子在他手上转,欧阳倩文见了心寒。他心挺沉的,像口黑咕隆咚的古井,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