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元记事-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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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佣人生的,所以我活得连狗都不如。
我很早就学会忍耐,忍耐疼痛,忍耐被污辱,忍耐被伤害,我本以为只要忍耐就好,然而我却总是受伤害,受污辱,忍耐像枷锁让我喘不过气,看不到边。
在我十多岁的时候我学会了一样东西。
残忍。
那时连下人也欺负我,我总是被由耿修带着的一帮恶奴打得遍体鳞伤,其实我可以反抗,但我怕反抗之后是更大的伤害,所以我一直忍耐着。
有一次,他们又来欺负我,耿修骑在我的头上,几个人抓住我的手脚,还有一个一直不停的打我的肚子,我咬紧牙关忍着,直到精疲力竭倒在地上。
有人说要在我的嘴里撒尿,他们逼着我张嘴,我咬紧牙关却无济于事,我绝望的想掉泪。
然后,我看到了我的父亲,自称耿渊的人,他就站在不远的地方,面无表情的看着,没有阻止,只是无情的看着。
我奋力的喊出声,喊着:“父亲,快来救我。”
而他,动也不动,仍是漠然的看着,似乎我不是他的儿子,他就如看着一只狗一般看着我。
我忽然觉得愤怒,忍耐了这么久,我第一次觉得愤怒,为什么不阻止?我难道不是你的儿子吗?难道一切就因为我是佣人生的?
愤怒灼红了我的眼,我挣出一只手来,拿起旁边的一块石头,想也不想的往其中一个下人的头上砸去。
鲜血飞溅。
所有人都吓住,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我站起身,挥动着石头,叫道:“谁再敢上来,我就杀了他。”
一群人作鸟兽散。
只有那个被我砸到的下人。
他死了。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很奇怪,我居然没有觉得恐惧,只是扔掉石头,对闻迅赶来的管家道:“替我烧水,我要洗澡。”
我觉得有股阴冷的气向我袭来,抬头,看到父亲在笑。
他笑,让我知道,我做对了。
然而在洗澡的时候我却用力的吐了,因为我发现,无论再怎么洗,那股阴冷的死亡味道始终如影相随,我怕极了,更用力的吐,直到肚子吐空,再也没有什么可吐时,我又笑了,疯了一般的笑。
就是那一夜我丢弃了我的软弱与善念,我长大了。
残忍的长大了。
所以
我再不哭,总是笑,受伤也笑,痛了也笑,没有人再敢欺负我,耿修也不敢。
我渐渐的感觉到残忍的用处,所以我对所有人残忍,包括自己,我总是千方八计的为父亲做好每一件事,为他扫清所有的障碍,我希望看到他赏识的表情,有一度,那是我生存的意义。
我以为我的生命将会一直这样冰冷下去,以为那是被冻僵的芽决不会开出温暖的花,然而我遇见了一个人。
小昭。
我已经没有线索找寻我是何时爱上她的。
也许初见时就已爱上,也许未见时注定要爱上。
我只很喜欢看她笑,喜欢听她说话,喜欢看他被我气得半死,她的所有表情,所有话语我都爱,哪怕她不说话,只要看着她就好。
不可否认,她为我煮馄饨吃的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虽然馄饨并不好吃,我却吃得很开心,胜过了所有山珍海味。
我问她,你喜欢我吗?
她点头。
那时我心里真的阳光灿烂,我真的想跳起来大叫三声。
然而残忍啊,残忍,我习惯残忍,我太相信残忍,我亲手揉碎了开放在我眼前的花,比起爱情,我更相信无情,我选择了对父亲效忠,将这生命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爱情推开,击碎。
种下情豆的一瞬,我又闻到了绝望的味道,久违的味道,让我疼痛的想死掉。
再不能回头,那一刻我知道。
再遇见,已如隔世。
初时的快乐已不再,余下的不过只是恨与不甘而已。
她恨我,而我,不甘。
明知回不去,却纠缠不清,越得不到,就越残忍,残忍将她伤害,然后自己也痛彻心扉,那不是爱我知道,世上没有人会像我这样爱人,但我却只能如此,像个得不到疼爱的孩子,无理取闹。
让耿修娶小昭的那天,我对父亲彻底绝望,我跪在地上求他,求他把小昭给我,然而他只是冷笑,一掌击碎了我对他所有的残念,原来在他眼中我仍然狗都不如,就如我十几岁前一样,其实一切都未改变。
我想说:小昭,我们远走高飞。
然而将她伤到遍体鳞伤,她已连看我一眼都不愿了。
所以这句话没有说出口,也再无机会说出口。
因为接下来,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其实对自己身世的怀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不是一两件事,而是很多事情合在一起,让我有了怀疑,但我从未想过,那个我畏若神明的父亲竟是假的。
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以为自己够强大,却发现不过仍被玩弄于股掌中而已,而那个玩弄我的人,还是我的杀父仇人。
自此,想带着小昭远走高飞的愿望一夕之间完全渺茫。
所以当她说:我说离开这里,找个无人认识我的地方一起生活时。
我的心绝望到极点。
真想说,好,太好了。
却生生的忍住,说了句: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将我打入地狱,再无操生之日。
所以吴侬救小昭离开时,我是很乐意的,虽然我假意发怒杀了吴侬,但那些只是做给我那个假父亲看的。
我以为就此再无瓜葛,然而那傻女人却真的选择做了皇帝。
学我一样将自己置之死地。
苍天不放过我,这样的纠缠还将继续。
只是比起之前的纠缠,竟然又多了妒忌,我痛恨她与舒沐雪的恩爱,恨到想不顾自己的计划杀了舒沐雪,然而想毕竟是想,我忍着,哪天找出我那假父亲的真面目,杀之后快。
我又回到了最早时的样子,残忍,只有残忍。
我精心的布局,想窥探到那个躲在黑暗深处的人,然而小昭却一再一再的混乱着我的情绪,让我的局一再一再的因她而改变。
小昭,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何时?
李欣鸢的出现让我有瞬间的狂喜却又完全的疑惑,她可能真是我生母也可能是朝我心口直击而来的利剑,所以我选择不相认,按耐着狂喜在一旁冷眼旁观。
也许李欣鸢真是我母亲,那段日子我一直在想,总是躲在暗处看她,看她的一举一动,听她吹的曲子,所以当她受伤时我第一个反应是想救她。
然而最终,我的行动是置她于不顾,因为我不信她。
我不信所有人,包括她。
但我却终不能看小昭受伤,营中的那场恶战差点要了她的命,提到喉间的封喉之痛,我不想再试一次,所以我终于决定放开她,孤注一掷的送她和舒沐雪走。
天知道,这样的决定犹如让我死过一次。
以为再不会相见,以为蚀骨的相思如羁绊我的丝注定纠缠到死。
所以再见她,她向我表露心迹时,我还以为在梦里,梦里都是她离我而去背影,这个梦境里我却可以拥她入怀,不愿醒来,真的不愿醒。
我不明命运为何要将我推向如此的境遇,一边是苦一边是甜,甜蜜只在梦里,而我注一定是要利用她一次。
几乎将自己逼到了死地,将她利用的彻底,以为她又会离开,然而她留下了。
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希望。
与她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快乐,几乎让我忘了有仇未报,真想与她在那间馄饨店里相伴到死,然而局布到这里,我已收不了手。
小昭,你能陪我到底吗?
墓室中,她临死一刻说爱我,吻住我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这样死了真好,什么仇恨,什么恩怨都不重要,我只要她对我的嫣然一笑。
可惜大难未死,我们就此找到了图坦国的金矿,那个冒充我父亲的人也死在了墓中,似乎一切都已结束,可我心里却知道远未结束。
陈宫死时对我说:我是一个宫女的儿子。
那么李欣鸢呢?尚书之女,将军的身份,怎么可能是我生母?不是我生母,又是谁?
我仍然在试,就如当时我不信她是我母亲那样,我不信她真的与我毫无关系,然而她毕竟中套了,为了金矿她终于显形,与尚书一样邪恶。
我冷冷的笑,一瞬间我尝到了失望的味道,她终是对准我心口刺来的利剑。
潭河之内,已是生死边缘,我来不及与小昭说声永别便被扯入万丈深渊。
那是无数掘金者的墓地,我被李欣鸢的白绫扯下,却幸运的因为那丈白绫挂在崖间突起的石上,我与李欣鸢命悬白绫两端,晃荡在生死之间。
无数毒蛇向我们爬来,小昭不肯收下的黑玉此时发挥了作用,毒蛇瞬间将李欣鸢咬死,而我虽然幸免却在苦不堪言。
忘了是怎么爬到崖壁,刚触到崖壁的一瞬我已无力,坠入崖底。
崖底尸骨满地,我看到了吴侬的尸体,尸体已成白骨,然而一直悬在她腰间的从不离身的白玉我却认得。
她早已死了吗?那方才替舒沐雪被扔下崖去的吴侬又是谁?难道我也有了幻觉?还是她的魂护着舒沐雪?
我捡起那块玉,放在怀中,如能出去,我一定将它送到舒沐雪手中。
跌下崖时我摔断了手臂,白骨中我忍着伤寻找出路,神魂迷离间我听到了水声,寻到那方水时,我已离死不远,人未站稳,便跌入水中再无知觉。
我想我是顺水而下,因为醒时已不在谷中,救我的那个人说我已经昏迷了五天,被水流冲出时不断撞上河中石块,全身骨头碎了好几处,估计再也无法下床行走,如果我想死,他可以杀了我。
我不想死,我还有一个人想见,我对那个人说。
于是,他救了我。
后来我才知道那人也是慕容家的人,看来我此生都要与慕容家的人纠缠不清了。
番外二
熙元之东,群山围绕,山中有湖,湖旁有草屋,就是我和小丁居住的地方。
分屋而居。
再次拍开攻向我的狼爪,我看着某人抓不到我的手,只好抓着我衣服的飘带扮可怜。
“小昭,你到底何时肯嫁我?再等,我们就老了,什么事也做不要了。”
我回头瞪他,他马上改口:“是我老了,什么事也干不了了,”说话时手已经从飘带再次攻占到我的手上,然后用力握住,“小昭,虽然你现在极丑,但山中只你一个女人而已,还每天在我面前出现,你要体量我做男人的难处。”说着用力在我手上亲了一下。
“还有母猴子。”我指着旁边树上,正对着我们呲着牙的畜生,笑道。
小丁一怔,还当真看过去,又回头看看我,想了想,道:“虽然你比那母猴长的差了些,但我还是决定要你。”
“耿千柔!”我扑上去一阵捶打。
他笑着任我打,可能我打得有些重了,他轻轻的咳起来,我马上住手,打他的手改为帮他在胸口顺着气:“怎么回事?是不是我打得太重?”
他只是咳,不答我的话,我真的急了,凑上去:“你这人,我打你,你也不躲吗?”一急眼眶竟然红了。
五年养伤,可想伤势多重,虽然现在已如常人,却仍是体弱,真的疯了,我怎么就这么没轻没重的呢?
正在恼,一只手却忽然扶住我的后脑,在我没反应过来前,小丁的唇密密的吻上来,软唇带着他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心里一惊,这才觉得上当,伸手想推开他,头却被他的手扣住,他以最霸道的姿势让我不容拒绝。
心跳的极快,感觉他的舌尖轻轻的刷过我的唇,我的唇就微张,刷过我的齿间,我便不由自主的张嘴任他长驱直入。
耿千柔,你这妖孽!我心里轻骂,却是万分甜蜜。
手放在他的胸口,感觉他的心跳极快,如同我的,而这样的吻终于无法让他魇足,他一路往下,在我颈间流连不前,同时张嘴轻轻的啃咬,力道掌握的极好,并不会觉得疼,只是酥麻的感觉涌上来,我不由低低的叫了声。
“小昭。”他也在这时停下来,抬头看着我。
“嗯?”我有些云里雾里,欲罢不能。
“嫁给我可好?”他声音微哑带着诱惑。
我看着他的脸,伸手描过他妖气的眉角,似还未从那个吻中回过神。
“可好?”他又问了一遍,低头来又吻我一下。
“我……”我眼睛眨了眨,“当然不好!”说话时已挣开他的怀抱,不忘同时在他脚上踩了一下。
他一脸失望,看着我:“差点就上勾了。”
“耿千柔!”我又要冲上去打他,但终于不敢,不管他是假装还是什么,我已下不了手。
于是便道:“从我遇见以来,我一直被你耍着玩,哪有这么容易答应你,除非……”
“除非什么?”他追问。
“除非,”我的眼骨碌碌转了一圈,“除非我马上看到这满山的映山红开花,你在花丛中单膝跪地说要我嫁给你。”
现在是春天,正是映山红欲开不开的时候,真要这满山的花开放估计还要等几天,我料定他办不到,后面半句便把我那个时代的求婚方式胡乱的加进去了。
果然他皱着眉,不说话了。
“办不到就算了,你就再等着吧。”终于我胜了一次,无比开心,看他低头不语言,估计是知难而退了,却微微有些失望,虽知他办不到,但如果他还是笑着对我说:好,我一定办到,那该多好。
也许是我太苛求,拉过仍然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