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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状元娘子1323-第39部分

小说: 状元娘子1323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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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源是烟台一块金字招牌;生意进出,上千论万,几百两银子调度不过来,这话,”蔼如微微冷笑:“骗谁?”
“李姑娘你说这话,可叫我有冤难诉了。不错,大源的信用还不坏,钱也有,就是不在这里。营口的联号,压了五六万银子在那里,调不过来。如果有汇款,上海、汉口的联号都有头寸可以拨。苦的是信汇没有准日子,不敢办;票汇又没有人请教”我请教!“蔼如抓住他的话,毫不放松,”你借三百两银子,出上海的汇票给我好了。“
吴掌柜没有想到,她的钱不是在烟台用;这下弄巧成拙,无可推托,只得很勉强地说:“好,好,我来筹划一下。李姑娘,借你的契看一看。”
蔼如欣然交付,神色十分得意,自觉办交涉的手腕还不坏。心想,洪钧不会料到这么快就会收到汇款,必有意外的惊喜。
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吴掌柜已去而复回,“李姑娘,”他问:“二百两银子行不行?”
一听这话,高如便觉冒火,“怎么?”她问:“你们在上海的联号,只能付得出二百两银子?”
这一问,言如刀刺,吴掌柜摸摸发烧的脸,赔笑说道:“李姑娘,你最明白不过,家有家法,行有行规,契价是二百四十两,照七折抵押,只得一百六十八两,现在算个整数,完全是因为李姑娘的面子。”
这话在蔼如听来,就仿佛在说:钱有,可惜你的房子不值钱!因而越发生气,沉下脸来答道:“不错,我的产业是二百四十两银子置的。你看看契上的年月,那是洋人没有开大马路以前的话。如今市价值多少,难道你不知道?去年有人出过我六百两银子,我没有卖。眼下市面虽不好,至少也值五百两;打七折抵押,你算沣该多少。”
“李姑娘,李姑娘,你别生气。实在是我只有二百两银子的权。如果你一定要用三百两,我得跟东主商量。能不能请李姑娘明天再劳步一趟。”
“算了!”蔼如一口拒绝,“烟台的银号不止你们大源一家,我就不相信押不到这个数。”
说完,收契起身。吴掌柜不断地表示歉意,蔼如爱理不理地,只是鼻子里哼了两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出门就遇见马地保,叫应了殷殷问好,执礼甚恭。看蔼如面有不愉之色,少不得很关切地动问缘故。
蔼如灵机一动,踌躇着说:“话很长,这里— ”
“噢!”马地保会意了,抢着说道:“前面不远,有个点心铺子,是我把兄弟开的。我请李姑娘到那边坐一坐,好说话。”
蔼如点点头,随着他走不多远,进了一家点心铺子。买卖很好,顾客很多,一见蔼如都转过脸来看。马地保怕她受窘,引入柜房中去歇足。掌柜亲自来招呼,盛了一碗酪,装了一盘“小八件”款待蔼如,又陪着说话,有点舍不得走的神气。
“老三,”马地保发话了,“你张罗你的买卖去吧!我跟李姑娘谈点事。”
等马地保撵走了他的把兄弟,蔼如方始将在大源所受的气,原原本本地从头细说。不过,她对马地保的希望,却并未透露;她希望他为她设法,而又希望他自告奋勇。
果然,马地保问道:“那么,李姑娘,你是不是再换一家试试呢?”
“都差不多的。除非有熟的地方。”她说:“私人也可以,你有没有路子?”
“那得去找。”马地保沉吟了一会又问:“李姑娘,你这笔款子要用多少时候?”
这就让蔼如答不上来了。期待洪钧来还,不是一年半载的事;自己何时才能积蓄到这笔矩数,似乎也无把握。
见此光景,马地保就不再等她答复,径自建议:“李姑娘,我看押不如卖。为啥呢?为的是多背利息划不来。到期不赎,房子归别人;人家占了便宜还不见情,冤枉不冤枉?”
蔼如心想:这话倒很实在。烟台看来也住不长了,何须留一笔有名无实的产业在这里,倒不如干脆脱手还来得痛快些。
不过,她也不能不顾虑母亲的想法。老年人的打算,常是许进不许出,不动产就要不动,传子传孙,世适守成。虽然母亲的态度很豁达,一切皆能放手,但如真的变卖,内心难免抑郁,自己又何能心安?
马地保很有耐心,见她犹豫不决,只静静地等待。蔼如想了半天,委决不下,只好实说:“老马,我也觉得与其押出去,不如卖掉。不过,老年人的心思,你是知道的。我不愿意伤我娘的心。”
“那,”马地保说,“就到大源去押二百两银子。借得少,赎起来也容易。”
“二百两银子不够用。”
“先用二百两;等市面好了,银根松了,再跟大源加借一百两。我想,总可以商量得通的。”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蔼如觉得对洪钧许下的诺言,必得实现。明知道他最少得要三百两银子才够用,不足此数就不够意思了。
看看这个建议,不蒙采纳,马地保又替她出主意,“还有个办法,典出去!”他说,“不过,典实在不如卖,房子让人白住,人家不会爱惜,三五年下来,房子搞得不成样子。”
出典是他所划之策中的下策,而蔼如却以为是唯一可行之道,“房子给人住坏,是以后的事。说起来总还有房子在,我娘心里也好过些!”她将红契递了过去,“老马,这件事我重重拜托你了!我要净用三百两银子,能多典自然最好。此外一切,都请你斟酌。事成之后,我会好好谢你。”
“李姑娘哪里少照应了我?说什么讲不谢!红契你请先收着,事情我自会上紧去办。找到了户头马上通知你。”
“事情要快才好!”
“最快也得半个月。”马地保问:“来得及吗?”
“来得及。”蔼如答说,“九月底以前办妥就行。”
※  ※ ※
回到她母亲那里,李婆婆问起此事;蔼如将在大源的交涉,马地保的建议,以及她自己的顾虑,只字不隐地都告诉了母亲。
“难为你还有孝心!”李婆婆带点凄凉地笑,“其实又何用自己骗自己?事情要嘛不做,要做就要做得干净。我看,倒不如卖掉!”
这番话说得蔼如大出意料。当然,她不会想到李婆婆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做法;变产等于弃家,明年秋天果得能遂进京之愿,就算跟定了洪钧了。
于是,蔼如将马地保找了来,说知李婆婆的意思,同时催促快办。马地保十分尽心,整日在外奔走,无奈市面还欠兴旺,买主很不容易找;找到了出的价又不高,不容易谈得拢。这样过了满城风雨的重阳,跟着西风一阵紧似一阵,树叶尽脱,序入初冬,离雨雪载途的日子,已经不远,蔼如不免着急。
其实,马地保比她更着急,钻头觅缝,日夜奔走,毕竟找到了一个户头。房价五百五十两银子,也不算吃亏;蔼如欣然许诺,写契成交,除了例定的佣金以外,另外谢了马地保十两银子。
这个数目比预期的要多出一半,蔼如决定再多寄一些。洪钧说过,进京的资斧,多则五百,少则三百;她折衷寄四百两银子,托马地保到烟台唯一能通汇,也就是她押借未成、不欢而散的大源银号,去买了一张“见票即付”,在上海兑现的汇票。由于烟台的银根甚紧,所以“汇水”上占了便宜,不费分文。
汇票到手,蔼如方始写信。不说钱的来路,只惦念着他的行程,劝他及早上路,年内到京,比较从容些。
写好信,封缄完固,亲自到海关上去托张庶务。恰好关上有个洋务委员回浦东去奔丧,张庶务便转托了他,将信带到上海,由民局转递苏州。预计至多十天,洪钧便可收到这封信了。
去十天,来十天,得该二十天左右,便可收到洪钧的复信,谁知一个月过去,依然消息沉沉。蔼如有些沉不住气了,又写了一封信,仍旧托张庶务觅人转递。
第二封信刚刚发出,非常意想不到的,洪钧又到了烟台。登门相会,蔼如一看他的气色,心便往下一沉。强自镇静着,照常周旋招呼,等安顿下来,眼前无人,方始悄悄问道:“我的信,你收到了没有?”
“从九月初收到一封信之后,再没有别的信。”
“没有?”蔼如大惊,“我十月半托海关张庶务带出一封信,里面有一张四百两银子的汇票,没有收到?”
一听这话,洪钧神色大变,“没有没有!”他连连摇手,“张庶务托谁带去的?”
“一个洋务委员。什么浦东人,是回去奔丧。”
“糟了!”洪钧顿足搓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那家伙是出了名的‘脱底棺材’,怎么托他呢?”
蔼如虽不懂什么叫“脱底棺材”,但也听得出来,是所托非人。一时目瞪口呆,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托张庶务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是,是照我们商量好的办法,只说有封信,拜托他找便人带到上海,转寄苏州。”
“没有说明,内有汇票?”
“没有。”
“汇票上呢?”洪钧问道:“是认人还是认票?”
“是— ”蔼如想了一下,记起来了,“是‘见票即付’。”
洪钧颓然倒在椅子上,身体像瘫痪了一样,说得一声:“完了!”两行眼泪,汩汩而出。
这副眼泪,使蔼如真有惊心动魄之感。说什么英雄末路,名士潦倒,美人薄命,都不抵这副眼泪的哀痛!不过,尽管她悔恨怜痛,一颗心被撕得快要碎裂,恨不得与洪钧抱头痛哭一场,却奇怪地,居然能撑得住,能冷静地思索补救的办法。
说补救,实在是查证,“真相还没有弄清楚,你先不用着急!”她说,“我们分头去查,你到海关问一问张庶务,托的人究竟靠得住靠不住。我到大源去看一看,也许款子没有领走。人家是回去奔丧,心境不好,说不定拿这件事忘掉了,也是有的。”
听她说得有理,洪钧又生了万一之想。点头拭一拭眼泪,蔼如又绞一把热手巾给他擦脸,直待从镜子里看清楚,流过泪的痕迹确已消失,方始开口说道:“我这会儿就去看张庶务。事情不管是好是坏,我都得回去,多留无益。我住在茂发客栈,你回头来吧?”
“当然。”蔼如神色凛然地思索了一会,用极认真的语气又说:“我一定来。不过,怕要晚一点。你在茂发等我,别出去!”
※  ※ ※
白去了一趟海关,不但一无所得,反倒泄露了受蔼如接济的这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洪钧既悔且恨,一筹莫展,简直生趣索然了。
怎么办呢?他心里不断在自问。绕室仿惶,想得很多也很深,如果当初不是专恃蔼如,也还有许多路子好走,譬如远在云南当知府的张仲襄,异姓手足,定会援手。而如今是什么都嫌迟了。
这样一直等到晚上九点钟,才见店伙神色诡秘地来通报:“洪老爷,有位堂客要看你老。可又不肯进来,等你老去迎接。”
这是谁?应该是蔼如,却又何以如此?洪钧只是存疑,无心思索,匆匆奔了出去,果然是蔼如,神情静穆地站着等候。
洪钧迟疑了一下才说:“我住在西跨院。你请进来吧!”
“好!”蔼如一直跟到洪钧屋子里,等店伙走了,方又说道:“对不起!不是我端架子,我要为我留点身分。”
洪钧这才明白,蔼如对进出这些地方,格外慎重,不由得肃然起敬,“是的!是的!”他说:“我倒疏忽了,不应该让你到这里来的。”
“在这里,也有在这里的好处。什么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蔼如问道:“张庶务怎么说?”
“他承认处置不当。不过,也不能怪他。他说,”洪钧停了一下,终于说了出来:“如果他知道里边有汇票,就不会托付给那个荒唐鬼了。”
“这是我的错— ”
“不是,不是!”洪钧急忙抢着说:“我决不是怪你。”
“你不必解释。怪我、怪你都无用。要紧的是能够不误你的试期。”
洪钧报以苦笑:“我看只有一个办法,”他说:“赶回去办交涉,把那四百两银子弄回来。”
“你跟张庶务商量过了?”
他的确是跟张庶务商量过了,但无结果。张庶务表示,交涉当然可以办,甚至等那人回到烟台,他亦愿意代办交涉。只是试期紧迫,万一索讨不成,误了公车北上之期,岂非两头落空?因为如此,所以对于蔼如的询问,无以为答。
“那是件很渺茫的事,我看趁早死了心吧!”说着,她将捏在手里的一个手巾包,放在桌上,慢慢解开。
那是一方洋纱的手巾,轻飘飘地,一阵风过,能吹得老远。可是包着的东西极重,是一张二百两银子的银票。而这张银票上所附着的情义更重;重得洪钧竟不敢接它了。
“这是京里‘四大恒’的票子,南北到处通用。”蔼如忍不住加了一句:“我可只能凑这么多了。”
“你,蔼如,”洪钧强自保持平静,“这笔款子是怎么来的?”
“那你就不必问了。”
“不!”他固执地,“你不说,我不要。”
“告诉你也没有什么。我把我的首饰卖了两百银子。”
洪钧不言语了。心中万感交集,不知是悲是喜,是难题解消以后所必有的轻松,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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