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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男人之苦:天雷-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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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你的嘴唇,我的心里就空落落地甜蜜。你觉得我写的像情书吗?昨天抽空去看生病的父亲,他指着墙上挂着的结婚照催我结婚。那是他和妈妈的结婚照。他说我找不到女朋友结不了婚是因为我不会写情书,还说家里压箱底的东西就是当初他写给妈妈的情书,有好几百封。妈妈已经不在了,情书还在。
我决定不再跟踪你。我也就跟踪了那么一两次而已。还是不要将偶然发展成习惯吧。海蓝蓝,你真的很好。好得我一想起你就心痛。我在写你名字的地方又吻了一遍,两次吻都没有得到你的允许。这是牛虻在给琼玛最后一封信里说过的话。我渴望像牛虻一样,但我绝不会因为没有得到你的允许而道歉。绝不会。
我爱你。
保重。黎明破晓。
梅之木
在梅港的初秋,他们两个写了这两封信。
梅港的初秋特别美。阳光是金黄色的,大海一片碧蓝。棕榈茂盛,木樨雪白。大街上到处在卖各式各样的水果,小巷里支着数不清的小吃摊。
在梅港的初秋,他们两个只写了这两封信。

天雷 第七章(1)


那天晚上秦雪雷翻墙跑出妈祖街,不辨东南西北在黑地里乱走,直走到跨海大桥上。他觉得自己太倒霉,不明白为什么总摆脱不了厄运的纠缠。他两肘支着桥栏杆,两手交叠,垫在下巴底下,无奈地俯视桥下黑沉沉的大海。桥上岸上的灯光在海面反射出的鳞波干巴巴的,像剥落的鱼鳞一样了无生气。他讨厌鱼鳞的腥气。
秦雪雷眺望大海,大海仿佛是一个阔大深邃的黑洞,而他现在正趴在洞口,猜测着,期望着,悲哀着,愤怒着。灯塔的光芒飘浮在西南方的夜幕,苍穹里看不见星星,没有月亮。他不习惯湿腻腻的海风,身上的汗怎么也干不了。
秦雪雷清楚,无休止地盘问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是疯狂的。如果他不能从这疯狂中挣脱出来,还不如干脆纵身跃入身后满是飞速行驶汽车的车道。他不喜欢被淹死,所以跳海不能成为他结束生命的手段。可是他对这疯狂产生了一种深深的眷恋,因为冥冥中有个声音启示他,答案是存在的,并且就存在于他自身。老天爷可能在暗示他摆脱厄运的办法,只是暗示太过隐约朦胧,给他焦灼急切的渴望火上浇油,烧得他死去活来。找不到答案就去被车轧死,秦雪雷想。被车撞飞肯定痛快无比,所有的疯狂将在痛快中宣泄。秦雪雷抽动嘴角,微微一笑。
一条亮闪闪的船穿过大桥驶向黑暗的大海,碾碎了死气沉沉的海面。秦雪雷看见这艘通体发亮的游船顶层有许多人走动,还有一些人坐在遮阳伞底下喝东西。船开出一段距离,透过底层的舷窗他还看见灯火通明的船舱里一对对拥抱着的男女摇摆跳舞。大船渐渐远去,在他的视野里化成一个光点,消失不见。他特别希望那条船能载着他驶向大海深处,永远不再回来。他莫名地讨厌那条船上的人,于是他想象船上只有他孤身一人的情景。他咂咂嘴,认为那会很好。
终于,他转身朝回走。桥灯把他的影子投向前方,他抓抓满头乱糟糟的头发,头顶痒得厉害。他一直沿着河走,踩着人行道上的树阴前进,没有树阴遮蔽路灯光的地面被照得一片惨白。他在一个路灯底下站了一会儿,数不清的飞虫绕着他穿梭。一两只长着透明翅膀的绿色大家伙“嗡嗡”作响,在地上颠动。一只蛾子没头没脑地朝他脸上直撞过来,他侧头避开。蛾子锲而不舍地降落到他头发里,在里面左冲右突。他伸手掸掉蛾子,蛾子栽向地面,挣扎扑腾。他一脚踩死这个东西,反正它伤了翅膀迟早是个死。他听见蛾子被踩扁时发出的一声轻响——“噼啪”。他觉得舒服多了。
前面出现一个湖,他来到湖边。对岸一座正在施工的大楼灯火通明,他觉得有点困,想睡觉。湖上有一座石桥,桥头一溜儿石头台阶通向桥底。他沿着台阶下去,台阶一共有十二级。桥底下飕飕的凉风一下子就把他身上的汗吹干了,他抽鼻子闻一闻,这湖的气味不错,湿湿的,含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他往伸手不见五指的桥洞子里趟几步,脚底下很平坦。
一个警醒的声音轻声问道:“谁?”
秦雪雷说:“过路的。找个地方睡觉。”
一支小手电细细的光柱朝他晃了晃。“过来吧。这边。”
秦雪雷走过去。那人半躺在地上,黑乎乎一团。“有报纸没有?”
秦雪雷摇头说:“没有。”
黑地里一阵轻响,那人递给秦雪雷几张报纸。“给你。垫在身子底下。”
秦雪雷铺好报纸,挨着那人躺下。
“你往那边去点。天又不冷,挨这么近干啥?”
秦雪雷往外挪挪,重新铺了报纸,悄悄睡倒。
“喂,你有烟吗?”
“没有。我不会抽烟。”
那人沙哑地笑一声。“我抽了一辈子烟,晚上咳嗽醒了还想抽。没钱呀!”
秦雪雷身上没有盖的东西。他觉得黑暗就是他的被子,把他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他也没有枕头,硬硬的地面像奶奶睡觉用的石头枕,就是脖子下面空荡荡的不受用。他困极了,一分钟后就睡着了。

天雷 第七章(2)

第二天早上天刚麻麻亮秦雪雷就被老头子叫醒了。老头子又脏又黑,高耸的颧骨上面嵌着一双浑浊的黄澄澄的小眼睛。眉毛掉的只剩下眉梢几根长长的黑毛,眉心里一条深深的皱纹几乎贯通到鼻梁,尖嘴猴腮,嘴唇不停地吸吮,耸肩弓腰,活脱脱一只老猴子模样。
秦雪雷睁着蒙眬的睡眼瞧着老头子发呆,老头子龇着黑黄的大门牙嘿嘿一笑,说:“该醒了。想找活就别偷懒,劳务市场七点半开门。”
秦雪雷茫然不解地问:“什么劳务市场?”
老头子气咻咻一瞪眼,把手里的布包夹到胳膊底下抬脚就走。秦雪雷跟着老头子来到桥头,老头子抖开布包铺在地上,盘腿靠着桥栏杆一坐,拿眼睃秦雪雷。
秦雪雷低头看那布上写着:“老汉到此寻儿养老,不想被亲生儿扫地出门,流落街头。异乡异地,投靠无门。请好心人拯贫救苦,周济施舍,能让老汉我扶病回乡,从此不登孽子之门。”
秦雪雷把这块布来回看了好几遍。老头子冷笑说道:“原来你还是个识字的。我老胳膊老腿,动不了才在这里讨饭,你年轻轻的也想找这个门道?”
秦雪雷摇摇头,从鞋帮子里摸出两张五十块的钞票,拿出一张弯腰轻轻搁在布上。老头子惊讶地眨着眼睛,迅速抓起钱塞回秦雪雷的裤兜。“傻娃娃,你不懂,我一天要的比这还多哩!还能拿你的钱充数?世上比你有钱的真不知道有多少!穷孩子到底心地良善。”秦雪雷恍然大悟,明白原来乞讨竟是老头子的饭碗。老头子指着东边说:“顺这条马路拐弯,街边有个早点摊子。吃饱了一直往北,半里地就能看见劳务市场的大牌子了。你进去找河南大黑,说是东湖老冯介绍的就行。好歹先找碗饭吃是正经。”
秦雪雷按照老头子说的往右拐弯,那个早点摊支在马路上,炉子上的大锅冒着白气。秦雪雷吃了四根油条,两碗馄饨,两笼包子,一共八块钱。吃完他向北走,太阳快出来了,东边天上的云彩红彤彤的。大街上有两个戴着口罩的清洁工扫马路,一辆洒水车缓慢地沿街开过去,车屁股后面冒出白色的水柱。几个临街的商店半卷起铝合金拉门,一个男人把一盆不干净的水泼在人行道上。秦雪雷略一张望,劳务市场的红字牌子竖在前面一个蓝色报亭旁边。
秦雪雷走进劳务市场的大门,里面是个大院子。三面低矮的砖墙没刷白灰,灰色的墙泥一条一条凸出墙面。院子里的十几个人都聚在一栋二层小楼的门口,有的缩头缩脑,有的探头探脑。秦雪雷远远地站在人堆外,不知道该向谁打听大黑的所在。门里出来个黑瘦汉子,短小精悍,两只眼睛骨碌骨碌转,手里夹着一支香烟。那汉子对围上来的两三个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在“多谢黑哥”的欢呼声里接受了几个感激不尽的鞠躬,立在台阶上抽烟。
秦雪雷走到台阶底下,仰着脸问那个黑矮汉子:“你是河南大黑不是?东湖老冯让我来找你帮忙介绍个工作。”
那汉子吃了一惊,低头打量秦雪雷几眼,走下台阶来,拉秦雪雷到一边说话。“没错。我就是河南大黑。你跟冯大叔什么关系?”
“昨晚我跟他在一个桥洞子底下睡了一宿。”
那汉子蹙一蹙眉头,又上下看了秦雪雷一遍,微笑着说:“冯大叔的眼光肯定错不了,兄弟准是个厚道能干的人。你在这里先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秦雪雷等了大约十几分钟,大黑从门里提出一捆印刷品交给他。“兄弟,你今天把这些宣传品散完就成了。不挑人,随便给。这二十块是你的工钱,我先付给你。明天早上再来。”秦雪雷看看小广告,上面写着“顺康二手家电市场”。他朝大黑鞠个躬,拎着那堆东西走了。
下午三点秦雪雷回到劳务市场,大黑仍旧立在台阶上抽烟,打招呼说:“怎么回来了?”秦雪雷说:“东西都发光了。我寻思大马路上发没有针对性,就去居民楼里挨家挨户敲门送了一遍。有人的当面给,没人的塞门缝。”大黑扔掉烟蒂哈哈一笑,拍着秦雪雷的肩膀说:“兄弟果然是个能干的。你跟我来,我再给你派点晚上干的活。”

天雷 第七章(3)

秦雪雷跟着大黑出了劳务市场,来到一个卖烟的铺子。大黑从柜台后取出两个小包,一小罐糨糊。看铺子的女人一扭一扭地走去门口,斜靠在门框上抽烟。秦雪雷瞥见女人描画得又白又红又黑的脸,暗自咋舌,心惊肉跳。
大黑把东西递给秦雪雷。“你晚上拿着这些到居民区、小街小巷里贴去。电线杆子,栏杆,墙,什么地方好贴就贴什么地方。这是四十块工钱。”
秦雪雷接过小包和糨糊,心里纳闷,问:“只能晚上贴?”
大黑笑道:“别怕,不是违法犯罪的事,就是嫌居委会的老太太们大惊小怪才晚上干呢。那帮小脚侦缉队太麻烦!”
“那行。我走了。”
“好。明天早上再来找我。”
秦雪雷往湖边走,路过一家小饭馆。进去一问,一碗肉丝面五块,一碗鸡蛋西红柿面三块。他没吃午饭,肚子饿得受不了,又看见有个食客吃面的碗挺大的,就点了三碗鸡蛋西红柿面。吃完面他浑身是劲地跑到东湖桥上一看,老头子不在桥头。下到桥洞子里一看,也是踪迹全无。他在桥洞子里坐下,撕开小包的牛皮纸包装,拉出一张小广告。小广告薄得近乎透明,捏在手里软绵绵,可内容却硬扎扎的。起首四个红色楷体字,“专治性病”。下面的黑色楷体字是:“本诊所拥有多年临床经验,专治梅毒,湿疣,尖锐湿疣,淋病等性疾病。一个疗程七天即可见效,无痛苦。有意者请与我诊所联系。”地址和电话号码又是用红字写的,联系人是张大夫。秦雪雷看完一遍,似懂非懂,抽出别在后腰的报纸铺在地下,放翻身体就睡。桥洞里幽暗阴凉,睡眠劈头盖脸地遮下来,他马上鼻息沉沉地睡熟了。
一觉醒来已是夜色朦胧。秦雪雷伸个懒腰,爬起来朝桥洞两边一望,远处树梢上披着一层白霜似的灯光,湖边的大楼依然在叮咣作响,湖面还是不见一丝亮。老头子还没回来。他带着东西走上桥去,奇怪桥上的灯居然都不亮。他用桶里的小刷子蘸上糨糊往桥栏杆上贴了两三张,顺着林阴路朝东边溜达,每个路灯每个电线杆都贴一张。他走进一个居民区,居民区建在从湖里流出的一条小河边,岸边全是树。他往树上贴几张,往灯柱上贴几张,往围墙上贴几张,觉得自己像是在烙饼。他看见一幢楼前有块黑板,走过去刚刷上糨糊,就听身后一声断喝:“住手!站住!”他回头一瞧,三个大妈站在离他七八步的地方,胳膊上戴着红袖标,手里端着大手电。他撒腿就跑,慌不择路,找不到小区的出口。后面老太太们追得厉害,还声嘶力竭地吆喝,召唤见义勇为的英雄将他擒住。三三两两散步的人们都立住脚看他,还好没人挺身而出,只有几只漂亮的小狗冲他狂吠。他奔到一扇铁门前,铁门锁着,外面是条大街。他把东西放在门边,连蹿带蹦地翻过铁门。门栏杆太窄,取不出糨糊桶。看着摇肩摆臂跑过来的老太太们,他放弃了,转身快步离开,任凭缴获了战利品的老太太们在铁门里面指手画脚地大喊大叫。
街边有个小贩叫卖一种硬壳上全是尖刺的水果,闻着臭烘烘的。他好奇地蹲在马路砑子上看小贩给一个买主切开硬壳,那买主大口大口吞下粘腻的果肉,吃得舔嘴咂舌,香甜无比。他花十块钱买一个,试着咬一口尝尝,果然好味道。他吃完半个,向小贩讨一个塑料袋装了另外一半,始终没好意思问水果的名字。
回到桥底下,老头子已经躺着打呼噜了。他摸索着睡下,把装水果的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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