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世界·七天七夜-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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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说罢,老头从腰带上连着的钥匙带(就是一条草绿色的长绳),从钥匙堆中间摸出一把最大的,慢条斯理的走到了铁门前面。而我们,则顺从的跟随在后面。
“老王,你进去就可以了,我就不跟着进去,他们也就这样了。”瘦高个对胖子道。
‘地中海’和胖子就象两张大饼一般,而我和周昭雅,则是夹在大饼中央的肉馅。
我们是可怜的肉陷。
趁着‘地中海’插进钥匙开门的时候,我禁不住偷偷向两旁瞄去,黑洞洞的走廊根本看不见尽头,走廊两边整齐排列着若干个房间,宛如蜂巢一般。因为灯光太暗,我只能看清离我最近的一个房间,上面的标牌清楚的注明——“提审室”。
真不知道其他的房间是干什么的,但一定是用于宰割我们的工具。我想。
想想送来看守所的这一幕,不禁让我哑然失笑的想起了类似的一幕:
乡间公路上,一辆农用三轮车在急匆匆地赶路,驾驶室里,端坐着一胖一瘦两个猪贩子,车厢后面捆着两只早已奄奄一息的活猪。
胖子不断的催促瘦子:“快点,快点,晚了人家就不收了。”
“尽埋怨我也没用,谁让路这么难走,刚才车还坏在沟里呢。”瘦子不耐烦的回答。
胖子被瘦子噎了回去,再不言语,只是焦急地瞅着窗户。
好歹到了屠宰场,两人免不得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将只剩一口气的活猪从车上卸下,屠宰厂的主管是谢顶的老头,出来看看两口猪,又看看那兄弟俩。
“咋这么晚才送来?”老头语气中充满了埋怨。
“路不好走,再加上车坏到半路,所以耽误了一会时间,不过没关系,你看。”
胖子说着,揪了一下猪耳朵。“看,是好猪呢!”
“嗯,看样子挺肥的。”老头晃晃脑袋,慢条斯理道:“你们这一票可算是捞的不少呀!”
“哪里,哪里。”瘦子陪着笑容,将一张纸递了过去。
“大爷,给你手续。”胖子附和道。
“嗯,手续过程都要走。”老头道:“行了,抬进去吧,剩下的交给我们好了。”
两人抬起一口猪,瘦子踹了踹猪皮,冷冷笑道:“我们想要抓你们,就抓你们,怨你们自己不小心,被我们抓到,活该倒霉。”
胖子的话比起瘦子不逞多让,“我们是抓猪的。”他又指了一下屠宰场的大院子和门口站的主管。
“他们是杀猪的,背后的院子就是你们的最后一站——屠宰场,你们是猪。这就是命运,注定被我们抓到,被别人所屠戮。这一切是改变不了的。”
(这只是我当时的原生想法,几次想删除,但斟酌再三,觉得其甚为搞笑,便没有删除,我绝对没有攻击影射我们伟大光辉的公安干警和看守所的意思,请诸位切莫对号入座。)
猪,人。
猪肥,人壮。
猪是猪,人是人。
猪有猪运,人有人命。
猪因肥而宰,人因衰而抓。
宰猪图的是肉,抓人图的是利。
我并不是想恶意的污蔑警察,在我心目中,国家和人民还是非常需要警察来维护安定团结的,也并不是所有抓人的警察都是图钱,犯罪嫌疑人之中多还是罪有应得之辈。
有句话讲的好:凡事皆有例外。
偏巧的是:我们是例外的犯罪嫌疑人,遇上了怀着例外心思的警察(要不然他们就不会问我一年收入多少),例外的我们不肯用钱赎身,所以,例外被的送进了看守所。
这一切都是例外,例外的太多了,例内反而成了例外。
第六章
随着“哐——啷——”沉闷的响声,沉重的铁门在我们面前冉冉开启,我,二十三岁的良民,头一回真正亲眼目睹了看守所的内部所有结构。
越是不轻易让人入内的地方,人们越好奇的想进去一探究竟。
看守所和监狱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
看守所内部到底是什么样子,十个人有十一种说法,因为想要混进去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且一旦进去,便等闲不会被放出来。
假若有好事者,组织一个类似“看守所体验一日游”什么的旅游团,估计肯定能大红大紫,而那些参观的人们肯定能受到不小的震撼,只是,这种事件发生的几率不会大于零。
现在,看守所的所有“内脏”都呈现在我眼前:
大门之内是别有洞天。一道宽约五米的隔离带将内外荐区隔离开来。隔离带环绕着内槛区,在隔离带的外围是高墙电网,还有供看押武警来回巡逻的通道。
高墙上每隔几米就有一盏探射灯,惨白的灯光映照着隔离带中的花圃,使得花圃内的花朵看上去都少了股生气般,水泥地面亦在强烈的灯光下,反射着苍白的光。
内监区可谓监狱的核心,所有的处在侦察、起诉以及等待审判的犯罪嫌疑人都羁押在这里,每天都有若干个值班民警轮番看护,再加上外围的24小时巡逻的武警,内监区四周可谓重兵把守,插翅难飞。
我情不自禁地回头望了一眼,所看到的不过是一片漆黑的天地,以及院子里停放的那辆警车。
老头走在最后,将我们三人放进来后,他便动作熟练的转过身去,将沉重异常的铁门推回原来的位置。
不待我回眸第二眼,老头已将外界彻底的隔绝在大门之外,沉闷的声音打破了夜空的宁静,在我耳中,那关门的声音不啻于是敲向了我的丧钟。
雨,不知何时已停止。空气显得格外清新自然,往昔的这个时候,早就拉上妻子的手,沿着林荫小道散步去了。但现在,越是幸福的过去越是不堪回首,因为对比让人太痛苦。
偶尔地,天空中还会跌落几滴清澈的水珠,清凉的水珠打落在脸上,不小心挂在眼镜上,亮晶晶地,分外好看。
抬头看天,漆黑一片;低头望地,一片惨白。
看着敞开着的生活区的大门,想一想不久就要和一群十恶不赦的犯人关押在一个小屋里,再一想及报纸杂志上描述的监狱里种种欺负新人的恐怖手段,心里不禁一阵紧张。望着地上的水珠,不由的好生羡慕它们——再蒸发降落的时候就可以不用落到这个鬼地方来。
水可以变成蒸汽,重新来过;而我,则只是自己,活着只有一次。
内监区终于到了,老头给值班的警察和武警打了个电话,然后,又和胖子咬了一会儿耳朵,才将我们打发至门厅。
“靠墙站好!”老头呵斥道。
老头将拘捕手续放在桌子上,喝了口水,笑吟吟对胖子道,
“行了,剩下的由我们来做,天这么晚了,我送送你。”
胖子口里谦虚着,两人便有说有笑地走出门厅,空旷的门厅内只剩我和周昭雅两人。
“周姐,又剩你和我了。”我冲着周昭雅苦涩一笑,道。
“是呢。”我们这是第几回被扔在空房里了,我和周昭雅都记不起来了,只是知道,每一次之后都如同坐电梯一样加速了我们的坠落,直至现在。
乘着门厅没有人,我不禁开始四处张望起来,而周昭雅则斜倚着雪白的墙壁,呆呆地望着角落里的电视机,屏幕上一个美女正在“吱吱呀呀”地唱个不停,那种声音,在此刻的我听来,不啻于刺耳的噪音,以至于频频皱起眉头。而斜眼一瞥,周昭雅竟然毫无反应,一脸木然,估计她已经进入了“辟谷”的境界,外界的五光十色已经对她不能造成任何的影响,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也正是如斯。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一天,对于我俩的折磨,有多么严重;对于我俩的教训,有多么惨痛。更为严重的是,不管我们会在这里呆多久,这段痛苦的经历必将成为我俩永生不堪的回忆,背上沉重的包袱,甚至对我俩的将来,都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这,可以说是另一个版本的蝴蝶效应。
门厅的陈设很简单,两张办公桌,上面除了一台红色电话机,再就是一些摆放的乱七八糟的卷宗文档。迎着高墙是一面宽大的窗户,透过纱窗,不时刮进“飕——飕”的凉风,窗户底下是一长排木座椅,与办公桌后面的皮椅形成了鲜明对比。墙角摆放着一台25英寸的彩电,看那架势,它是昼夜服务于大家,不眠不休。再就是门口,有一个挂满雨披警服的衣帽架。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主要吸引我的还是墙上的那些图表;看看身后的图表,才知晓这个看守所一共关押了300多名犯罪嫌疑人。估计是供给大于需求。对面墙上则挂着一幅更加详细的图表,所有的犯罪嫌疑人都以一寸照片的形式列于其中,照片下面附有姓名,涉嫌罪行等简单的资料,照片按照处理过程分为几列:侦查阶段、起诉阶段、审判阶段等等。(行政拘留不在其中,以上所说的都是刑事拘留)。
大屋的旁边还开有一个小门,我正想往里迈步时,忽然听到了从长廊里传来的脚步声。
我迅速的向木然呆滞的周昭雅身边移动,但不幸的是,移动的过程中,抬头向窗户望去,却发现了一张不怒而威的脸和一双充满怨毒的小眼睛。
被当场捕获的我一下呆滞到原地,一动不动。
‘地中海’迈步进来,径直走到我的面前,用一根枯柴般的手指点着我的胸口。
“小子,到这儿还不老实,找死呀。”
其实不用手指,他那凌厉的眼神就足以将我肢解了。只是眼神配合以手势,更显出我草芥般的地位。
接下来所有相关人物纷至到场:大胡子内勤甲、小个子内勤乙、看守我们监区的尚队长、还有一位武警的中队长。四人到来的间隔不超过一分钟,以至于我怀疑是不是有导演在幕后指挥一般。
加上‘地中海’、我和周昭雅,一共是八个人,宽敞的屋子顿时也显得拥挤和热闹起来。
这种热闹,就好象小时上街看见有人耍猴一般。孰猴孰人,自然不用我再加以说明。
大胡子内勤和尚队长坐在办公桌前,摊开一沓公文,拿出笔,尚队长侧身转过,用笔指着我。
“姓名。”
“金晓伟。”
“年龄、籍贯!”
……………
同样的问题一再重复着,而我也再一次的配合着重复,那时,心中在想,早知道就准备一份讲稿,时候一到就背诵一遍;或者,录成磁带也是可行的选择。
登记工作做的差不多了,尚队长拿起拘捕令瞅了一眼。“传播淫秽物品?是卖黄书还是卖黄碟了?”
“是租借,不是卖。”我嘟囔道。
“在哪儿开的门市?”大胡子内勤甲。
“看这小子,进来还不老实,有这种语气和管教说话的吗?呆会看我怎么治你。”老头显然对我尚怀不满,插话道。
“×;中。”
“我儿子还在那上高中呢。”小个子内勤乙道。
“你说说你们,在哪儿开不好,偏在学校门口租黄书。”尚队叹了口气。“学生才多大呀,给他们就看这个。”
要在上午或者中午,我还会申辩这书只是擦边,但在现在,在这里,我被紧紧地捆在口袋里,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
我选择无言,沉默以对。
内勤甲:“谁送你们来的。”
我:“H分局治安大队。”
尚队“唔”了一声,将笔搁在桌上,扯下写好的档案,塞进一个牛皮纸口袋里,又找出白板笔,在档案袋上重重地写下了“金晓伟”三个浓黑粗壮的大字,随手抛至桌子对面的内勤甲处。
我粗略统计了一下,关于我的名字,字体有大有小,字型有行有草,字的颜色有黑有蓝,不一而足。就算我将来一不小心成为名人,估计我的名字出现的次数也不会有今天如此这般的高频率。
“一念之差,一念之差。”我低头暗自神伤。
不过,就算到现在,我仍然内心非常释然。因为我是抱着替妻子坐牢的心思进来的,尽管在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是幼稚荒谬之极,但在当时,却是支撑我的精神支柱。
那种感觉,就好象普罗密修斯代人间受过一般。无论受到宙斯的何种手段的打击摧残,内心的爱促使他都能坦然面对。
我也有内心,我也有爱——那是发自内心对心爱女人的爱。
事后,有人说我替人坐牢实在是太傻了。我问他:阿甘傻不傻?
当爱成为内心世界的一部分,当妻子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这一切的所作所为也就不难理解。
问我的那个人,他的内心一定很空荡,他的生命一定有缺憾,所以他无法理解一种傻——因为爱而变傻!
这个世界,很多时候是由一些在别人眼中是傻子的人做的傻事所改变的。例如:爱迪生之电灯,莱特之飞机。
第七章
作为我的同伙,周昭雅自然也和我经历着一样的过程。
过程很快就结束了,桌子上又多了两个档案袋,这些类似的档案每天在他们的案头不知会有多少。但我知道,在我和他们的眼中,这档案的分量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