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世和光-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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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上仙,是太上老君带我来的。”
那家伙撅着嘴,显然不相信:“太上老君,你也配?”
“这我敢说谎嘛!”
他顿了顿,面色有所缓和,说:“我早上倒是听玉帝说过,说今天有个俗人会上天来求道,要我注意点,如果碰到了就指点指点,原来就是你这个俗物啊!太上老君怎么会对你这么一个东西另眼相看,简直不可思议!不过既是命数,我就带你遛一遛吧,老君好多年没有这样修度人了……”他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鄙夷地说,“我可实在看不出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心里也在说着同样的话,虽是天界仙神,可看上去似乎稀松平常得很,不仅出言不逊,还肉眼凡胎,居然看不出我的前世其实也是一个仙体。对于这一点,我在意识到的同时就坚信不疑了。只是我一时半会还不可能弄清楚我前世在天上到底是干什么的,因何下界投胎,但我想再不济自己应也不至于犯下猪八戒那样愚蠢的错误,如果确有什么罪过的话,绝对应该是大闹天空一类的,因为回想平生,我觉得自己很多时候的确有一种猴性,既灵性过人、敢想敢干,又蛮撞成性、时常闯祸。
那家伙一边走一边打呵欠。看来天堂的生活确实逍遥自在,无忧无虑,总睡不够似的。
我看见殿前有一块很大的红漆檀香匾,上写熔欲宫。我心里好生奇怪,这名字听起来别别扭扭的,让人不知所云。我想求教上仙,可那家伙显得不太待见我,还是少说为妙,免得招骂。
殿四周的云气极盛,我立刻给笼罩在了一片紫气祥云之中。紫气很香,是一种我从未闻过的香,仿佛带点儿海洋的气息。但见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上面有紫巍巍、明幌幌、圆丢丢、亮灼灼的大金葫芦顶,下面有天妃悬掌扇,玉女棒仙巾,琉璃盘内,许多重重叠叠太乙丹,玛瑙瓶中,插几枝弯弯曲曲珊瑚树,金銮银殿并紫府,琪花瑶草暨琼葩。朝王玉兔坛边过,参圣金乌着底飞。
一进殿,我就惊奇地发现殿里竟有许多书籍字画,这叫我很是新奇,没想到天上的仙神竟也欣赏人间物事,我很不理解,因为天堂的景象是任何一幅人间手工画所没法比的,至于那一堆堆书籍,跟天仙们的无边法力相比,自然也是一文不值。如果说我不敢问那些我看不懂的天堂物事,那对这些儿人间物事,则实在是想弄个明白,我不怕因此得罪上仙。
“请问上仙,你们这里要书何用?”
“你真是二百五,这些哪里是书,它们只是人间众生的记录簿。”
我就更觉新奇了,继续问道:“啊,天庭里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人死之后都想升天,但天岂是想升就升的,你得在人间多做好事,修练功德圆满,才有可能。所以这里就专门记录了下界一切生灵的平生故事,做恶的,死后赶入地狱,为善的,我们才会考虑接纳他。”
“这么说,我的生平故事也在里面?”
“当然啦,你又不是神仙,岂能例外!”
我不觉徒然大胆地请求说:“敢问上仙,我能看看我的记录簿吗?”
“既许你进来,当然许你看。”
我便走近书橱,根据出生年月日,再按百家姓氏,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记录簿。翻开一看,不觉大吃一惊,真没想到,我在熔欲殿的记录簿里竟是如此的令自己震惊。
开篇便是一首诗:八亿八千八百年,日精月化五行天;
聚三峡之水气兮,生岳麓之湘江边。
人之初兮颠沛远,断乳回乡即四年;
灰头土脸亲情薄,不服水土父母嫌。
少儿欢性孤僻改,一江浪打便痴呆;
枉念四书写文章,不知天下功课高。
可怜无才叹青春,看淡死生走天涯;
四分五裂神经病,乱七八糟践韶华
……
诗文突然中断了,根据它的省略号来看,我感觉下面还有很多话,不知什么缘故却隐藏了起来,或许我肉眼凡胎,看不破其中精奥。
接下去便是一些画,画面统统凌乱不堪。先是一个人,在一条小路上孤独地奔跑,边上却有一个蓝颜色的鬼,正在把他的心和肺掏出来,滴了一路的鲜血。他居然好像不觉得痛,甚至显得有些高兴,似乎他觉得心肺被掏掉以后反而轻松了,能跑得更快。接着可以看到有两个人拚命地追他,一个是男的,却奇怪地背着一捆柴禾,一手高擎火把,疯狂地叫着:“我要把你付之一炬!”一个是女的,愤怒地咬着自己的拇指,其状甚惨,疼痛极了,就说:“你不回来我就彻底咬断它。”那人却根本充耳不闻,连头都不回,继续往前狂奔。下一幅画便是一条河水,用画笔勾勒出来的河水居然像在流动,河面波光潋滟,涛声不绝。那个人可能跑累了,就停了下来,撅着屁股,脑袋朝下喝了几口河水,然后站直身子解开裤裆撒了一泡尿,顿时,尿臊味把整条河水都污染了,水质浑浊,氨气冲天。撒到后面,令人惊讶的画面出现了,那条河水中央突然升起一道巨型水柱,水柱里跳跃着一条坚硬的鲸鱼,在半空略做盘旋,便又一头栽下河里,溅起无数水柱。那条河水便跟着有了变化,竟眨眼间变成了一条尿水,这一来就使那个人好像有撒不完的尿,仿佛成了一条永恒的尿水。那个人欢喜无限,扫着这根水枪,浇灌着田野、平原和山峦。几个女孩子被扫倒了,伤口上淌着十分新鲜而干净的血,不断地呻吟。他还想扫射一个高贵的女人,可突然起了一片乌云,遮蔽了他的水枪,他连自己都看不清了,便搞不清楚是否扫中了那个女人。于是他从此背负着扫中之痛和未扫中之痛,继续着他扫射的旅程。在画册的中间,有一页干脆就用非常有书法意味的笔调写了一行大字:生命便是吃饭和扫射,前者贱,后者贵。不知到了哪年哪月,那个人被这种扫射的痛苦弄得渐渐没了人形,其狰狞的面目显示他离阴间越来越近了,这时,边上又出现了曾出现过的那个蓝色的鬼,仍旧喜欢在他身上掏东西,这回是在他脑袋里掏,在管理思想的那个部位,掏出了一大把肮脏不堪的脑浆来,扔在地上,稀里哗啦,立刻就发黑变臭了。下面的一幅图画更其恐怖,那鬼的手从那人的脑袋里插进去,然后从那人的嘴巴里伸出来,胡乱地抓着空气,显露出因没有抓着什么有用的东西而极其愤怒的样子。不知为什么,突然,恐怖的画面消失了,出现了似乎一些富于人性的图景,那个人竟莫名其妙地跟一群人混在了一起,或拿着刀,或举着锄头,似乎是在共同劳动,他们的背景则是一片袅袅炊烟,像一条蓝色的蛇,弯弯曲曲地往天空攀爬而去。忽然,和谐的画面被打破了,那人遭到了那群人的嘲笑,只见他羞愧无地,掩面离开了他们。后来他好像变成了一条野狗,游荡在一座青翠碧绿的山上,渴饮清泉,饥餐野果,与走兽为友,以飞禽为朋……画面到止方才结束,但后面留有许多空白,我便知道这幅画其实远没有完,只不过暂时似乎还不好描绘,就权且搁置下来。我便揣摩天意,希望立刻破解谜团。但这种揣摩显然是不被允许的,只听得一声断喝:“时辰已到,赶快离开。”
我被那位引路的上仙吓得浑身忍不住打了个激令,就见他站在边上,天威凛然,催我走人。我心里装了太多的疑惑,很想再把画册看看清楚,虽然上仙的旨意是不能抗拒,却还是愚蠢地陪笑说:“让我再看一会吧,一小会。”
上仙把手一扬,我就感觉自己像一团棉花似的被扫了出去,来到殿外,兀自站立不住,在飘飘荡荡中翻滚着身子,掉到了云麓宫的道宫前。抬头一看,老君双目微合,呼吸着他的天地大法。
我不禁暗想:也许念无的话很对,我的业罪太深,不如按他的意思回复老君,虽然佛道不同道,但或许这事上倒相契了呢。
“虽为人形,不为人事,这就是我从天上取得的真经,不知对否,请老君指教!”
“你可以抽第四支签了。”
我拿起签罐,抽了一签,签文是《道德经》第四章:“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老君微微一笑,说:“看来你小子确有命数,今日之状,绝非偶然,我就再送你一程吧!”他招手唤来一个小童子说,“带这厮去天上再玩一趟。”
那小童子便驾起一朵莲花云,令我上去,腾空西上。到了天庭,我想看看那座熔欲殿,却已不见了踪影。便问小童子那座殿哪去了。小童子说:“天上三十三殿里哪有什么熔欲殿,你在做梦吧!”
我不禁一惊,小童子虽乳嗅未干,却是神仙世界的人,在天堂和人间常来常往,所言肯定是实,看来熔欲殿里的所见所闻只是一场梦中之梦,幻中之幻了。可我又实在不愿相信这点,就想再向小童子打听打听情况,左右一看,小童子不知什么时候也不见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苍茫的云雾间轻飘飘地时沉时浮。我游荡了一会儿,就看见前面出现了一座宫殿,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钩心斗角,彩霞缠绕,盘盘曲曲,祥瑞冥迷,龙吐紫雾,虹光破空,寿星台上,有千千年不卸名花,炼药炉边,有万万载常青秀草。我走近一看,不觉万分惊喜,只见殿匾上写着四个大字:灵霄宝殿。天啊,这可是玉帝朝会群仙之所,不是我能来的地方。我站在那儿发呆,进退两难,走,不甘心,留,又怕冲撞了圣地,折损我人间的福寿。这时只听得仙乐声声,天鼓雷鸣,一片蓝色的云头上出现了两排手持奇形怪状兵器的天庭禁卫队,枪影剑霜,寒光笼罩九霄,金鞭银斧,青辉雄镇宝楼。威仪万方,如来也须敛容,彩绘西天,群仙亦得正襟。贪欢玉兔庭前立,好动天狗门外静。托塔天王金钟铿锵,风云电雨全身披挂。宇宙秩序,玉帝金掌指定,日日上朝,解息万物烦忧。尔来八亿八千岁,到此只能叹年少。
天仪浩荡,仙堂排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直把我看得目瞪口呆,心旌摇晃,虽有去意,终是舍不开这宇宙的雄壮盛况。突然,过来了一个神仙,我不觉紧张起来,生怕遭到驱逐,不料他对我却是十分友好,笑着说:“文星官,怎么还不去进班,玉帝说话就上朝了?”
我觉得有些好笑,显然,这位神仙把我当成他的哪个同事了,心想这事也实在是荒唐得很,神仙眼力,居然如此浑浊不堪,竟识不破我是人间俗客,不可思议。我自然是不敢回应,便愣着,一时手足无措。那神仙觉得我很奇怪,正要近前来细察分明,哪知旁边走出另一位神仙,跟他闲聊起来,他就把我忘了,两人一起驾云上朝去了。我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又是一惊:“他虽然眼浊,但肯定也不是无缘无故认错了人,毫无疑问,我多半和那个叫文星官的神仙长得有些像。”我不觉更加好奇了,再也不想离开,我至少得看一看那个叫文星官的神仙,太好玩了,天庭里居然有个神仙和我相像,如果这一点得到了确认,那我下界之后一定会有另一番光景。我便在云端里看着,听得鼓声阵阵,万仙唱和,玉帝着黄色千龙袍,金冠上有四万八千颗玉珠,足踏祥云,端坐于灵霄殿的金雕银琢的宝座之上。值勤官便点起了名来,叫到文星官,却听不到应答。玉帝面有不悦之色,说:“这文星官近段日子总不见上朝,算来大概有二三十天,病了也不请个假,简直目无天庭,众爱卿是不是可以议一议,看能不能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惩罚,天朝制度,岂容如此随便破坏?”
却有风伯出班奏道:“那厮非是病了,是下凡去了,他说现在人间文章实在糟糕透顶,没出一个死后可以上天堂的大文豪,叫他这个管文事的脸上无关,不觉兴起,就说免不得我只好自己下凡走一遭。我要他请个假再去,他说一日便回,何须请假,没想到却是将近一月,还不见回来。微臣以为,那厮虽不守清规,擅自下凡,可毕竟也是一片好意,现在人间的文事确实没法说,就让他再混些日子吧,如果真的立了功,则功过相抵,如若一事无成,再罚他不迟。”
便有土地神、雨婆也出班同样言语。玉帝沉吟片刻,说:“就依众爱卿之意,且看他回来如何交代。”
我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噢,天啊,那个神仙认我是文星官,也许不是错认呢。把前前后后的情景想了又想,我愈发觉得这事的确不是虚幻,不然老君怎么会愿意点化我,我怎么能够在天庭来来往往?我激动得几乎想狂叫一番。但我立刻就因此遭到了打击,一股血液冲破脑壳,我顿时晕厥过去,栽下云端。
清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没有跪在老君像前,而是躺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之上。已经是夜晚了,温柔的月光轻轻地洒下来,在我身上盖了一层又一层。山风愈加地猛烈了,但是已没有了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