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世界·七天七夜-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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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时光交错,人物互换,现实如电影般黑白。
铭刻在心地,是一名姓马的人民警察的惺惺丑态,以及一名叫做李志超的犯罪嫌疑人的绝望与苍老。
这件事,对于李志超的内心,对于李志超不可预期的将来,一定会产生潜移默化、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因此,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犯罪嫌疑人释放后屡屡“二进宫”的原因)
这是我看到的,那么,在我进去之前和出来之后呢,在我所羁押的监室之外的其他监室呢,对于这些,我无法作出乐观的估计和预期。
不知道是李志超的言行得到了反映,还是看守所有意的嘲弄,就在我们仍为片刻前李志超的惨祸而谈论不已时,监室内又响起了刺耳的喇叭声:
“各个监室注意了,准备开电门收衣服,只有一分钟时间,完了就放电视。再次重复一遍,只有一分钟时间……”
话语声未落,众人立刻起身纷纷,站在放风场的电门前,等待着这个期盼已久的结果。
为了这个结果,李志超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吕小刚站在队伍末叮嘱道:“大伙呆会儿先把李志超的衣服被罩收进来吧。”
众人望望躺在床头有气无力的李志超,不由自发地点了点头。
“哐——啷——”随着刘猛有力的摇晃,电门应声而开,众人立时蜂拥而出,仿佛越狱奔向自由一样。
整个监室内,只有我和吕小刚两人,没有洗晒的衣物。很显然,我只能做一个沉默的旁观者。而吕小刚,则不折不扣的成为了暂时的交通警。
“慢点!慢点!不慌,别着急……陈超你错开一点,让身后的李建国把箱子拖回去……”吕小刚双手叉腰,镇定自若的站在放风场指挥众人的搬运工作。
因为有吕小刚的义务指挥,一切显得那么有条不紊。不过片刻,众人皆将自己的衣物一一收拾进监室,吕小刚照例走在最后,随手将电门关紧,扣上开关。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都在忙着收拾自己晾晒一日的衣物,装箱的装箱,塞被子的塞被子,一时间倒也不亦乐乎,忽视了我的存在,我也乐得如此,倚靠着放风场的电门,不停向外张望。
外面的夜空,不知何时,开始微微下起毛毛细雨,为寂寥的晚间倍添几分凉意。
看着对面高墙上明亮无比的照射灯,还有办公楼窗口处透出的灯光,在雨丝的映衬下,显得朦朦胧胧。此情此景,难免让人会联想起坐火车时,路过的无数车站,亦是如此的大楼、如此的灯光、如此的朦胧……
灯光象征着车站,车站意味着旅途。提及旅途,心中关于妻子的思念象八月十五的钱塘江潮水一般,汹涌澎湃。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到了宁夏,至于具体在哪儿,我也不晓得,只是不知道她会留意到类似的车站场景吗?就算留意,她能感觉到此时此刻我对她如此深情的思念吗?
赌物思人,愈发伤神。
每每我在无边的幻觉中逃避和游弋时,总会为人或事情打扰。这次亦不例外,只不过打扰的道具是监室内的喇叭。
“大家都坐好,今天下雨早,我们就早点放电视。”
这一招是幼儿园老师哄骗孩子的惯用伎俩,如今却用于我们这些“老江湖”身上,不禁显得可叹复可笑。
伴随着熟悉的音乐声,以及两位为人熟知的播音员登场,从听觉就可以感知到是《新闻联播》。
也就是说,时光的快车业已跑到了十九点。
我又习惯性的想起昨天,昨天没有新闻联播的记忆,因为那个时刻,我正在焦急不安中徘徊等待,等待着意外的惊喜,结果等来的是意外的囹圄。
以往的这个时候,倘若有缘,我们楼上总会响起《新闻联播》片头熟悉的音乐声,然后是播音员有条不紊的逐篇报道。这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已经成为平日里不可缺少的环节。
这个连环,经过一天的脱节,又再次得到延续,但却是在这样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环境内。
看着电视机内的花团锦簇,勃勃生气;再对比之看守所的钢筋水泥、了无生机。越看电视中的报道,心中的对比惨痛之感越盛,相形比较之下,愧贱之感尤其突出,真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非来自于我一个人。
第三十六章
“眼镜,过来。”李建国吆喝道。
“什么事?”我疑惑地问道,脚底不由自主地向床边翘着二郎腿的李建国挪去。
“你看看这马甲!”李建国把我招呼到面前,指着套在自己身上的马甲,“这就是你洗得马甲?看看这油点子。”
不容我有何反应,李建国又接着象个碎嘴老太太般絮叨道:
“我让你洗衣服,这是看得起你,你竟然放着这么大的油点子不洗,是不是瞧不起我……”
“这新来的还挺有主意的呗。”陈超开始在一旁帮腔。“看来,得让你知道知道这个监室的规矩。”说着,一脸凶相的从床尾蹭了过来。
“李建国。”我小声嘟囔道:“那马甲不是我洗的。”
“什么?大声再说一遍!”李建国道。
“我说的是。”我局促不安地来回跺脚,终于下定决心大声说出去。“这马甲不是我洗得!!”
“哦?”李建国显然很诧异,至于诧异地是究竟谁洗得马甲抑或是我如此大声,我不得而知。
“胡说,早上我还听见李建国让你洗马甲呢?!咋这会就不承认了?”陈超并不放弃修理我的可能。
“李建国,你早上洗被罩的时候,中途上厕所,后来不是让我洗,再没有洗马甲吗?莫非你忘了?”我据理力争道。
“噢。”李建国寻思片刻,点点头道:
“不错,是你洗被罩来着。”接着,他又向众人大声道:
“是谁洗得马甲!?”
“是我,有什么事吗。”正在看电视的韩建惠回头瞅了瞅李建国,应声答道。
“没,没什么。”李建国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任何埋怨的话语,估计要是我,就享受不到这种优待。
看人下菜,见人发言。
这一点,李建国做得可谓炉火纯青。
陈超不甘就此罢休,趴在李建国耳边,不知小声嘀咕了什么,只见李建国不断地点头,随即李建国咳嗽了一声,对我诚挚地说:
“金晓伟,你是头一天来,可知道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实在猜不透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下意识的摇摇头。
“看见背后的监规了吗?”陈超冷冰冰道。
我回头瞧了一眼,黑压压一片的字符挤做一堆。
“我们每个新犯人都要背会它,这是新犯人的头等大事。”陈超仿佛是从北极的地窖内放出来,话语间充斥着的冰冷让人寒心不已。
“到时候有管教来检查的。”李建国着重点出‘管教’二字,“看见他们是怎么收拾小崽儿了吗?你要是不好好背后面这些东西,到时管教不仅训的更厉害。而且呀,哼哼,还要电你……”
一听到“电你”二字,亮亮象酒鬼见到茅台一般,立时凑了过来,异常严肃道:“你问问这些人,有几个没挨电的。就你这小体格,一电你,没准都要尿裤子。”
伴随着亮亮的话语声,是他一直想听到的众人的哄笑声。
“别理他们。”李建国摆了摆手,制止了其他人无止境的嘲笑。“不过,你还是先快点把监规背下来,别指为这破事挨回电,那就太不值得。”
顿了顿,他又紧接着叙述道:
“一共八条,当初我进来的时候,一天就背会了。我才上初中,你是大学生,文化水平高,一晚上只让你背四条,应该没问题吧。”
我张开嘴,正要说什么,陈超又用他那简单的话语将我一下子堵了回来:
“小心哦,晚上睡觉前我们检查,不会不许睡觉!”
“行了。”李建国找到折磨我的乐子,也不禁轻松下来。“快一边儿背去吧。”
言毕,搂着陈超的脖子,相互打闹着看起电视来。
前一刻,两人还为一个风水宝座争执不休,互不相让;不过片刻功夫,两人又成为哥们加兄弟的好朋友——这一切,只能让我摇头不已。
监室如同一个真实的缩微社会。在这里,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电视屏幕上此刻转播的是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的颁奖晚会。主持人和登台献艺的演员都显得那么娇柔造作。观众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的傻兮兮——不管是现场还是荧屏前。
只要没有人烦我,我倒也习惯找点诸如背监规的事做,一条条的抬头记诵,然后再来回踱步中,低头默默记忆。
耳边不时传来亮亮等人对于舞台上女演员的充满猥亵的话语,我如过耳之秋风,无动于衷。
他们可以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电视,甚至彼此间说着肆虐地低级笑话,哪个女明星的腰细而争辩不休。而我,所享受的只有穿着拖鞋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走来走去,嘴里象神汉般不断默念着若干复杂绕口的专业词汇。
如果一个人能够顺利通过高考升入大学的话,那么他死记硬背填鸭的功夫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也概莫例外。
但问题是:我在这样的艰难环境中,在一群狱友有意无意的淫威压迫下,怎么也找不回上学时的那种感觉。
现在想想,父母当时说的什么时候做什么事,真的是正确之极。
在不适合的地方,做不合乎事宜的事,注定是有花无果。
第三十七章
更为要命的是,好容易记下了头两条监规,还没等再记忆两遍加深印象,就被看守所外面经过的火车汽笛声所打断。
准确的讲,打断我的并不是汽笛,而是由之引发的思绪和回忆。
从小到大,生性腼腆的我就几乎没有出过多少远门,就连大学,也考的是一所当地学府。因此,当时的我,对于火车汽笛声并没有多少感情。然而,我为了爱情,第一次鼓足勇气踏上征程,横跨三千公里,去塞外小城,求证于我那素未谋面的女朋友(那时还不是妻子)。
从那时开始,我就和这条铁道线,和奔跑于这条铁道线上的客车结下了深刻的缘分。粗粗算来,三年间往来大概已有二十多趟。
坐车的次数多了,自然对火车鸣笛声颇有感情。每次火车从车站始发时,都会鸣响一声长长的汽笛,那时,我的内心最充满了快乐的希望。
物是人非,这个感觉不止一次的浮现在我的脑海。
摇头,叹气,伴随着电视不断传来的莺歌燕舞,我继续艰难的填鸭着那些监规。
片刻,监室外又响起了短促的汽笛声。
不知此时妻子会在什么地方?有座位吗?车上拥挤吗?吃过晚饭了吗?有没有因为我而急坏身体?
牵挂/挂念/念怀一个自己深爱也深爱自己的人,是一种妙不可言的幸福。这种幸福,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它是一件奢侈品,需要双方在彼此身上倾注巨量的爱。
时光,悄然而逝。我意识到时间的流逝时,时针指向九点三十分,晚会业已谢幕,众人皆忙碌于收拾个人卫生或收拾床铺,准备就寝。我很害怕李建国或是陈超之流提问我监规条款,故躲在电门旁——一个最不碍事的地方,用一双惊恐的眼睛目睹着他们的所作所为。
“眼镜!不睡觉在哪儿站着发呆干啥。”杨所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没好气地说道。
“呆会儿,呆会儿。”我忙不迭道。不是我不瞌睡,而是生怕他们发现我监规没背而不让我就寝。
“阿伟,还呆啥会儿呀,都九点半了,不睡干啥。”吕小刚提着裤头,象鸭子般一摇一晃的从便池处走了过来,嘴里还不住教育我道:
“在这里,晚上一闭电视就是九点半,接下来就要抓紧收拾睡觉,要是让管教通过监视发现你没有睡觉的话,哼哼……”
其未说之意不言自明,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走到李建国面前,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问道:
“舍长……”(我已经作好了他提问监规的准备,心头不住默念第一条:服从改造……)
“啥事?”李建国挠挠脑袋,一脸茫然的看着我。
“哦!”李建国猛的一拍脑袋。“知道了,那些衣服还在底下箱子上,今天就你自己打包吧。”
我乐得心里开了花,看来他已经把说过恐吓我的话忘到爪哇国去了。今夜的我,不至于站在水泥地上酣睡。
我连声应允着将衣服包做一团,小跑着来到床边,甩掉拖鞋,噌噌地将衣服包放在李志超枕头旁。
然后,立即将眼镜放至刘猛旁的瓷砖之上,平躺在床扳上,用校服紧紧包裹住自己使之象蚕蛹一般。
这一切的速度,完成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我是最后一个上床,却是第一个倒头就寝。
当然,我的入睡只是一种掩饰,这样就可以避免李建国无谓的提问。(现在想起来,他们也是无意较真,要不然纵使我睡着也会将我叫醒。)
不过片刻,熙攘地监室便归于一片寂静,众人皆平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只有偶尔的私语声印证着这是刚刚就寝的监室。
我昨天被扔进来的时候,他们大抵也是如此一般躺卧。
也就是说,我在这里已经被整整羁押24个小时。
一天一夜,对于我来说,是怎样的一种煎熬。
我不知道,这样的煎熬,是否只是所有痛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