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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

天囚-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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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假死,也不知银行里出现了多少烂账。假死,亏他们想得出来。”
“金蝉脱壳之计,这与我们许多可爱的经理、厂长们把企业弄垮了,就溜之大吉,或者出国避难如出一辙。不过更隐蔽一些,更彻底一些罢了。这等于是在说,我过去所做的一切坏事与我无关,瞧,我是另一个人了,我不再叫米成山了。”
“比孙悟空还会变,孙悟空不管怎么变,他还叫孙悟空,不会改叫猪八戒。”
“这说明如今的罪犯开始走上智能犯罪的道路了。”
“米成山出国,是偷渡,还是有正当的出国手续?哪种可能性更大呢?”
“我估计很有可能是有出国护照的,不然,他是很容易被遣返回国的。”
“那也不一定。美国有一个外国移民,都领了二十多年的救济金,现在查出来了,是偷渡者。”
“特殊的例子不能以偏概全。我看先与有关的公安部门联系,查一下米成山是不是有出国护照的,有的话,又是谁签发的。”
“好,我这就去办。”
“慢着,今天我想让大家坐在一起开了会,我有话说。眼看97年都见底了,我们来安宁足足有两个年头了,不是我们不努力,实在是盘根锗节得厉害、根深蒂固得厉害,又不比瓮中抓鳖,三抓两抓就完了。我们面对的不是一群傻瓜,而是官商与暴徒的综合体,如果比作一个人的话,这是一个有着政治家的智慧头脑,商人的漆黑心肝,以及暴徒的凶残手段的人,不好对付哟。”
“在假死的事情上,无论是程家卿,还是齐万春他们,个个都死硬得很。”
“也许他们一致不说,有什么难言之隐。”
“会不会涉及到另外什么人?”
“极有可能,而且可能是更上层的人物。你想,尸体和护照,这是一般老百姓能搞到的吗?”
“我看他们不说,完全是惜指失掌,迟早我们会弄清楚的。”
“看来,他们还有最后一道防线。”
“最严峻的时刻就要到了。”
“是啊,最严峻的时候就要到了。”
在会上,雷环山说明了眼前的局势,概括了前一阶段取得的成绩,指出了工作上的不足之处,并对下一步工作进行了部署。他说:每一个人都必须行动起来,一点线索,一点希望,都要抓住来,做不舞之鹤是不行的。那些屠龙之技,还是趁早收起来,屠龙之技是派不上用场的,必须要改。
最后,他针对边疆对自己办案的看法陈述了自己的意见,不点名地批评了边疆。
“有人在背后嘀嘀咕咕,说我雷环山办案虎头蛇尾。的确,初接这个案子时,可谓捷报频频,士气高涨,要抓杀人囚手就抓住了,要抓齐万春就抓齐万春,要捕程家卿就捕程家卿,野马也迫于压力,投案自首了。可是到后来,抓佘彤他们费了多大的精力埃有些人,譬如马局长,不到时机是不能抓的,即使抓了,也得放。现在,还有一个米成山负案在逃,他这一逃,就逃到了国外,现在也不见他的踪影。人们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那要看什么时候说,最终是这样。可是假如法网就挂在墙上,我们不去用它,我看有十个米成山也漏掉了。和大家的心情一样,我也希望速战速决,我雷环山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凡胎,而且老了,我也想睡在一个热被窝里。一个人睡,毕竟有些冷清。
尤其是那些火气旺的同志,感觉就更冷清了。”
他的话逗笑了参加会议的所有人。
有人说我雷环山办案虎头蛇尾的“有人”,指的就是边疆。王光明在石慧敏因公殉职后,负责审计组的工作,而边疆继续留在“联络组”。这就使得本就不甘雌伏不甘寂寞的边疆的心理更不平衡,觉得雷环山大材小用了他。边疆因此一有空就下棋,还借这段时间案件进展缓慢在背后说雷环山“才华减退”,发泄不满。
“臭招!臭招!”一遇上对弈者,他嘴里就“臭招”、“臭招”个没完。
他是不是在指桑骂槐呢?难说。
雷环山也拿他没辙,你要说不准下棋吧,他会说联络组其实是名存实亡,在联络组等于是打入冷宫。你说准许他下棋吧,攻尖组、审计组的人见了不高兴我们在风里雨里泥里,他们倒好,好似在俱乐部里上班。说吧,不行,听之任之,也不行,两难。
雷环山有时也想让攻尖组和审计组里一些有困难的同志暂时进连续的联络组,歇口气,喘口气,休息休息。想到边疆竟然如此自以为是,不顾大局,只得作罢。这次,雷环山觉得有必要杀杀他用不平心理带来的幼稚的倨傲。
“不管怎么说,不是这么大的案子,不会找上我雷环山,也就是说,不是我雷环山来组织调整这个案子,组织上也不放心,如果谁能保证做得比我好,可以向组织要求,我可以让贤。大家都在场,大家都听着,我说话算话。”
大家还是头一次看见雷环山的动怒,会场上鸦雀无声。边疆脸上的红颜色一直曼延到耳朵根。凭着雷环山的一头银发,没有人说他不该这么动怒的。
雷环山动怒的最直接的效果就是,会后边疆将那副象棋连棋盘带棋子一古脑儿从窗口扔了下去,吓坏了一只沿着墙根黑雾一样蹑行的猫。猫弓起身子,竖起尾巴,如临大敌似地盯着包成一团的棋盘和散落的棋子,嘴里不断妙妙妙地叫着。
“快起来,快起来,跟我走。”一个干警打开铁笼里的锁,用锁敲了敲铁门,对正蹲着,头搁在膝盖上打盹的齐万秋喊着。
“上哪?”齐万秋睁开惺忪的眼睛,伸了一个懒腰。
“别问那么多,跟我走就是了。”
“整天要问这问那的。我连小时候和人打了多少回架都交待了,还要我再交待。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了?”
“你数数你今天吃了几顿就知道了。”
“管他白天黑夜,反正我是死定了。人一死,就只有黑夜没有白天了。”
“趁还有一口气,把知道的全说出来,别活着比死还难受。”
“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生活的质量。像我这样,鸟一样关着,还要不停地接受审讯,这样的生活就叫没质量。”
“嗤,你还知道这个。”
“别看我个头不如你,可我脑袋里的那点东西不比你少。”
“脑袋里的东西是不少,可就是少一根弦。你以为这是一九四七年,可以美国大兵一样在中国开着吉普车横冲直撞埃”“那是姓田的罪有应得。我说老弟,透露一点,这回让我上哪?”
“去,谁是你老弟。叫你说的时候你不说,现在没人要你说了,你偏偏唠叨个没完。
你把米成山的假死问题一交待,说不定你还能将功折罪,留下一命。”
“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我不能瞎说对不对?”
“你别装傻了,米成山的替身在上海火化,你在场的。”
“米成山还有替身,我怎么不知道。”
“你装傻,对你们兄弟俩都没好处。至少要活着一个,才对得起你们的母亲吧。等一会儿,你们难兄难弟可以见上一面了。”
等到齐万秋见到齐万春时,齐万秋才领会了难兄难弟的含义了。
此番将齐万秋挪至齐万春在押的铁笼旁边的一个铁笼里,这是雷环山的主意。入狱之后,齐万春与齐万秋都是分开关着的。两年了,到这时,兄弟俩才见上一面,此番关两人的铁笼只隔了一赌墙,这边是齐万春,那边是齐万秋。可以说话,但不能握手。
这天白天,俩人都没有说话。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人说开了话。
“哥,我看这是我们最后的见面了,我听监狱的警察在悄悄地说,这个案子最终可能要判四个人死刑。两个指标是固定的,一个是佘彤,一个是老九,另两个就由我们和程家卿三个人选择了。”
“别听他们瞎说,注意隔墙有耳。”“死到临头了,还担心这担心那的。再说,那些臭大盖帽早睡下了,咱们小声点。”
“那你看呢?”
“把米成山的事交待了,说不定能将功赎罪。”
“不行,都说了,谁来救我们?”
“救?狗日的恐怕早把我们忘了。”“绝处逢生的事也是有的,咱们再等一等。”
“都两年了,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外面一丝动静都没有。”
“大概……大概是插不上手。”
“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我们只能靠自己。哥,你要清醒些,别错过了机会,后悔莫及。”
“让我仔细想想。两年都过了,何不再咬咬牙,再忍忍,说不定会柳暗花明。”
“别想得那么美了。我看把我们关在一处是有目的的,让我们想好一条出路。”
“说出来,意味着我们在出卖朋友。”
“那我们是怎么进来的,不也是被人出卖的吗?说出来,只会使我们的罪减轻,假死的事跟我们是不会有太大的关系的。我们先交待,我们就可以主动。”
“反正是一死,虽说是哥哥我连累了你,可我这个做哥哥的也算是对得住你了。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没有我的钱,你怎么可能娶上老婆,没有我,你敢在谁面前吆三喝四,胡五胡六?没有我,谁买你的帐。万秋,你就想开些,你也不在活一世。吃了,喝了,玩了,眼界开了,红的绿的都看,人上人也做了,应该没遗憾了。”
“哥,可以说我是潇洒走一回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死了也带到地下,可我看你也太自私了。人家程家卿是有后的人,咱们呢?咱们有吗?”
“你别说了。”
“不,我要说!你没有?我也没有!你我都没有,咱们齐家就绝了代了!断了香火了!齐家就算有金山银山,能买到一个流着齐姓血液的儿子吗?不能吧。”
“你别说了。我们把实情说了出来,就上了共产党的当了。”
“不,我要说。我们本来活得好好的,你知不知道。我们上了程家卿的当了。他要我们吓唬吓唬黄海,他说没问题。”
“最后不是没问题吗?”
“对,那次是没问题,然后他又让我们去接平田刚亮,他还是说没问题。结果呢,不是出问题了吗?”
“他也没想到当时没弄死埃”
“因为我们太相信他了,所以我们上了他的当了。出了问题,他不也是一点办法部没有。平时他把自己夸成一朵花,牛皮吹得山呼海啸,结果呢,不也是和我们一样,成了笼中八哥。”
“你别没信心好不好。两年了,现在案子还没结,说不定还是他身后的力量在支撑着呢。”
“你做梦吧。假如他有力量在后面支撑,我们会完蛋得更快。有人保他,没人保我们,他的罪就会算到我们身上。我们不就活脱脱地成了他的替罪羊。”
“他不是那种不够朋友的人。再说,我们现在反水,万一他没事了出去了,还不把我们全咬来。得罪朋友,我齐万春是绝不干的。”
“哥,你不能不干。”
“不仁不义的事,别撺掇我去干。你为什么不干?”齐万春陡然话锋一转。
“哥,你难道真不明白?”
“明白什么?”
“你真的不明白?”齐万秋不由地啜泣起来,泪挂双腮,“你看我像什么?一个武大郎,一个侏儒,一个不中用的窝囊废,一个寄人篱下的靠兄弟施舍生活的小丑。我活着出去,养下来的怕也是一个侏儒,侏儒不是不会遗传。你知道吗?哥。”
“那也不一定,爸就没这毛病,我也没有。”
“哥,你也太冷酷了,你是铁石心肠埃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齐家绝后吗?我没有正常人的身高,没有正常人的体力。我生下来的儿子说不定也会是个侏儒,就算生下来的儿子是正常的,有我这样的父亲,他做人会有信心吗?我难道能看着他去受别人的齿笑吗?哥,你能肯定我的儿子长大后是个高高大大的汉子吗?再说,我有没有生育能力还要打个问号埃”齐万秋对齐万春的不理解很是伤心,他一边流泪,一边劝他倔脾气的兄长。
“哥,从长计议这个道理你不懂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哥,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保护神,没有你,我也会活得没有多少信心。没有了我,你无非是少了一个包袱而已,你不会有什么。你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你能挑起一切重任。我相信你,只要你能活着出去,我相信你还是响当当的一条龙。”
“万秋,你别说了。”齐万春低下头来,眼睛里像撒了辣椒末一样泪流不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及至到了伤心时,泪比马嵬坡前苦,这是真的。
蓦地,止住了泪的齐万春又疲惫而艰难地抬起头来,像一头落入了陷阱里的猎物,在对着满天星斗叹气。他的一声声叹息,像一柄柄飞刀,凛凛生光,蕴含着面对威胁的不满,还有一种拚命一搏的愚忠。
“不行,万秋,我不能答应你。出去了,我还剩什么,我的一切事业都化为了乌有。
我不再富有,我出卖了狱中的朋友,我还有脸活着出去。”
“哥,正因为你出去要面对的是指责、诟骂、侮辱、讽刺,还有叛徒的恶名,但你比我更有勇气,你出去,一定能承受这一切,我就不行。你不仅勇敢,你还比我更有心计。哥,我一辈子都是听你的啊,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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