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外慧中+番外-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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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说,梁孝帝被赵国势如破竹的进攻势头吓坏了,不惜调来压箱底的西北军——这样做风险很大,因为西北门户一旦空虚,塞外的匈奴、回鹘若乘机攻入中原,会给中原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如果现在是夏天,梁国根本不敢起动西北军,只有冰天雪地的寒冬。从塞外到中原的道路被冰封所阻,西北军才可以暂时离开。也就是说,西北军最迟在明年开春之前必须赶回去,他们也只有几个月时间可以和赵靖两国的军队对阵。
赵佑熙十九日晚未回后院,陪着他父亲住在前面,据说三更才睡下,清早又起来点兵。听到威武的军鼓声和号令声,俞宛秋忍不住派戚长生前打去探消息。
戚长生回来告诉她:“可能很快就要发兵了。”
俞宛秋想了想问:“点将台上,只有太子殿下一个人吗?”
戚长生也知道皇帝来了,明白她到底想问什么,并不敢多话,只是很简捷地回答:“只有殿下一个人在。”
俞宛秋让兰姨给尧儿戴上风帽,自己抱着他往外走,只让兰姨跟着进了府衙大堂,然后在东次间的帘外跪下,轻声道:“臣媳拜见陛下。”
里面很快有声音说:“进来吧。”
小太监永禄掀起帘子,赵延昌本来表情很严肃,待看到尧儿时,瞬间就软化了面部线条。兰姨忙把孩子抱给永禄,这次王怀安没跟来,他平时就像赵延昌的影子一样,他出现在军营,等于向所有人宣告皇帝来了。
赵延昌动作轻柔地从永禄手里接过孩子,看得出,他真的很喜爱这个孙子,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慈爱的光辉。
俞宛秋亲手给他斟上一杯热茶,察言观色地问:“父皇是不是打算随太子去前线?”
赵延昌没正面回答。笑着说:“太子妃觉得不妥吗?”
“不妥!”
赵延昌没料到儿媳妇敢这么直截了当地否决他的计划,不过他一向是以好脾气著称——狐狸嘛,总是喜怒不形于色,不会让人轻易挑动或看穿他的情绪变化——仍然笑得温煦慈霭:“哦,为什么呢?”
“父皇的安危,不只关乎赵氏一族,还有整个赵国的百姓,他们拥戴您,相信您能带给他们安居乐业的日子。若知道你以身涉险,举国百姓都会不安的,赵国建国未久,需要父皇镇守南都以定人心、安天下。”
赵延昌沉吟了一会才说:“此次大战非比寻常,太子到底年轻,朕怕他镇不住。”
俞宛秋琢磨了一晚上,已经大抵猜出赵延昌突然来此的原因。如果是南都的朝廷出现了危机,需要赵佑熙挥师回京,这么重大的变故,赵佑熙不可能不告诉她。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经过几个月的整顿后,朝廷的基本建制已经完成,日常事务的处理也走上了正轨。三省六部各就各位,各负其责。皇帝稍微离开一段时间不会影响大局。
其实想想,也没啥不可以的,梁瑾瑜不就一直在军中?靖比赵建国晚,梁瑾瑜又是“空降”的掌权者,不比赵延昌,明里一直是安南王,暗里有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地下王国。梁瑾瑜都能离开樊城,赵延昌自然也能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忧:“赵氏一门,祖父、父子三人全在军中,岂不是很危险?”
赵延昌笑道:“如果昨儿晚上太子回后院了,朕会以为你们夫妻俩商量好了,他先劝,劝不动你再来劝。”
俞宛秋听明白了:“太子殿下也劝您回南都去?”
“是啊,要不然他怎么会一晚上都耗在这里?他要我今早就回去,趁我到军中未久,消息还没走露出去,这样路上也安全。”
“他说的,正是臣媳要说的。”
赵延昌笑出了一口白牙:“都说你们是最恩爱的夫妻,果然心心相印。”
被公爹当面夸“恩爱”,俞宛秋脸儿有点泛红,低下头说:“那是因为您是我们的父亲,我们都怕看到您身处险境。”
赵延昌用打趣的口吻说:“你和尧儿都能随军了,为何朕反倒不能?莫非逃跑起来,朕还没有你们跑得快?”
俞宛秋哭笑不得:“臣媳不是这个意思。”
赵延昌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很谨慎很理智的人,任性妄为的是赵佑熙,决不可能是赵延昌。
可现在好像反过来了,赵延昌赖在儿子这里不肯走。本该任性的儿子却好言相劝,彻夜磨嘴皮,希望父皇早点离开是非之地。为了这个“任性”的父皇,他甚至顾不上回后院看她。
这样不理智甚至有些无赖的赵延昌,却让她感动。他冒着风雪赶过来,除了怕年轻的太子应付不了西北军之外,还包含了另一层涵义:想在最危险的时候和儿子共进退。
俞宛秋为自己曾有过的想法而羞愧,她曾经想当然地以为,赵延昌纳了那么多妃子,肯定想多多诞育子嗣。等他有了其他的儿子,也许会因为疼爱幼子,而忽略甚至厌弃长子,历史上有许多这样的案例。事实上是,赵延昌称帝这么久,他的十几个妃子,没一个传出喜讯。
她斗胆问:“您,有没有想过会有另外的子嗣?”
赵延昌摇了摇头,一点没含糊地告诉她:“朕有儿子,现在又有了孙子,已经足够了,吾家先祖,就因为弟夺兄位,才被逐出宗室。改为他姓。前车之鉴不远,朕岂敢不尊先祖遗训。”
其实,赵佑熙早就正位东宫,更是赵国兵马大元帅,手握一国的兵权,就算赵延昌后来又有了子嗣,那些迟来的孩子“弟夺兄位”的可能性也很小很小。即使如此,赵延昌还是从一开始就杜绝了这种可能。
他是真的很爱赵佑熙!他纳了那么多妃子,所谓的“先祖遗训”早就打破了,但他不让那些女人生育,因为他不想让太子的地位受到一丁点威胁。哪怕那些威胁来自他自己。
眼眶一热,俞宛秋哽咽着跪倒在地:“父皇对太子的厚爱,臣媳感同身受;太子的担忧,臣媳亦深深体会,请父皇早些回宫吧。臣媳正愁没有可靠的人选把尧儿带回去,既然父皇来了,正好托给父皇。”
赵延昌讶异道:“你要朕把尧儿带回宫去?”
“是,但臣媳有个不情之请,求父皇成全。”
“你说。”
“臣媳也是看父皇这么喜欢尧儿,才敢开口的。尧儿回宫后,可不可以就把他放在启泰殿,您的寝居隔壁?不要交给太后或皇后?”
“你是说,让朕亲自带这个孩子?”
俞宛秋心里很乱,就怕自己惹怒了皇帝公公,可话都说出口了,只能咬着牙继续游说:“请父皇恕罪,臣媳知道,提这样的要求很过分,您是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哪经得起孩子在身边吵闹。可尧儿真的很乖,他在军中这些日子,经常半夜转移,他都不哭的,睁开眼睛看一下就继续睡。臣媳是觉得,您是真心疼尧儿的,交给您,臣媳才放心……”
她急得不停地解释,自己都不知道啰嗦了一些什么,赵延昌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末了打断她:“朕又没说‘不带’,你急什么。”
俞宛秋喜出望外:“啊,您愿意带尧儿回宫,让尧儿跟您住在一起?”
赵延昌握着孙子的小胖手:“朕为什么不愿意?有这么个小宝贝跟在身边,批奏章累了还可以逗逗他,多好啊。”
俞宛秋趁机鼓动:“那您今天就带尧儿回去吧,梁军很快就打过来了。到时候就怕路上没现在安全。”
“是啊,父皇,儿臣已经让人给您准备好了车子,把车帘加厚了,里面放了两个小火炉,再增加了一千名护卫。”
随着说话声,赵佑熙从外面走了进来。
赵延昌佯怒道:“车都备好了,你这是要赶父皇走?”
赵佑熙上前两步,跪在父亲脚下道:“父皇,儿臣已经决定,从今晚开始封城,谢谢父皇及时送来军衣军粮,让我们可以维持一阵子。这种天气,我们不能跟梁军硬拼,只能先封城,等雪停了,天气暖和点再说。所以您今天必须走,越快越好,儿臣接到线报,梁军已经开始集结,也许今晚,最迟明早会就发起进攻。”
夫妻俩好说歹说,最后以尧儿的安危为由,才把赵延昌劝走了。
赵延昌上车之前说:“父皇等着你们回宫过春节。”
两个人忙不迭地答应,心里却明白,除非打垮了西北军,否则基本不可能。
同人卷 第二百四十六章 冰雪之城
第二百四十六章 冰雪之城
一列骑兵簇拥着几辆马车在风雪中渐渐远去。除了几个头领,普通士兵根本不知道,中间那辆最不起眼的马车里,坐着赵国的皇帝和皇孙。
俞宛秋呆呆地站在城墙上,眼里一阵酸涩,风雪漫天,很快就阻断了视线。
赵佑熙回头看她捂住眼睛,也顾不得周围都是人,一把揽住劝道:“别哭,尧儿回去是好事,就算不打仗,南都起码比这里暖和,宫里也比这里住着舒服。”
“我没哭,是风雪迷了眼”,她抬起头想朝他笑,待看见他也红了眼眶,忍不住泣诉:“他从生下来就没离开过我,这一分开,还不知多久才能见到。”
赵佑熙紧了紧手臂:“不用多久,等天气暖和点我就派人把他接来。”
“嗯”,她的泪流得更凶了。这才入冬未久,要好几个月才能暖和起来,她会想死的。
赵佑熙在她耳畔轻叹:“你以为我就舍得?但现在这种情势,他走比留好,其实就连你,我都想交给父皇带回宫去,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走。”
“当然!我是你的妻子,生死都跟你在一起,但尧儿不只是我们的孩子,他还是赵家的血脉。”
赵佑熙笑问:“你不是赵家的媳妇?”
“我是你的媳妇”,有句话她没说出口:“若非你坚持,赵家并不愿意迎娶我这样的媳妇。”
这个回答显然取悦了独占欲超强的某人,因为与幼子分离而染上惆怅的脸马上现出了温柔的笑意,他很愿意听小妻子说,她只属于他,仅仅属于他,与他的家世背景无关。
所以他很愉快地宣布:“你是我的,尧儿是赵家的。”
俞宛秋没有出言反驳,虽然她送走尧儿,并非源于这个理由。
她会动念,是因为茗香的一句话,茗香说,“如果昨晚也是这种天气,我们在树林里会冻病的”。
她当时就做出了决定,要把孩子送回南都去,可问题是,送回去后交给谁呢?是太后还是皇后。抑或就让兰姨带着孩子住在东宫?
其实无论她交给谁,最后都会被太后夺过去,皇后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何况是孙子。兰姨更没立场阻止尧儿的太奶奶抱走他。
太后多半会把尧儿交给他名义上的庶母抚养,比如取代吴昭训的那位大美女——俞宛秋离开南都之前曾隐约听人说起,宫里仍然有吴昭训,只不过换成了另一位吴姑娘。一旦新的吴昭训跟尧儿培养起了母子情,进入东宫也就顺理成章了。
是赵延昌的意外出现帮她解决了大难题。
也许在旁人眼里,此举很大胆,很荒谬,哪有叫皇帝爷爷亲自带孙子的道理——可这步棋走通了,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首先,太后和皇后无从插手;其次,尧儿从小跟着皇帝爷爷,对他的将来大大有利。
提出这个要求之前,她没机会跟夫君商量,赵佑熙倒不介意她自作主张,因为这也是他的意愿,他只是感到惊讶:“父皇居然同意了?”
“是啊,我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就怕他说。带回去交代太后,谁知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这说明,他是真的很喜欢孩子。”
“他喜欢孩子,为什么不自己再生几个?这样也免得太后老以‘开枝散叶’为由逼我纳妃。”赵佑熙的口吻中带着一点孩子气的抱怨。
俞宛秋很乐意告诉他:“父皇喜欢孩子,可是他更爱你,他不舍得你受到先祖爷爷那样的委屈。”
“真的是这样吗?”赵佑熙有些动容。
“真的”,俞宛秋重重点头。过去她以为,赵延昌肯背着自己的母亲替儿子主婚,是因为他比较开明,没有那么强的门第观念,后来她才悟到,赵延昌的一切行为,都出于对儿子的宠爱,不忍见儿子不开心。
赵佑熙笑着说:“那我们也只生一个孩子好了。”
“你也要守‘祖宗遗训’?”
“才不是,我是怕有了别的孩子,会没那么疼尧儿,父皇对我这么好,我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儿子。”
俞宛秋忍俊不禁,嘀咕道:“从来只听说对妻子专一,没听说对儿子也要专一。”
赵佑熙提出另外的理由:“我舍不得你再生,上次就差点吓死我。”
“要生也是以后的事,现在哪里顾得上”,自随军后,她一直喝避孕汤。
赵佑熙很坚持:“不生了,有个儿子继承皇位就够了,等尧儿以后去开枝散叶吧。”
“你想把本属于你的责任推给儿子?”
“不可以吗?父有疾,子代其劳。”
“你哪有疾?”
“我有,心疾。”
俞宛秋再次失笑。本来的伤感和焦虑都在插科打诨中烟消云散了。
当这对小夫妻出现在议事厅门口时,将领和幕僚们看到的是两张愉悦的笑脸,他们紧绷的神经也为之一松。大敌当前,主帅的心情如何对麾下的将士有着巨大的影响。
刻意营造的轻松气氛中,俞宛秋提出了“冰封之法”,这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