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风魅影-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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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地摊开它,捧在手里,读着,然后他把它摆在古斯塔夫的眼前。
“看看吧,看看她所受的折磨。在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你想过她吗?想过她的死吗?”
古斯塔夫凝视着那张有些发黄、四边卷曲的信纸,纸上的折痕因为反复的展开和折叠而显得特别脆弱,他不知道这干枯的纸张是否能支撑到战争结束不碎裂。烛火摇曳昏晦,字迹在拉长的阴影里模糊不清,但古斯塔夫即使闭上眼,也能准确无误地指出哪里的字迹因狂乱而扭曲得难以辨认,哪里又被泪水晕成一片蓝黑。
在参加圣战的头两年里,他对天主的信仰就毁灭了。然而即便是深陷于已然知晓不可能得救赎的绝望之中,他还固守着那份作为凡人男孩对于另一个凡人的爱。但这封信给予他最后一击,灵魂粉碎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再也无法将它重新拼合起来。他不得不离开耶路撒冷,从地狱的这一头返回到另一头。
仇恨是他的力量之源,是那个早就灰飞烟灭的灵魂给他的惟一遗留物。吉恩总是屡屡想让他保留这种仇恨同时徒劳地为他找寻灵魂。吉恩不能理解,正是这仇恨拒绝灵魂的回归。
古斯塔夫呆呆地靠在椅背上,他的双眼是结了冰的深湖,没有人能得到那些沉在湖底的秘藏,连吉恩也不可以。
“你曾经怨恨过吗?”他突然问,“因为把希望寄托在像我这样的人身上。”
“你是我的国王,无论到什么地方我都会追随你的。这不仅是玛格丽特的遗愿,也是我的愿望。”吉恩的声音低沉,饱含着简单纯朴却浓烈的感情,“我没能够保护她,但我发誓,你绝不会先我而去。”
古斯塔夫叹息着,无声地露出笑容,在那双蓝眼睛里,吉恩看见了寒冰反射出来的阳光。
“让我一个人呆着吧。”他突然推开吉恩的手臂,不耐烦地皱起眉头,“除非敌人先发起进攻,否则别在拂晓前来吵我。”
“还有一件事……”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给他安排间屋子,我总有办法打发他走的。”
国王又恢复了惯常的那种戏谑而怠慢的语调,吉恩不再说些什么,他只是竖起食指,发出一个他们两人都明白的警示,就匆匆离开了。
* * *
“如果我有你那样的决心……”古斯塔夫摆弄着杯子,他漠然地对自己笑了笑,滑入椅背中。他想脱掉这身血迹斑斑、发臭的战袍,却连一个指头都懒得动。他摊开手掌,双手伤痕累累,污秽不堪,被剑柄磨得变了形。他举起手,端详着,然后用它们了捂住脸。
有脚步声静悄悄地传过来,古斯塔夫刚想大吼一声“什么事”,突然听出那脚步轻柔、平缓,不疾不徐,肯定不是他的任何一位骑士。
他睁开眼睛,用毫不掩饰的敌视的目光阻止康拉德大主教的进一步接近。
“您走错房间了吧?”古斯塔夫笑着问,这笑容只停留在他的嘴角,并没有波及眼睛的神情。
这句逐客令如石沉大海一般。康拉德径直走到炉子边,在高出地面的平台上坐了下来。
“我想和您谈谈。”
“关于什么?”
康拉德沉默了一会儿,他用手将膝盖上法衣皱起的部分一点点抚平,这些话他早就练习了不下十遍,所要克服的只是将它说出口的艰难。
“简而言之,我希望你我之间这种劳心劳力的争斗不要再继续了。”
古斯塔夫微微扬起眉毛,他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康拉德,脸上的表情仿佛听见石头墙面开口讲话。
“什么?难道您忘了十几天前您还说过我不配这顶王冠,而您会把在瑞典的每一天都用来反抗我吗?”
“那时候,我并不认为自己将继续担任乌普萨兰大主教的职位。”康拉德张嘴说道,他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沉着熟练,“如果您认为我失礼,我向您道歉。”
古斯塔夫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几乎让康拉德失去控制。
“我实在太佩服您了,大主教。您一直是这样把自己剖成两份,然后用其中的一半去压抑另一半吗?迟早有一天您会发疯的。”
“您再一意孤行的话,我恐怕您活不到那一天的。”康拉德淡淡地说,尽量不动声色,“没有我的加冕,您的王位不合法。那么除了艾力克亲王,北方联盟的巴塔基伯爵、丹麦的罗吉亲王,甚至您的吉恩伯爵都有继承王位的权力。”
“您这是在挑拨,还是威胁?”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现在北方的贵族们虽然没有站在亲王那边,但也没有借兵给您,因为他们并不承认您为王。如果您得不到合法的王位,又怎么能争取到那些贵族呢?”
古斯塔夫缓慢地往杯里加满茶水,却不急着喝,他的手指在杯口上打着转。康拉德深吸了一口气,动了动身体,换了个姿势。
“我所要求的并不多,陛下,比您任何一个敌人要求的都少。我只希望您能宽容地对待教会,而我也将尽我所能给予您裨益。”
古斯塔夫还是一言不发,他的面孔处于火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之中,康拉德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否同意自己的建议。他只能坐着,忍受这久久的寂静和古斯塔夫的目光。
“您能给出令我信服的保证吗?”他终于开口了,“保证您的教会无论何时都绝不威胁我的利益。”
康拉德的表情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垂下来的头发被火光照得纤毫毕现。长发遮住了他永不屈服的黑眼睛,还有那清瘦却异常坚毅的脸庞。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所能给出的,只有我自己。”
第三章·2·
康拉德什么也不再了说,他双手交叠搁在膝盖上,纹丝不动,任凭炉火把他一侧的身体烤得发热。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等待古斯塔夫自己来体会话中的涵义。
没有回应。
他不用抬头都可以想象得到古斯塔夫的表情,先是讶异,然后那双清澈透明、洞察一切的蓝眼睛会微微眯起来,他的嘴角会向上翘,薄薄的唇上会露出康拉德再熟悉不过的轻蔑而嘲弄的笑容。
他甚至能听见古斯塔夫的心里在念着这么一个词。
娼妓!
一根木头重重跌落在火里。炉子里的柴噼里啪啦地着了起来,火星和没有烧透的木块从炉子里迸射而出,溅到了康拉德的袍裾上,他弯下腰拍了拍衣角和鞋面。法衣发出沙沙的响声,随着他的动作扭曲,褶皱凸显出腰部和胯部的线条。
古斯塔夫凝视着他,忍不住想起那个曾经在他身下扭动的玫瑰色的年轻躯体。
他从椅背上坐直了。“过来。”他说。
康拉德不出声地站起来,绕过大木桌走到古斯塔夫的面前。他的手指从桌面上摸索着滑过,似乎还想抓住什么自卫的东西。
“先让我看看您到底有没有资格与我谈判吧。”古斯塔夫舒展开四肢,他做了个手势,“跪下。”
康拉德垂下头瞪着古斯塔夫所指的地方,几缕黑色的发丝落在他的额前,被他的呼吸吹得向前飘起,更多的头发落了下来。他抬起手将它们全都掠到耳后,单膝跪倒在古斯塔夫的双腿间的石板地上。
他的上身还是僵硬地挺着,直到古斯塔夫将一条腿架在他的肩膀上,徐缓而有力地把他向下压去,那温热的大腿内侧就隔着一层布与他的脸颊细细摩擦。
“做啊,”古斯塔夫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上响起来,悠悠然地,“还需要我手把手地教你吗?”
康拉德找到古斯塔夫的腰带,解开了它。他的指尖冷冰冰的,但是还算稳定。可当他没有任何阻隔地触摸到那块发硬的肉体时,双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古斯塔夫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充满情欲的呻吟,另一条腿缠上了康拉德的腰,更加强硬地固定住他的上半身。
“放进去呀,你以前还没看够吗?”他柔声说,“握住它,全放进去,对,就这样……你还记得该怎样做吧?”
还没有完全勃起的器官在康拉德的嘴里一点点地膨胀,顶在他的下颚上。他死死闭上眼睛,忍受着那种气息和味道。他的头在动,整个身体都跟着前后摇晃,肉块一次比一次滑入得更深,紧压着他的喉咙口,他几乎要呕出来了。
突然,他觉得头皮一阵剧痛,古斯塔夫扯住他的头发,把他拖起来,狠狠地甩到一旁。他在粗糙冰冷的石头地面上滑了一段,石头磨破了他肩膀的衣服,他的左半侧身体顿时麻痹。
“滚吧,大主教。”古斯塔夫向后靠在椅背上,他打量着康拉德,眼睛里闪动的是恶意的满足感,“对你的身体我早就玩腻了,要想和我做交易的话,就带个更新鲜的货色给我。” 他冷漠地、不带丝毫感情地笑了一声,“比如说那位可爱的伦瑟尔神父,我可能还有点儿兴趣。”
埃克向国王的会议室走近了一些。吉恩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他们俩都摆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心照不宣地一点点挪向那两扇紧闭的大门。
门突然滑开,无声无息。大主教立在那儿,一只手按在脸上。当他把手放下来时,嘴角有红红的印记,似乎被用力地来回擦拭过。
“搬行李。”他对埃克说。
“再过一会儿就开饭了,”吉恩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建议,“您不妨用过午餐再启程吧?”
“您误会了,伯爵。并非搬上车,而是从车上搬下来。”康拉德直直地擦着吉恩的身旁走过,把他逼得后退了两步,“请带我去您准备的房间吧,我要休息了。”
* * *
敲门声急促而且非常执着,一定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这声音一直传到康拉德的睡梦深处,迫使他挣扎地醒过来。
屋子里一片漆黑,他睡前点的蜡烛早就烧到了尽头,熄灭了。窗外也是黑沉沉的,窗棂上有深红色血迹一般的印痕,康拉德眨了眨眼睛,花了一段时间才看清楚那是火把的红光。
“谁?”他高声问,声音里还留有初醒的嘶哑。
“我,开门!”埃克这么冒失回答表明他身边没有其他人,同时也意味着某种突发的紧急事件。
康拉德跳下床,连上衣都来不及穿就打开门。埃克闪进来,用背部将门推上。甚至在门还没完全合住时,他就开口了。
“他抓到了亲王的儿子。”
“活着的吗?”康拉德立刻问。
“目前是这样。在下面的议事厅里。”
“那亲王呢?”
“已经退到扬格比。他原本安排一队士兵把两个儿子送到马尔默,结果领队的侯爵叛变了。”
他们在黑暗中望着彼此,谁也没想到要点灯。
“这场战争就要完结了。”埃克忧郁地说,“不管你愿不愿接受,卡尔·古斯塔夫将成为瑞典国王。”
某种兴奋的光泽开始在康拉德的眼里出现。“不,恰恰相反。”他一把抓住埃克的肩头,嘴里发出不加任何抑制的笑声,引得埃克瞠目结舌。“这简直就是上帝赐予的机会,我们的机会!”
“什么意思?”康拉德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寻找外衣,束带和十字架,埃克跟在他背后,反复发问,“康拉德,冷静下来,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古斯塔夫没有子嗣,一旦他死了,那两个孩子就是王位的直系继承人!”
“但是……他不可能突然死去的。”
“怎么不可能?”康拉德把声音压得更低,声调却越来越激越,“他眼前的战争简直就没有尽头,同亲王,同北方贵族,同丹麦。谁可以保证他不会死其中任何一场战役?”
“他会有儿子……”
“他不会有的,”康拉德又发出一声让埃克毛骨悚然的笑,“有又怎样?我不给他加冕,他就得不到比艾力克的儿子更多的权力。”他的手搭在门闩上,迅速拉开大门,走廊里的阴风呼地一下扑到他的脸上。也许是埃克惶恐的目光,也许是这凉气,康拉德稍稍冷静下来。他静立住思考了片刻,又折回房间里。
“准备马车,”他一边说一边点起灯,并在桌子上铺开纸,“到维特恩湖边等我。”
但埃克没有动,他站在康拉德背后,不无忧虑地望着他。
“你要把他们从古斯塔夫的眼皮下带走吗?就凭你一人之力?”
康拉德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去!”他冲埃克挥挥手,用大主教的口气命令道,“马上!”
* * *
会议厅的大门微阖着,黄|色的火光从门缝里流泻出来,延伸到昏暗的走廊上。康拉德后退一步,小心地不让光线投射到自己身上。他屏息静气,倾听门背后时高时低、嗡嗡作响的谈话。
“是的,大主教,没关系。”古斯塔夫异常饱满、充沛的笑声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