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性婚姻中挣扎的女人情欲:临界婚姻(精编版)作者:李木玲-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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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而言,母亲是这样陌生。
她竟然从来没有发现,在母亲的额角发际处,有一粒鲜红鲜红的朱砂痣;她竟然从来不知道,母亲有着那么细腻白嫩的肌肤,尤其是她的臀部,那么有弹性,是刚刚发育成熟的少女才会有的……小理意识到,她从来也没能走进母亲的心,因而永远也不会知道母亲曾经在想些什么了。
但是现在,小理宁愿相信,一贯简单而粗暴的刘凤琴的内心世界也是简单而粗暴的。
简单一些的人,生与死都会容易一些。
母亲就是母亲,母亲没有不爱孩子的,只是爱孩子的方式因母亲们的性格不同而迥异。刘凤琴的性格决定了她爱女儿的方式,这种方式导致的结果就是,女儿对母亲的感情中,畏惧总是牢牢地占据着上风。
如今,在死神面前,强悍了一生的刘凤琴彻底地认输了。
她那任人宰割的无助样子让女儿王小理五内俱焚。
小理不时地抚摩着母亲的脸颊,心里呼唤着:“妈妈呀妈妈,醒醒吧,女儿爱你啊!” (140625)
日期: 03/13/06 21:33
王爱军一直坐在妻子的身边,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在几个小时之内就像老了十岁,变得迟钝而木讷。
凝视着与死神抗争的妻子,王爱军真切地领略了人生的终极。
他用他的一生换取了刘凤琴的一生。
他们咬牙切齿地打斗,他们一个回合一个回合地较量,他们以为会决出胜负,但他们没想到结果竟是同归于尽。
小理对父亲的变化除了心痛,还隐隐地生出些许的喜悦。
父亲终究还是爱母亲的,难道不是吗?
而昨天晚上,当小理问及母亲是否还爱着父亲时,刘凤琴的回答竟然是含糊的,她说:“哼,什么爱不爱的,我爱他,他就能爱我啦?”
母亲的回答让小理升起了一丝希望,可当时夜已深,被困意席卷的小理来不及追究母亲的话就睡过去了。
父亲还爱着母亲,母亲还爱着父亲,即使这是一个目前还无法证实的猜测,也足以让小理兴奋不已。
小理盼望着奇迹发生,盼望着所有的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在刘凤琴昏迷了三十个小时之后,奇迹终于出现了。尽管这奇迹在医学上被称做“回光返照”,被医生叫做“死亡通知书”,但小理还是欣喜得热泪横流。
王爱军也哭了,这是小理第二次看见父亲流下这么多的眼泪。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小理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次父亲把母亲的脸蛋打得走了形,刘凤琴躺在地上哼哼,王爱军跪在妻子身边,一边掉泪,一边扇自己的嘴巴。
也就是从那时起,王爱军开始了有外遇的日子。
王爱军握着妻子的左手,小理握着母亲的右手。
刘凤琴的眼珠已经不能转动,只是机械地睁着;想说话,嘴唇却一动不能动。
“凤琴,咱们这是何苦呀——”王爱军把身体伏在妻子的身上,无限悲戚地长叹了一声。
刘凤琴是火,王爱军是水,他们相融的时候,就是毁灭的时候。这是上天残忍的安排。
在人生最后的时刻,刘凤琴终于把爱的目光留给了被她诅咒了几十年的丈夫。
这一刻,他属于她,她属于他,他们互相拥有就像以前从没互相拥有过一样。
而对小理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了。
这令她目眩令她窒息的几十秒,已足够用来消除她积存了近三十年的委屈和遗憾;她积累了近三十年的迷惑也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同别人一样,有着一对互相爱慕的父母。
不同的是,别人的父母以爱来表现爱,她的父母以恨来表现爱。
他们三人就那样手拉着手,如同三尊姿态不同的塑像。
王爱军、刘凤琴和王小理,曾经就像三株含羞草,习惯于独自悄悄地开合,谁也看不到彼此绽放的容颜。
他们谁也不给谁敞开自己心扉的机会,自顾自地烦恼着,永远也想不起让最亲近的人为自己分担。
在这个幽暗冷清的家里,亲情被扭曲成一条毒蛇,人人躲避着它,生怕被咬伤。
王爱军和刘凤琴的婚姻是时代的产物,与真正的爱情无关;小理也是时代的产物,她的落地只意味着父母的一次失误。
父亲是一个好小伙子,母亲是一个好姑娘,但是他们在人生的路上走丢了。然后,就像所有的流浪儿一样,因为找不到回家的路而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
小理可不能破罐子破摔,她向往着甜蜜的生活——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高高兴兴的,不分老幼地说着知心的话。
也许正因为这样,小理走进杨家的大门之后,才那样的善解人意,忍辱负重——她企盼着以此换来一份火热的可以依靠的亲情。然后,她的宝贝女儿杨乐陶会沐浴着亲情健康地成长,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刘凤琴的心随着丈夫和女儿的心艰难地跳动着,直到她又一次陷入昏迷,再也不能醒来。
当天夜里,小理在为母亲擦身的时候,发现母亲的身体很烫,四肢布满了深红色的花朵一样的斑点。
刘凤琴的血液循环已经停止了。
大夫检查了一番,说:“安排后事吧。”
大夫的话像一声炸雷,小理立刻感到身体中的某一部分被抽空了,除了疼痛,还有着巨大的失落,就像古时候被五马分尸的囚徒,好端端的四肢被活生生地拔了去。
她想起陶陶的话。
她想:我就要变成一根草了。
小理流着泪倾听着母亲最后的呼吸。她不错眼珠地看着母亲。
突然,小理发现,刘凤琴紧闭的双眼也开始缓缓地流淌出泪水。
弥留之际的刘凤琴就那样一直流着泪走完了她充满不解与愤懑的一生。
她为什么要流泪呢?难道她是为自己草率而无奈的一生流泪吗?难道她是为自己最终明了了丈夫和女儿的爱而流泪吗?难道她是为自己将永远地离开人间,独自在天国里漂泊而流泪吗?
小理呜呜地哭着,她的手里攥着一块手绢,给母亲擦擦,又给自己擦擦,手绢已经被母女二人的眼泪湿透了。
小理知道,这是母亲短暂的一生中味道最为浓重最为复杂的泪水——可是,母亲却永远不能再次流下这样的泪水了。
小理伏在母亲逐渐冰冷的身体上放声大哭,她的哭声那么凄厉,吓坏了她的父亲,也吓坏了她的丈夫。同样在流着泪的他们都停止了哭泣,不约而同地看向王小理。
王小理是刘凤琴为她的婚姻付出的最为沉重的代价。
从王小理一来到这个世界,她生命中最宝贵的一切就牢牢地附在了母亲的身上。
死神不仅带走了她的母亲,也同时带走了她生命中最宝贵的一切。
王小理没命地哭着,哭声震天,像要冲破所有的阻碍,一路追随着刚刚离去的母亲。
透过自己的哭声,王小理恍惚看到,她三十年的生命,她曾有的那么多本该快乐而单纯的日子,她年轻的容貌和飞扬的神采……都在她的哭声中无奈地向她挥手告别。 (140625)
日期: 03/13/06 21:34
王小理亲眼目睹了她的母亲由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变成一堆支离破碎的白骨的全过程。
和在几年前的婚礼相同,王小理玩偶似的被丧事的主持人命令着,她无限的悲伤和婚礼上的百感交集一样,被必须履行的各种形式侵扰着。她想痛快地哭一场,想一个人静一静,最终却不得不麻木地服从,服从于她最想逃避的一切。
母亲出殡的那天清晨,王小理被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们拥到了医院太平间的冷柜边。在白花花的冷气中,装着刘凤琴的那层抽屉被拉出来了。
小理已经记不起她是怎么托着母亲的头和其他人一起把母亲抬到灵车上的。捧着母亲那颗冰冷的头颅,小理的双手像是放进了正在工作着的绞肉机中,巨痛从她的手臂直抵她的心窝。
那是怎样的冰冷啊!
耳朵、脸颊、嘴唇……包括柔软的发丝,一切的一切都和一块刚从冰箱里拿出的冻肉没有丝毫不同,沉重、冰冷、僵硬。
母亲啊,她真的真的已经永远地告别了这个温热嘈杂的世界!
灵车沿刘凤琴生前走过无数次的街道缓缓向前,在经过那座她生活了二十年的,留着她所有伤悲与迷惑的红砖老楼时,按照风俗,司机按响了喇叭。
小理仿佛看见母亲正站在阳台上向远处的她招手。
每一次小理带着陶陶离开母亲的时候,刘凤琴都要到阳台上站一会儿。但是,她并不看女儿和外孙女,她或是朝天空望望,像是不经意地看看天气;或是捏一捏晾衣绳上的湿衣服,好像嫌它们干得太慢。她只在女儿和外孙女越走越远的时候,才踮起脚探着身体,凝视她们即将消失的背影。
在小理的记忆中,有一次陶陶冲着姥姥喊再见,刘凤琴竟抬起手,做出一个打屁股的动作,气得陶陶再也不跟姥姥礼貌地告别了。
想到这里,小理笑了。然后,泪珠和着笑容,无拘无束地掉了下来。
小理再一次看向窗外,她想对母亲说一句“妈,到家了”,却惊讶地发现父亲王爱军正站在马路边使劲冲灵车挥着手。
“爸,回去吧,不让丈夫来的。”小理哭着推父亲。
“不,你们谁也别想拦我!”王爱军上了车,回头对身后妻子的灵柩说,“凤琴,别怕啊,我送你。”
此刻的王爱军,终于可以把他所有的柔情都献给他的妻子了,他不用担心她喊、她骂、她打了。她累了,睡着了。
王爱军拽着女儿,在骨灰盒销售大厅里来来回回地走着。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嫌这个不够古朴,又嫌那个不够结实。和妻子过了这么多年,他这是第二次为妻子买东西。他第一次出差去上海的时候,曾经左挑右选给妻子买了一双当时最流行的尼龙袜子,妻子喜欢得没舍得穿,可是在两个人吵架的时候,却被她拿剪子给铰碎了。
现在,他要给妻子选一个最好的也是最后的家,他要把他的心一起安放进去。他无论如何也要让妻子知道,他们完全可以永远地相守,不吵不闹,甜蜜安静,天一样长,地一样久。
在火化室,王爱军揭开蒙着妻子的那层缎子面。他一手拉着妻子的手,一手摸着妻子的脸……他浑身抖着,他已经太久没有触碰妻子的脸了!他想亲吻一下这张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脸,可是怕别人笑话——别人怎能知道,这张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脸和那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爱情一样,已经远离他太久太久了。
王爱军和王小理每人拉着刘凤琴的一只手,他们都没有哭泣,而是沉默地在他们已经被粉碎了的记忆里游荡着。后来,他们则彻底地平静下来,像是忘记了所处的环境和所发生的一切,贴着刘凤琴的耳朵,开始对刘凤琴悄悄地说话。
“妈,你别担心,我会替你照顾好爸爸。”小理小声说。
“你呀,别看平时挺厉害,其实胆子最小了。还记得在乡下的时候吗?那个小耗子把你吓成什么样啊。到那边可别害怕啊,等着我,咱俩好好过日子……”王爱军小声说。
王爱军和王小理心照不宣地共同坚持着他们的刚强,这种刚强是那么违反常理,不近人情,在外人看来,竟然像是在演戏。其实,他们无非是想让刘凤琴知道她有着一个多么深情、多么温柔的丈夫?熏想让她知道他们一家三口也能一次又一次地牵手!
可是,一个小时之后,刘凤琴化为一堆带着热度的白骨来到王爱军和王小理面前的时候,父女二人那同时树立起来的刚强立刻又同时坍塌了。
王小理听到父亲狼一样凄厉地叫了一声,然后扑通摔倒在地;她连忙去搀扶父亲,刚要伸出双臂,却两眼一黑,晕倒在革文的怀里。 (140625)
日期: 03/13/06 21:34
父亲与母亲的纠缠曾经是压在小理心头的一块巨石,现在,这块巨石倏地不见了。
母亲的说话声和喘息声还回荡在小理的耳畔,可母亲却像水滴一样从大地上蒸发了。
空,空,空。
迟早是一场空。
怀着这样的念头,小理度过的每一天都空荡荡轻飘飘的。
沉重是沉重的,卸下了沉重之后的轻飘更沉重,更让她难以承受。
刘凤琴对王爱军的哭喊叫骂,刘凤琴埋头给陶陶织毛衣的身影,刘凤琴临终时的热泪长流,刘凤琴那冰冷的头颅和皑皑白骨……关于母亲的点点滴滴白天盘旋在小理的脑际,夜晚又会重现于她的梦中,就像火葬场空地上燃烧的纸钱,细细碎碎无限凄凉地飘飞着,飘飞着……
右臂戴着黑纱的王小理整整瘦了十斤。
她终日恍惚着,思索着,像一根无精打采的小草。
可是,不论少了谁,地球都照样旋转。
天还是天,地还是地,杨金山还是杨金山,齐素清还是齐素清,杨革文还是杨革文,杨乐陶还是杨乐陶。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