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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黄雀-第15部分

小说: 黄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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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来是可以想到的,但他仍然感到吃惊。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边,封向标说如果那次雷云龙“审讯”他时他不予配合,他很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甚至会因杀人罪被枪毙。他们完全有能力给他栽赃这一罪名。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吓唬他,而是差点就成为了现实。他出了一身冷汗。  
封向标为了给自己的话增强说服力,和他谈起了马启明。  
“马启明这个人你不会不知道吧,他老婆和公安局骆副局长在车里那个的时候,被人用枪打死了,一枪一个。那天雾很大,那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雾,面前就像是竖着一堵白色的墙壁,什么也看不见。我想,要不是那么大的雾,他们也不会把车停路边,就在车里干起来了……他们真够大胆的。听说案发时马启明正在派出所上班,也就是说,他不在作案现场,还有人证——你想想看,他又不会分身术,他怎么能够一边上班一边又去杀死妻子和骆副局长呢?可是,马启明被弄到局子里后,还不是照样什么都招吗?可以说叫他招啥他招啥,最终被判了死刑……”    
背叛算什么(3)    
“他正在上诉……”  
“没用的,等着瞧吧。”  
穆子敖对马启明的案子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毕竟这个案子在小城轰动一时。他一直以为这是一个情杀案——妻子红杏出墙,丈夫一怒之下杀死奸夫、淫妇,案情再简单不过了,没有疑问,没有悬念,古往今来类似的案子数不胜数。报纸上报道过,记得使用了这样的词:供认不讳。这是一个盖棺定论的词,是个不容置疑的词。没想到从封向标口里说出来,案子就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好像还挺复杂的……  
后来他们不谈这个案子了,他们谈他们更感兴趣的话题,他们谈起了“那位”。  
穆子敖原本最恨封向标,现在嘛,也不是不恨,只是他把这种恨藏起来罢了。他最终不会放过封向标的。但现在得利用他。有一段时间他寻找瓦解雷云龙势力的突破口,毫无成效,为此他非常苦恼。这时候封向标夹着尾巴来和他套近乎,他虽然厌恶,表面上还是表现得很友好。  
封向标说当初——指的当然是雷云龙“审讯”他那件事——也是为他好,事先没打招呼是因为雷云龙不让,他不敢造次,再说,他知道有惊无险,他知道穆子敖会选择合作的,因为穆子敖是聪明人嘛。尽管如此,他还是请求穆子敖原谅。  
穆子敖说:“你看,我现在混得多好,没有你我不可能……”  
封向标说:“理解就好,我以后得请你多多关照啦……”  
自从他们冰释前嫌后,他们经常在玫瑰山庄一间名叫“苦莲”的茶室里喝茶。封向标说玫瑰山庄里的每间屋子都装有隐蔽的摄像头,惟有这一间的摄像头是坏的。就是在这间茶室里,封向标向穆子敖透露了许多玫瑰山庄的秘密。最大的秘密还不是关于穆子敖的黑档案,毕竟这是能料得到的事,而是关于“那位”的。他们心照不宣,“那位”指的自然是雷云龙。  
封向标说:“‘那位’对你的工作很满意。”  
“何以见得?”  
“他说你的建议很好,钱多了就该洗一洗。”  
穆子敖微微一笑,呷了一口茶。他想,雷云龙没理由对他不满意,他给他弄了多少钱啊,恐怕比他们所有人这么多年聚敛的全部财富都多。至于洗钱的建议,不用他提,他们照样会考虑,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之所以提出洗钱是存有私心的,他想通过他的印刷厂来洗钱,这样他好做手脚。  
“‘那位’还说要给你办护照。”  
“正在办。你呢?”  
“我?”封向标打了个哈哈,“大概下一批吧。”  
穆子敖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你怎么会是下一批?你管理着玫瑰山庄,有谁的功劳能超过你?”  
“可能‘那位’有别的考虑吧。”  
“什么考虑?无非是大家都留条后路,万一……”  
穆子敖不说了。他想,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封向标出卖过自己一回,难保不会再出卖第二回。这家伙,得防着他点。别看他头脑简单,见人总是笑嘻嘻的,说不定心里阴着呢。  
所幸的是封向标开始抱怨了,一个人一旦开始抱怨,就不大容易停下来,如同把雪橇推下光滑的斜坡。他抱怨起来哩嗦,言不及义,往往是刚抱怨了几句就变成了炫耀。比如他说:“我这差事辛苦吗?辛苦!有那么多人要应酬,有那么多酒要喝,还有那么一帮狗崽子要管理,还有那么多像流莺一样的小姐要安排,很累的。要说舒服吗?再舒服不过了,想打保龄球就打保龄球,想游泳就游泳,想唱歌就唱歌,想找小姐就找小姐,想按摩就按摩……国王也不过如此吧?可是也有压力,而且压力还很大。别的不说,单单每星期给‘红桃A’找一个处女就够麻烦的,现在处女能是好找的?有人说要找处女得到幼儿园……没办法,就修补呗,把小姐打扮成学生模样,让她们装呗,有什么办法呢……好在‘红桃A’迷上了‘黑桃皇后’,他近来不再要处女了,他只和‘黑桃皇后’好,对别的女人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了,真是奇怪……”  
后来,封向标说到“那位”,他的声音神秘而紧张,仿佛要把手伸进尚未熄灭的灰烬中似的,他说:“他有一种可怕的病,非常可怕,就是你能想出来的最可怕的那种病,他不让任何人知道他有病,亲信也不行……”  
封向标停下来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他们像两个静物一动不动,任灰尘降落,任茶香弥漫,任空气微微颤动。  
秘密有时候就像咒语。  
自从封向标说出“那位”的秘密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极其微妙,秘密像一个弹簧连接着他们,既将他们拉近,又拒绝太近。  
穆子敖自从知道玫瑰山庄里边建有自己的黑档案那天起,心中既愤怒又烦恼,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样把黑档案弄出来,或者把它毁掉,为此他不惜放把火烧掉整个玫瑰山庄。辫子被人攥着,他妈的,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背叛算什么(4)    
他给了他们几个亿,他们还不肯松手,真是够狠!  
穆子敖不敢直接对雷云龙说,而是旁敲侧击地对元狐提起黑档案问题。  
元狐是何等聪明人物,他一张嘴就知道他的目的,元狐说:“你放心,过两天我就把那些东西还给你。”  
穆子敖想不到问题会解决得这么顺利。两天后,元狐亲自将一个大牛皮纸袋交给穆子敖。  
“都在里边,”他说,“你可以回家慢慢看。”  
接着,元狐拍拍他的肩膀,很诚恳地对他说:“你最好别看,直接把它销毁了。”  
元狐看他没表示赞同,知道他不会不看的,就后悔地说:“也许我把它毁掉就好了,我应该把它毁掉的,毁掉就好了……”  
穆子敖拿了那包东西,旋风般地回到家,反锁上书房门,自己一个人躲在里边偷偷欣赏黑档案。  
他没看的时候,心中充满了猜测:“过去”对他来说是不确定的,是一团迷雾,取决于他自己怎样认识,或者怎样歪曲;他认为世上没有一个人是真实的,因为谁也不是赤裸的,每个人都穿着衣服戴着面具,我们认识一个人也只是认识了衣服和面具而已,我们对衣服包裹着和面具遮挡着的那个人实际上一无所知;这多多少少有点虚无主义和不可知的味道,但他喜欢如此,仿佛这样一来,他自己就可以彻底躲藏起来了,这是不是自欺欺人呢?  
现在,随着他检阅自己的黑档案,他像得了伤寒似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他如今终于明白了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自欺可以,欺人不可。他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胆颤。他感到自己像一只剥了皮的青蛙被放在解剖台上,完全裸露出自己内在的组织,供人观看。有些事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或者他不愿记起,这里却被记录在案……此外,还有录音带、录像带和光盘等实物。  
他打开一盒录音带,上边录的是他和麦婧的通话,他向麦婧介绍鲁宾的情况,告诉麦婧鲁宾的嗜好、脾气、思维方式等等……鲁宾,唉,但愿他在地下安息……录音带还有5盘,都录些什么呢?他没有耐心一一打开,他对自己的声音是熟悉的,他不熟悉的是自己的影像,自己在录像带中会是什么样子呢?可是,他家的放像机不能放这种小型录像带,只能看光盘了。  
光盘淫秽不堪,是他和某小姐在某宾馆中性交的场面,显然是用针孔摄像机偷拍的。看得出来小姐参与了这次偷拍,因为小姐总想方设法让他面对镜头;而他的表现非常糟糕,整个儿是一次既沮丧又可笑的历险……  
穆子敖又气、又惊、又恼,他困兽般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发出咻咻的声音,他不后悔自己做过的坏事或丑事,他只是恼怒别人对他的事了解得这样多,而他竟然毫无觉察。他曾经自认为多么聪明啊,现在看来却是个十足的白痴。他不得不佩服元狐手下那帮人,他们神通广大,无孔不入,个个当间谍都是好样的。他希望自己手下也有这么一帮人。  
穆子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没想想,元狐交给他的东西有哪一样是不可复制的,两天时间,不要说复制一份,就是复制100份也不费吹灰之力。再者,那包东西里边都是往事,近期的事连个影子也没有——难道元狐早就对他停止了这种不光彩的活动?  
穆子敖没往这方面想。  
他更多考虑的是怎样处理这包东西,保险起见,当然是毁了的好,可他又犹豫起来,毕竟这包东西是生活的最真实的记忆,赤裸裸的,不矫饰,不夸张,不渲染,甚至不好看,但能唤起他的记忆,能让他找到流逝的岁月……所以他决定先留着。  
经过这件事后,他和元狐忽然走得近了,他隐隐约约感到元狐也是想重新洗牌的人。他试探元狐的同时,他感到元狐也在试探他。他们都在找同盟者。  
有一次他和元狐在一起洗澡,两个人赤身裸体钻进桑拿房,里边热气蒸腾,坐定后,汗出如浆,头昏脑涨。元狐瘦骨嶙峋,皮包骨头,他真怕元狐蒸一蒸后会变成一具骨架。  
元狐因为瘦,眼睛显得异常突出,通红通红的,像两粒炭火。元狐瞪着这双眼睛严肃地看着他,用很庄重的声音说:“你身上有块龙骨。”  
穆子敖感到愕然。  
“你所有的荣华富贵靠的就是这块龙骨。”  
穆子敖是一个虚伪的宿命论者,一方面他对命定的东西颇为敬畏,另一方面他又想凌驾于命运之上,当他矜夸自己智力的时候他还想玩弄别人的命运于股掌之上,比如在为鲁宾设计“爱情故事”这件事上,他对命运就毫无敬畏之心。如今他不会这样了,他的戏剧性的经历改变了他许多看法,一句话,他更信命了。  
“你不会久居人下,因为你身上有一块高贵的骨头。”    
背叛算什么(5)    
穆子敖并不觉得他身上有哪块骨头与众不同,但他宁愿相信元狐的话,毕竟这没什么坏处。他们谈论这块骨头,用手去触摸这块骨头,并信任这块带着命运使命的骨头。骨头在右肩上,穆子敖摸了几次之后,感觉它的确非同一般,那儿的温度好像也高于别处,是一种高贵的热——触碰圣物时我们常能感到这种热,它是心理学的热,而非物理学的热。  
这块骨头成为媒介,让他们互相信任。他们在灼热的蒸汽中战战兢兢地说出了他们共同的担忧——即雷云龙快疯了,他杀人如麻,没有一件事做得不“过”。跟着雷云龙会有什么前途呢?元狐表示愿意跟着长有龙骨的人干,龙骨会保佑他们的。  
元狐还向穆子敖透露了一个高层秘密,即“红桃A”也不信任雷云龙了。元狐说,有个家伙老是告“红桃A”,告得“红桃A”烦之又烦,雷云龙想帮“红桃A”做掉这个人,但“红桃A”不让雷云龙插手。“红桃A”心里恨不得宰了这个家伙,但他对雷云龙说的却是:“别管他,让他告去。”这叫什么话,这不是明摆着不信任吗?  
他们是否以为看到了彼此赤裸的身体,也就看到了彼此赤裸的心?他们的关系一下子变得那么近,近得好像在用一个鼻孔呼吸……  
穆子敖一边加紧分化瓦解雷云龙的势力,一边忙于扩大自己的势力。同时,他还通过媒体扩大着自己的知名度,他获得了一系列头衔,比如企业家协会主席、青年联谊会会长等等,最可笑的是,他还是《临江文艺》的理事长,因为他出手就给了他们10万。元狐加入后,他感到如虎添翼,成功在望。后来,元狐又拉麦婧加入其中,他们的势力更大了。  
必须有所行动,穆子敖想。      
第五章 雨幕后的声响    
雨幕后的声响(1)    
这个秋天雨水特别多,汉江的水位时不时地涨过警戒线,电视里每天都要播些与防洪有关的节目。一个雨天的夜里,“红桃A”在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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