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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

天囚-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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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斌这下可完了,又是吸毒,又是走私,又是嫖娼,还公安局长呢,不折不扣一个要犯。我看他死有余辜。”
“那也未必,说不定上面有人保他呢?不然,逮捕之前,还送他到党校学习什么。”
“这是调虎离山,他一走,这里就可以弄清他的底细了。”
“我看有道理,他人一走,没有阻碍,这里的工作就好开展了。”
“我看当官也没什么意思,勾心斗角的,弄不好脑袋就不知往哪里飞,还是我蹬车自在。”
“嘁,一身臭汗,老婆都不让你上床。”
“曹斌在我们安宁做武装部长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谁说不是,他是当面人,背后鬼的。人们背地里把他称作活曹操。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和曹操一个德性。”
“他本来没事的,听说是齐万春把他咬出来的。”
“活曹操不是齐万春的干爹吗。把干爹给卖了,齐万春这人也太不仁义了。”
“死到临头了,还不乱咬只要能将功赎罪。”
“狗咬狗,一嘴毛。”
“拉帮结派的,没事的时候是铁哥们,有事了,你是我立功的机会,我是你祭献的牛羊。”
就在蹬士师傅讨论国家大事的同时,市委的一些高官显宦在为个人的事而忙碌着。
牵一发而动全身,牵一藤而动全山。曹斌被逮捕了,会不会涉及到自己呢?他们坐立不安,忧心忡忡,阴郁,烦恼燥,有的脸色苍白,有的脸色乌青,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不能表露出来。他们怕自己的乌纱帽会像海市蜃楼一样突然消失,更怕这个案子像老鼠拖棒槌一样,最后把更大的人物拖出来。更大的人物一拖出来,他们这些人就不值得姑息迁就了。如果不把更大的人物拖出来,他们也许还有救。出于兔死狐悲的绝望心情,他们神出鬼没,行踪诡秘,四处活动,将严重的错误推给别人,把轻的责任留给自己,就像他们在工作中常常发生的拈轻怕重一样。他们不约而同,采取痛打落水狗的办法,把矛头一致对准曹斌,把他说得一无是处,把他说成是南章市政坛的第一号小丑恩将仇报,以怨报德。工作上刚愎自用,业务上一窍不通,作风上、生活上,比西门庆还堕落。开黄色歌舞厅、看立体表演、嫖娼、养情妇、吸毒、纵容下属随意开枪、逼死与他论理的人。把南章搞得乌烟瘴气的,南章的风气一半就坏在曹斌手上他是市公安局长,带头犯罪,南章的风气能好得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是他们一致的感情。
他们梦想在集体喊过一二一排倒一座旧楼之后就可抵挡山雨的到来,然而在山雨还是毫不留情地来了,声色俱厉。
在曹斌被逮捕之后不久,南章市的一个副市长被停职了。这是一个惊人的事实,听到这个消息他们简直惊呆了。他们原把仕路看成是通向人生顶峰的终南捷径,没见到仕途上竟也充满了艰险,充满了曲折。但是想抽身已来不及了。这个被停职的副市长原来在安宁任县委书记,是黄海的前任,按说他与曹斌毫无瓜葛。他在安宁不能说达到了拒腐蚀永不沾的标准,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埃一头黑发到安宁,离开安宁头发已是一半白一半黑,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把他提到副市长的位置上,不是肯定是什么,现在突然将他停职,不是否定是什么。又肯定,又否定,真叫人无所适从。曹斌那种人该杀,而这个副市长又干了什么非治不可的坏事呢?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嘛,当官,当官,难道是叫做一个完人吗?看来,当官也不容易埃人睡在了床上。一颗心却醒着,警惕着四周的一切。不大的问题一抓住那可就大了。倒霉的副市长先生也许仅仅是因为与安宁这个不祥的地名挂上了钩。谁叫他曾经在安宁工作过呢?黔驴技穷的官员们,只能吹毛求疵,把这个原因摆在了一切原因的首位,他们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像泰安那样把这个班子都砸烂,一砸烂,自己说不定要成碎片。这些人里心中没鬼的倒还好,心中有鬼的可慌了神,尤其是与曹斌私谊较好的人,他们一想起曹斌来,就像看见了一颗定时炸弹。他们的命运可都全攥在曹斌手里,他一供出来,自己哪怕像孙悟空一样会翻跟斗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掌心了。
这场闹剧,该怎样收场?
伴随着这个疑问产生的恐慌在与日日增加。
这些人怎么也想不到,一场根本与自己无关的谋杀很有可能会把自己的命运和前程都牵连进去。这些人怎么也想不到时局会这样,就像进了棺椁的人,怎么也想不到几十年后他会被人挖出来,鞭尸。
1998年6月下旬的一天夜晚,市纪委书记容易来到安宁,来找雷环山。
“来给我送礼的吧。白天不方便。”雷环山拿出他特有的幽默来迎接他。
市纪委书记也尴尬地一笑,摆摆手嗫喘道:“不不不,哪哪敢拉老同志下水埃”“那么是来找我要债还钱的?”雷环山继续开着玩笑。
“不是你欠我的,而是我欠党的一笔债。”仿佛是酝酿已久的,市纪委书记说这话时不假思考。不管怎么说,他都要先将话题转入正题。
“哦,我还没听过有谁欠党的钱,你的党费没有交吗?”雷环山一边笑眯眯地说着话,一边请来人坐下。
他不是那种板着脸孔的人,那种人的面孔就像宫廷的门,常让普通人吃闭门羹,而雷环山的面孔就像公园的门,常常开着,可以让人一下子走进他的心里去。他的轻松幽默让人感到亲切。但他的轻松幽默并不能感染市纪委书记。市纪委书记,此刻心事重重。
来之前,他下了决心,决定说出压在心头已久的实情,此刻又犹豫不决。终于“老雷,我犯了一个错误,而且跟双十谋杀害有关。电话里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所以,我就来了你这里。”
“哦。”雷环山瞪大眼睛。
“不知道组织上会不会原谅我?我真是糊涂啊,”市纪委书记双手握着拳头,轻捶着自己的脑袋,仿佛那脑袋里装着一脑袋已经睡着了的糊涂,现在要将它们搅醒,“我只希望你老雷向杜若书记转告这个情况,我对党是一贯忠诚的,只是一时糊涂,一着不慎埃唉,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糊涂呢。”
这时门被风风火火推开了,一个声音先进来了“老雷,告诉你一个消息。”推门的人显然看见了坐着的两个人在谈话,他马上关上门。“好好,你们先谈,你们先谈。”然后又回去了。是左处长。
市纪委书记近似坦白地与雷环山谈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市纪委书记走了,走之前,他紧紧地握着雷环山的手,感激不已,就差没掉眼泪。虽然雷环山并没许诺什么。左处长再次进来时,雷环山面对着窗户在沉思。左处长走近他,听见蚊蚋在窗外嗡嗡响着。
“这帮人也真是,好像我有生杀大权似的,都来找我。去年是组织部的梁部长,今年是纪委书记。都是来做自我检讨的。”雷环山并不转身,仿佛在自言自语。
“他来找你什么事?”左处长问道。
“说大不大,说小不校每条江河都有源头,每个案件都有起因,双十谋杀案的起因就在这个纪委书记身上。”
“他交待了?”
“谈不上交待,只能说是承认错误。他承认田刚亮的确写了一封揭发程家卿的信给市纪委。但是他又把那封信转给了程家卿本人。”
“这不等于是泄密吗。这样下去,谁还敢写举报信。举报信最终落入被举报人的手里,真是荒唐。”
“唉,我看多提倡批评与自我批评就好多了。有些事,谁做错了,有了不良反应,可以摆到桌面上来谈嘛。”
“这个市纪委书记为什么来找你谈这个呢?”
“这是一只风鸟。”
“风鸟?什么风鸟?”
“就是随风而飞的鸟,东风起了,它向西飞,西风起了,它向东飞。什么时候它都不会有事,更不会折了翅膀。”
“他这样把举报信交到被举报人的手里,这种行为,是非常严重的错误行为。”
“但是他可以一推了之啊,他说他这样做只是希望程家卿冷静思考,注意合作没别的意思啊,并没有想到程家卿去杀人的埃”“也许看不到这封信,程家卿就不会对田刚亮下毒手了。”
“撵走田刚亮的心思是有的,可能不会搞政治谋杀,但也难说。人是最简单的两个细胞的结合,可也是复杂的东西。个人感情影响政治行为,这一点我也赞同。”
“看来,还是增加透明度的好,可以及时发觉。”
“这只风鸟如果不是看到现在的形势,他何尝会说出自己的一个不光彩的秘密呢?”
“滑头得很埃”
“这些人又像风鸟,又像猫。”
“怎么像猫呢?”
“猫不管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爬起来,照样行走。怪不得西方人说猫有九条命,摔一次两次就像没摔过一样。哎,你刚才推门进来,不是要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吗?”
“章如月要见你。”
“哪个章如月?”
“就是程家卿的妻子埃”
“哦,是她,她不疯了吗?”
“不,她没疯,她已经承认她是装疯的。”
“哦。”
雷环山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凌非《天囚》
第三十一章 由爱转恨
因为是夏天,夏亦雪特意坐着晚间的火车,趁天还没有燠热起来,就到南章市去探望章如月。她到达精神病院的时候还没到上午九点。
她来探望章如月已经有许多次了,清洁工都认得她。连打扫环境的那位年老而健谈的清洁工一看见她就唠唠叨叨说开来:“你可真好,又不沾一点亲,还常常看她。一般的连亲属都不来的。可这里关着的人也大多数是好人埃是坏人的话,早就干坏事去了。
这些人,不想干坏事。结果就让自己遭罪。有一个人还会吹笛子,那笛子吹得实在好……”夏亦雪笑了笑,没有搭理她,只顾自己走着,沿着墙根走着,想到这么热的天,和许多病人睡在一个大屋子里的章如月,不由地心痛起来。一走神,脚步也变得踉踉跄跄。
她没有抬头。墙上面是有窗户,但都被钉死了。窗户不仅用铁皮包住了,还加上了铁条。
那个大屋子,门既没有锁,也没有插销。一架年久失修的大吊扇,就在头顶像个恶魔一般地转来转去,还发出任笑一般的响声。这样的屋子,人都要被活活憋死,章如月怎么受得了。夏亦雪继续走着,她因走动而掀起的裙子里,有一股寂寞的风,风扇着地上的落叶。夏天也有落叶,这并不算奇怪。无论如何,得让她开口说话。夏亦雪的心怦怦乱跳着。也许这一次自己能让她开口说话,不知她是否受得了这刺激。
夏亦雪从来没有觉得她有什么不正常,只觉得她是自己一个失语的朋友,首先得让她开口说话。
在接待室里,夏亦雪看着章如月像一只小羊被人领着走进来,就不由地颤栗起来,一阵揪心的疼痛油然而生。
当章如月出现在夏亦雪面前时,夏亦雪还是从她那冷漠的面孔上、呆滞的眼神中、不近情理的带着嘲讽的嘴角上发现了一丝又一丝秀外慧中的妩媚。每次,每次她都能从她身上发现新的东西。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亦雪。你一定记得我。”
章如月无动于衷地坐在夏亦雪对面,手不自觉地在机械地翻着她的衣角。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你骗不了我。你没有疯。”
章如月置若罔闻,依然在翻着自己的衣角,手并没有停顿下来。
“你是何苦呢?整天独坐面壁,一声不吭,自己压抑自己,为的是什么呢?”
章如月的眼神一眨也不眨,像个稻草人一样。夏亦雪的声音对她来说,就是一些打扰不了她的麻雀。
“如月,你一定知道我来过多少次了,你在心里数着呢。你只是不说话。”
章如月的手还在捏着自己的衣角,像捻动着循环往复,无始无终的念珠。她仿佛一个入了佛门心如止水的僧尼,她的眼里没有别的,只有青灯古佛。
“如月,你看看我们俩的合影。”夏亦雪把照片递了过去。
章如月并不接,她拒绝与夏亦雪进行情感沟通。她打算忘记过去,她也许已经忘记了过去。也许,她已经不懂得拒绝,也不知道有什么打算了,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夏亦雪仍不死心。
“如月,我不得不说了。我知道你是为了谁这么做。”
章如月的眼睫突然蜻蜓点水一般眨动了一下。夏亦雪仿佛看见一个被风沙掩埋的明眸善睐,举止端庄的女子,突然抖落了面上的尘沙,她惊喜地看着真实的章如月。她相信自己的判断章如月没有疯。
然而,这眼睛的眨动只不过是死水微澜,瞬间又复归平静了,死水还是死水。章如月又失去了知觉一般,茫然,电击也击不醒的茫然。
“如月,我知道你的心事。我能理解你,你也能理解,你也能想起我来。”
夏亦雪把手放在章如月的掌心,用小指头轻轻地搔着,然后就放心地把手放在她的掌心里,就,就像放一把打开记忆之门的钥匙。
“你能想起我来,你不是不能想起我来,你只不过是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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