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错-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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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奇地望着加贝。加贝不好意思地解释:“上周我到她家里取东西时发现一堆照片,估计是那些孩子们,所以就比划着画出来了,幸好没有搞错。”说着,他冲我们微微一笑,抱起脚边的吉他,手指轻轻一拨,一道明亮的旋律如阳光刺穿层层阴翳:
“你的生日让我想起,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他独自流浪在街头。我以为他要乞求什么,他却总是摇摇头。
他说今天是他的生日,却没有祝他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握着我的手,跟我一起唱这首生日快乐歌。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意生日怎么过。这个朋友早已不知下落,眼前的我有一点失落,这世界有些人一无所有,
有些人却得到太多,所以我最亲爱的朋友,请你珍惜你的拥有,
虽然是一首生日才唱的歌,愿永远陪在你左右……”
玫姆听着听着,渐渐地,眼眶湿润了。接着,泪水,像两串断线的珠子,滚滚砸落到台历上。当吉他奏完最后一个颤音时,她终于再也无法自抑,如迷途的孩子,一把抱住加贝,“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这是她自杀后的第十天。她终于哭了。
那块悬挂在我们心头的巨石,在这一刻,终于落地了。
31
在加贝的精心照料下,玫姆的情绪一天天好转。
如果用花来比拟女人的话,那么玫姆便是一把野草花,无所畏惧地生长在田埂、夹道、碎石、峭壁、陇头……开出微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小花,泼辣繁茂,热闹恣烈。没有什么可以真正破坏她们,即便是一把烈火过后,只要些许轻风细雨,她们又蓬蓬勃勃、精精神神地抽枝吐芽了。
据说,世界顶级的香水原料中,除了玫瑰以外,被大师们青睐的几乎全部都是草花。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玫姆也算是一种极品了。
心情渐渐平静的玫姆身体恢复得很快,深谙对抗“消极”的最好方式便是“积极”,她强迫自己吃东西,锻炼身体,做事情,寻找快乐,努力恢复生活的热情与兴趣。这段时间,她把“心湖”暂时关门,让服务生们早早回家过年。她说,她要好好梳理一下这十年的生活与记忆。
第78节:杰蕊(45)
或许照顾弱者令加贝感受到自身的强大,也或许受到玫姆坚强乐观个性的影响,这些天来,加贝的状态也令人欢欣鼓舞。由于白天生活的忙碌与充实,他晚上的睡眠渐渐恢复正常,心情也随之愉快许多。玫姆是一个感情充沛的女人,点滴小事都会给予热情洋溢的赞美鼓励,这令长久被自卑阴影笼罩的加贝,日渐开朗自信。
家里的气氛终于轻松了,一种久违了的欢乐和谐又重新回到我们身边。春节将至,我们每个人都对新的一年满怀希冀。
快放春节长假了,公司与美国总部的电视会议越来越多。虽然无名小卒的我还不到参与电视会议的资格,但是头头脑脑们没走,我也不愿意提前离开,毕竟这是给上司们留下深刻印象的绝好机会。于是,每当我于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时,往往差不多夜深人静了。
一天清晨,我刚走进办公室,海伦便一阵风似的把我拉出去。“神经病,干吗啊?”我痛苦地揉揉脑袋。严重睡眠不足,头非常沉重。
“杰蕊,你这段时间没事吧?”她正色问我。
“没事,怎么了?”
“如果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能够接受吗?”
“那要看好事坏事了。”
“如果是非常坏的事情呢?”她紧张兮兮地问。
看她一脸的郑重其事,我的心不禁提了起来。什么坏事?全球通信市场大滑坡,几乎每个通信领域的员工都如履薄冰,时时刻刻担心自己朝不保夕的饭碗。
我也紧张了,催促她:“快说吧。”
“昨天晚上我家没盐了。”她慢吞吞地说,“所以就到你家里借盐。”
一听与工作无关,我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有什么?吓死我了。”我笑着骂她。
“可,是一个女人给我开的门。”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
“别瞎想了,她是我的朋友。”
海伦撇着嘴,无限鄙夷:“朋友?什么朋友这么亲密无间,连吃粒水果都得要你男朋友剥好了放进嘴里?”
我的心一下子疼了,那幅亲昵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身边的海伦依旧在愤愤不平地控诉:“我还以为她是残废,可一看她的双手竟然是好好的。还有他们之间那种亲密缠绵的眼神,说实话,我一个外人看了,都有些——”
“别说了,她真是我的朋友。”不想再听下去,我正色打断海伦,“是我让她暂时住到我这里的,她身体受了伤,需要人照顾。所以,你误会了。”
“照顾?”她不屑地望着我,眼神既好笑又担忧,“只怕照顾到最后,引狼入室了。”
“胡说!我相信她甚过相信自己。”
“你确信?”
我坦然笑:“我当然确信。”
她耸耸肩:“人,还是别太自信了吧。”
整整一天,我心神不安。尽管一再强调自己的“信任”,可不知为何,海伦所描述的画面在我脑中浮想联翩,栩栩如生。这段时间,玫姆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一般情况下不需要加贝亲力亲为。海伦一定撞到了非常特殊的情况,可即便这样,我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出头绪。
的确,如今的世界,人变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了,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人相信呢?突然想起这段时间加贝很少给我打电话、发短信,就连平常的交流也少了很多,这在以前,应该是我无限期盼的,可此刻,却令我惊出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时间,实在顾及不上“印象”问题了,我脚不沾地儿地快速开溜。回到家时,天还没有黑透,在拧开门那一刹那,自己竟然有种“捉奸”的紧张与惶然。
我轻轻推开门,轻轻脱掉鞋子,光着脚轻轻走进去。房间里静得令人恐惧,几乎听得到我的心跳声。走过过道,走进客厅,一幅温馨安详的画面翩然跃入我的眼帘:
加贝正站在工作台前聚精会神地画一幅效果图;玫姆则盘腿坐在地板上,伏在茶几上看书;一壶热茶在茶炉上泛着袅袅白烟;几朵郁金香正在玻璃花瓶中摇曳生姿。
“咦,樱桃回来了?”玫姆看到我,开心地站起来。
第79节:杰蕊(46)
“是啊。”我不自然地笑。
“干吗光着脚,地板多凉啊。”加贝奇怪地问,顺手给我拿来一双拖鞋。
“呵呵,没事没事。”我尴尬极了,顺从地穿上鞋子。在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真是既荒唐又肮脏。
看我回来得早,加贝兴致勃勃地提议包饺子,我和玫姆欣然应允。饺子皮是现成的,剩下的只需要一盘馅儿和自己动手包了。冰箱里有香菇、猪肉、大葱、白菜,各种饺子料也一应俱全,看来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吃到热腾腾的香菇饺子了。
说干就干。加贝负责剁馅;我负责洗菜;玫姆的手不好,只需要坐在旁边看着,随时给我们打下手。因为我们三人全部都是南方人,从来没有包过饺子,头一次包,每个人兴奋得如同过家家。
加贝首先剁猪肉。他将猪肉先切成一寸长短的条状,然后切丁,切好后再往肉里面掺入事先剁好的生姜末,搅拌一下,再均匀用力剁成泥。做饭久了,加贝的刀工非常不错,动作麻利,刀刀锋利,片片工整。看着看着,玫姆啧啧称叹:“看加贝做饭真是一种乐趣,就像艺术大师在创造艺术作品似的。”
“哈哈哈,做饭本身就是一种艺术。”加贝得意洋洋地笑,刀法更漂亮了。
我正在洗香菇,不屑道:“胡扯,有人把饭菜端到博物馆展览的吗?做饭这么简单的事情,有哪个不会做?难道艺术就这么简单?”
“看你如何看待了。我前些天读到一句话:‘生活就是艺术的’,意思是说,真正的艺术蕴藏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玫姆笑着说,话音还没落,加贝就接了上来:“的确如此。艺术本来也来源于生活。比如穿衣、吃饭、家居、言行举止甚至人的精神,都可以用艺术的方式来看待。而一旦采用了这样的态度,平凡的生活也会不平凡甚至高尚起来。”
“是的是的。”玫姆频频点头,“在云南,人们吃饭时,总不忘在餐桌上铺一块扎染布,摆一束鲜花;玉兰花开时,人们也爱在胸口别朵玉兰。在那边,生活是悠闲精致的,连人的精神都很精致从容。所以,那里的生活常常让你觉得诗情画意。”
看到他们一唱一和的默契相,我突然有些不舒服,话语也不由自主地尖刻起来:“照你们这样说,人人都可以是艺术家了?呵呵,可笑!”
“这有什么可笑的?”
加贝认真地争辩,“听说巴黎地铁站里的工作人员一旦手头空闲下来时,就会画地铁站里的速写。也有好多普通的老百姓,口袋里随时带着一只小乐器或速写本,因为他们随时随地都会演奏或作画。你不觉得他们这样的态度比很多‘艺术大师’要艺术许多吗?”
“当然不觉得。”我正色道,“他们充其量算是民间艺术,登不了大雅之堂,更不会流传千古,也就永远成不了‘大师’。”
“艺术是一种生活的态度,并不是为了要达到什么目的。况且,许多人也不见得想当什么‘大师’。”
“哼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我撇着嘴,冷嘲热讽,“只有当不了‘大师’的人才会说自己不想当‘大师’吧。虚伪!”
“你——”加贝被噎得无话可说,气鼓鼓地拎着刀瞪住我。
我冷笑着洗菜,看都不看他一眼。我就讨厌听他这样没出息没追求的理论,更讨厌看到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如今在玫姆面前滔滔不绝的得意神色。
“算啦算啦!”嗅到渐渐弥漫起来的硝烟味道,玫姆赶紧打圆场:“什么艺术不艺术的,还是赶紧剁馅吧,艺术家也得填饱肚子啊!”
“呵呵,道不同,不相为谋。”加贝笑着总结,把猪肉馅放到一边,开始剁葱。只是没剁上两刀,他立刻背过脸,连续打了好几个嚏喷。“妈的,这葱太呛人了。”他面红耳赤,涕泪纵流,不禁伸手去擦眼睛。只是手还没触到脸上时,一团凉凉的湿毛巾就已按到他眼睛上。
“不能用手擦,越擦越辣眼睛。”玫姆温柔地说,拿开他的手,用一块湿毛巾捂住他的眼睛。
我满不在乎地继续洗菜,伸手把水龙头拧到最大,巨大的水流如同一根钢柱,重重地倾泻下来,“哗”地一声巨响,把我们三人都吓了一跳。
第80节:杰蕊(47)
32
饺子很好吃,香而不腻,瘦而不柴。对于第一次包饺子的人来说,能达到如此水平真是非常难得。本想夸奖加贝几句,但是听到玫姆淋漓尽致的赞美,我含着满满一嘴饺子,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了。
对于我的沉默,加贝早已经习以为常;但对于玫姆不遗余力的夸奖,他兴奋得满脸通红:“真的吗?真的有这么好吃?”
“当然,简直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要知道,我一向不怎么爱吃这种北方食物。”玫姆认真得近乎郑重,“你怎么在做饭上这么有灵性,一看就会?”
“灵性源自热爱,因为我热爱厨房啊。”他乐陶陶地解释。
“瞎掰!”我撇撇嘴。
“怎么是瞎掰?”玫姆奇怪地问我,“你不觉得热爱厨房的男生很可爱吗?”
“可爱是可爱。可是,他要是在别的方面也这么有灵性就更可爱了。”我笑着拍拍他的手,“你说我的话对不对,贺加贝?”
加贝的脸一下子拉下来,闷头吃饺子,哑巴一般。
晚饭后,加贝和玫姆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我早早洗漱睡觉。今天走得早,明天必须早一点到办公室。尽管公司并没有太多苛刻的规定,但为了牢牢保住饭碗,更期待有朝一日把手中的“瓷碗”换成“金碗”,我就必须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与心血。累,真累!我觉得自己好比那位穿了红舞鞋的少女,一刻不停地跳舞、旋转,身心疲惫、精神紧张,可怎么也无法让自己停止下来。
躺在被窝里,我摸了摸自己的脚,还是那么玲珑纤巧、柔若无骨。突然想起那双GUCII,想起那双惊叹的眼睛,我的心又剧烈跳动了。
感恩节过后,艾伦就一直在瑞士休假。圣诞节那天,他给部门里每位员工发了一张电子贺卡。发给我的是一个正在大嚼樱桃蛋糕的圣诞老人。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