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错-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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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被虫蛀的老式木头箱子、几个漂亮的酒瓶,还有好几盆快干死的花。回到屋里,他用在农贸市场买来的花布为沙发重新缝上新衣裳,用报纸包几块砖头垫在断腿下面,这样,我们便有了一个舒服漂亮的沙发。至于被虫蛀烂了的木箱子,往上面铺块同样的花布,摆在沙发前,便是一个最相宜的茶几。“茶几”还是多功能的,肚子里头可以装杂物。而那几盆快死的花,则成为我们生活中最奢侈的绿意。加贝把它们放在阳台上,每天松土,定期洒水,精心呵护,一两周后,在阳光微弱的半地下室里,它们竟然起死回生,有一盆长寿菊居然还开出几朵橘红色的小雏菊。
第13节:雪国(11)
有一天,加贝甚至用20元的低价从一个收废旧家具的男人那里买回一个书柜。书柜完好无损,只不过白漆已经剥落,斑驳得不成样子。抬回屋后,加贝用白颜料重新为它刷色,用拙稚的笔法在上面画满山川大海帆船,童趣烂漫。为了配合这个可爱的书柜,他还用铁丝捏了一个灯笼状的白棉纸灯罩,在上面画满星星月亮。当这个手工灯罩套在光秃秃的灯泡上时,整个房间立刻洋溢出一种浪漫天真的情趣。
渐渐的,我们寒酸的小屋温馨起来:窗户下面摆着漂亮的沙发,搁板上放着粗朴的烛台与鲜花,房顶吊着浪漫的灯笼,还有满墙壁的木头相框,憨态可掬的椰壳娃娃以及生机盎然的植物……加贝是一个没有太多欲望的男人,每当他完成一件新手工,便会举起手中的作品,得意洋洋地对我说:“瞧,樱桃,我又为家里作贡献了。”
“嗯。可是你又犯错了,这里不是‘家’,是‘窝’。”我郑重其事地提醒。
这里当然不是“家”。地下室再漂亮温馨也不能被称作“家”啊!所以每当听到加贝说“家”这个字眼时,我就一阵心烦意乱。
我们的家,即便不能在风景优美的TOWN HOUSE里,也应该在时尚舒适的小区中。贺加贝不应该只有这么一点儿出息吧。为了刺激他,每天傍晚,我都拉着他到附近的高尚住宅区里散步。站在喷泉假山的中心花园里,我向他指点着家家户户温暖的灯光、雅致的阳台与飘逸的落地窗帘,用温柔得近乎残酷的声音对他耳语:“亲爱的,看到没?那里才应该是我们的家。”而每每此时,我这位亲爱的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不能不憋闷,满大街豪华汽车在我们眼前招摇着,满城精彩纷呈、华美诱人的房地产广告牌冲我们抛着媚眼,满世界鲜亮的商品站在橱窗后嘲笑我们的口袋……这怎能不令我们神经焦虑、精神紧张呢?
半个多月了,工作依然没有什么动静。
刚到北京的第二天,我们就漫天撒网般向CBD的企业投出近百封应聘信,参加大大小小不下五个招聘会。为了增加竞争力,我甚至厚颜无耻地在每份简历上别上自己最得意的照片,写上一堆肉麻无比的中英文应聘信。尽管这样,仍然没有一家单位搭理我。加贝的情况更糟糕,有两次,他按照报纸广告上的招聘电话打过去,人家刚问他的学历就挂断了电话。
如果说加贝的“瓶颈”因为专科学历,那么我的“瓶颈”就有些令人费解了。我可是实实在在的本科文凭,专业是市场经济时代下最时髦的企业管理。尽管我们学校不能与北大清华这样的名牌相比,但好歹也是面向全国招生的正规院校。至于加贝,虽然拿的是大专文凭,但他的作品、设计天赋是有目共睹的,他是我们学校艺术协会的会长,他的一幅油画曾经获得省艺术家协会会长的推崇呢。
可我们这两个风华正茂的“才子才女”在偌大的京城连被人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每天,我俩如警觉的兔子般支棱着耳朵守护呼机,可它哑了般沉寂。有时,我不相信地把它关了又开、开了又关,可它的确没有坏。还有几次,突然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我手忙脚乱地冲上前,竟然是路面上的几只麻雀,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我,似乎在问:“你怎么啦?”唉,这样的等待,真令人发疯。
为了节省开销,我们早已经把裤腰带勒得几乎断肠。眼瞅着一天天飞速干瘪下去的钱包,我焦头烂额、急火攻心,火疙瘩满脸都是,脾气也日渐火暴了。
8
三月的一个下午,我正坐在桌前学习求职英语,呼机终于响了。打开一看,是思嘉的一条信息,通知我立即带上简历去兆龙饭店参加FESCO(北京外企服务公司)的一场专门面向应届大学生的招聘会。此次招聘属于FESCO内部消息,仅仅通知了北京几家著名大学,所以应聘概率应该比较高。
看完消息后,我惊喜得差点在逼仄的地下室里蹦起来。于是手忙脚乱地收拾简历,一边收拾,一边大声用英语练习“自我介绍”。
第14节:雪国(12)
看我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加贝帮我收拾东西。在穿什么衣服上,我们发生了争执。我坚持穿西装短裙高跟鞋,外面披一件长风衣,这是我想像中都市白领最得体的装扮。但加贝却坚持要我穿上牛仔裤运动鞋。他说一则外面很冷,二来高跟鞋会非常累脚,兆龙饭店需要倒两趟公共汽车,我这身行头太不适合挤车了。
我冷笑,说贺加贝,你就那么蠢?我难道不懂得打车去吗?
加贝愣往了,正在絮絮叨叨的他一下子哑口无言。他垂下脑袋,重新坐回沙发上,慢慢拨弄吉他。
看着他那落寞的神情我心里也非常难受。本想软语安慰两句,但不知为何,一听到吉他声,我又高声嚷了一句:“别弹啦,作些正事吧!‘前程招聘’你看完了吗?!”
加贝默默地看我一眼,放下吉他,拎起茶几上的报纸。或许因为心中有气,用力过猛,竟然把报纸旁边的水杯打翻了,水溅了他一身。
我咬着嘴唇,装作没看见,拎着提包把门重重一关。我的心情很复杂,既心疼他,又可怜他,但更多的是可怜自己。
加贝说得没错。刚一走出地下室,一股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尽管已是三月了,但春寒依然料峭。花园里的枯枝败叶中,一丛荆棘已经吐出星星点点的黄蕊。是连翘。
来不及欣赏这春天最早的花,我急急忙忙走出小区。站在公共汽车站牌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打了一辆出租车。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这话任何时候都是真理。
兆龙饭店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但光华路堵得一塌糊涂。看着出租车上一直闪烁的计价器,我揪住裙角强迫自己不要坐如针毡。通过后视镜,肥头大耳的司机偷笑我。当我们目光相遇那一刹那,我狠狠白了他一眼。
“嘿嘿,小姐真急性子啊!”他乐呵呵地打趣。
“能不急吗?跟人约好的时间马上就过了。”我凛然撒了一个非常像样的谎。
“是吗?您要不怕再多掏次钱,就现在下车,走过这段堵道儿,前头儿再打一辆车。”估计是见惯我这样的主顾了,他“热心”地建议。
我气噎。深知他在讽刺,但什么话也回不上来。只好故作镇定地望着窗外如蜗牛般慢慢蠕动的车海。看着私家车里气定神闲的人们,我羡慕得真想冲那些男人们抛媚眼。
一路狂堵,好不容易挨到兆龙饭店时,计价器显示:十九元。
“好,就停这儿,就停这儿。”我赶紧喊停。
“这儿不好下车,我给你往前停停。”司机热心得近乎过头,车轮朝前滚了两圈,计价器上的“十九”变成了“二十”。
我递给他二十元。他坦然接过,然后按着方向盘悠闲地哼起小曲。
我冷冷盯着他被肥肉累赘的脖子,恨不得朝那里射出千万只冰魄神针。但我不是李莫愁,唯有气愤地下车。
毕竟有过豪华宾馆的体验,我并没有被兆龙饭店的气势唬住。一进入旋转门,便挺直腰板、目不斜视地直奔二楼。
招聘会已经开始。思嘉说得对,这里的确没有类似国展、军博招聘会那样的人山人海。因为属于小规模招聘,请不来“MOTORALA”、“HP”等TOP巨头,但毕竟是FESCO举办的,气度依然不凡。铺着红地毯的宴会厅里,数十家单位的招聘台布置成半圆形,用展板隔开。喷刷精美的展板当然就是该公司介绍,几乎全都是英文。锃亮的桌子上堆着厚厚的资料与漂亮的名片盒。桌子后坐的个个是“人物”。衣饰精致,神情矜持,谈吐是时髦的美式英语,加上不少黄头发蓝眼睛老外的点缀,光在架势上就让应聘者先矮了几分。
略略环顾一圈,我就意识到自己又“落伍”了。来应聘的人大多以牛仔裤毛衣等便装为主,也有穿裙子的,但上身一定是休闲的公主式衬衫或毛衣,像我这样以笔挺西装、西裙、高跟鞋入场的,显然就是村儿妇女主任进城,一幅因自卑导致的故作正经。
这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后果,永远会比别人慢半拍。
没敢往气势恢弘、人头攒动的公司凑,我专门捡人少的位置。首先是一个加拿大的电信公司。负责招聘的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男子,白衬衫、领口袖口笔挺得像用A4纸折的,皮肤滋润得令女人生气。
第15节:雪国(13)
“你好。”我用英语微笑着说。
他点点头。翻翻我的简历,眼睛飞速浏览着,没仔细看文字,倒是把脑袋凑到照片上,对比着偷偷瞄我。
我摆出最温柔美丽的笑容任他看。看吧、看吧、要了我吧!
然而,男人没中意我。他把简历往桌子下摞得山一般高的简历中一抛,在扶手椅上舒服地靠着,眯着眼睛对我说:“简历先放这里,请回去等通知。”
尽管心底恨不得踹这个小白脸一脚,但我依然温柔地微笑,甜甜地用英语说:“谢谢你,希望早日听到你的声音。”
这句话显然起了作用,他终于微笑了,伸出白嫩嫩的手,冲我摆了摆。
我第二个目标是一家澳大利亚生化公司的办事处。这家公司以护肤品、保洁品在生化界小有名气。面试我的是一个中年女人。戴着夸张的大耳环,涂着热情的红唇与浓重的蓝眼影,满身浓烈的澳洲热带风情。只是脸上密集着大而奔放的雀斑,如同一只斑斓的热带蝴蝶。
我摸摸自己明净的脸,心中暗叫不妙。的确,女人从上到下细细打量我一番后,连让我开口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在我简历上打了个“×”,丢到一旁,用发自鼻腔的声音说:“NEXT!”
我冷冷起身。用不着冲她笑,越笑越坏事。
第一、第二次尝试均失败后,我长了个心眼儿。最好不要找那些女招聘者,而且越丑的越没戏。
我的第三个目标干脆直接瞄准老外了。这是一家专门生产开关面板的美国公司。开关面板我不懂,但展板上的介绍非常唬人,什么历史悠久啦,什么全球销售网络啦,什么世界份额啦……负责面试的啤酒肚老外非常傲慢,竟然将脚搭到桌子上,正好给面试的人一双硕大的脚底板。只不过,人家美国人就是排场,连脚底板都纤尘不染。
“你好。”毕竟是真刀真枪的老外,我心中一阵发憷。
“你好。”老美礼貌得傲慢。
我双手递过简历,尽量作出轻松自如的样子和他套近乎:“今天的人真不少。”
“噢,是啊!可是——”他耸耸肩膀,摊开毛茸茸的大手,作出一幅不尽如人意状。
“太遗憾了,不过希望我不会令你们失望。”不知怎的,我的嘴巴在老美面前变得格外灵巧。
老美果然单纯,露出天真地笑容,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想,说:“杰蕊(CHERRY)。”
“杰蕊(CHERRY)!多么甜美的名字。”他高兴了,兴致颇高地拿起我的简历,逐行逐句看,并对我说:“CHERRY,请先介绍一下自己。”
我心中一阵狂喜。这已经是迈出成功的每二步了。我微笑,用最甜美的语气背这段早已滚瓜烂熟的英语:“我叫杰蕊,毕业于机械工业学院,专业是企业管理。我们的学校是一个美丽的南方学校,风景如画,那里有清澈的江水和浪漫的相思树…………”
老美显然被我诗歌一般的语言吸引住了,他从桌上抽回两只大脚,认真地望着我,两只蓝眼球把自己闪烁成一只波斯肥猫。待我热情洋溢地背完后,他惊讶地说:“杰蕊,你很爱你学校啊。”
我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当然。每一个人都应该爱自己的母校,不管它是否著名。”
在这一刻,不仅老美,连我自己都被感动了。尽管五分钟前我还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那个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