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守卫-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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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膜轻轻地响了一声,破碎在空气里,从卡洛斯身上消失了,这让他狠狠地打了个冷战:“相信我先生,这个空调非常沉重,带着它你连二十分钟也撑不下去。”
他用牙齿撕开了一包新的肉干,在寒冷中,肉干硬得像石头一样,微刺激性的调料浮在上面,可是人的舌头都被冻得麻木了,连咀嚼肌似乎也不那么灵敏,进食变成了一件艰难的事。
卡洛斯感觉那坚硬冰冷的东西划着他的食道下去,哭丧着脸对埃文说:“我真是无比想念你做的浓汤。”
被当成厨子的戈拉多先生顿时感觉到身上肩负了某种沉重的使命。
“我一定要活着回去,”他信誓旦旦地说,“天哪,我还以为你喜欢垃圾快餐躲过我做的食物呢!”
卡洛斯的眼睛被寒风扫得显得有点眼泪汪汪:“如果你不能成为一个猎人,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厨子的!”
埃文感觉到自己这么多年的生命终于遇到了知己:“其实我还擅长修理旧货,以及缝制一些简单的衣物,我妈妈当年送我来圣殿的时候我可真是难过死了,因为我的梦想破灭了,你知道,我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家政专家,组织一个自己的公司的!”
卡洛斯:“是啊是啊,我的梦想本来是成为一个歌手的,可是它……”
“它从你一出生开始就破灭了,说真的亲爱的,连暗精灵都不会想吃你的喉咙。”阿尔多研究完了那句短而精炼的咒文——他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卡洛斯根据一个攻击咒文自己改的。
流传下来的咒文里面有些字眼其实是没有用的,比如隐藏在开端的“献词”,它是古时候人们为了向神明表达畏惧加进去的,只是只会照本宣科的猎人们已经忘了这一点,而卡洛斯自己原创的咒文里面,是没有这些累赘的。
“这个咒文没法改进么?它消耗的体力和生命力实在太大了,我不确定有多少人能撑过二十分钟。”
“如果它是攻击咒文,当然可以改进,问题它现在是被用来保温,控制它的度必须非常精确,你要抵御寒冷对它的侵蚀,还要小心过头了把自己烧成一只糊鸡,能想出来已经是我生死一线的时候冒出来的急智了——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
阿尔多笑起来:“好吧好吧,我说你唱歌难听的那句并不是真心的……嗯,至少我就很喜欢,只是可能不大符合大众审美。”
卡洛斯一脸“难道我看起来有那么好骗么”的表情,不屑地说:“这和刚才那种说法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么?”
“好吧二位——极寒冰川到底有多长,温度大概有多低?”路易打断了他们俩。
“我看见过一个男人,他比我还要高、还要强壮一点,”卡洛斯说,“在冰川上走了六步,然后整个人被冻住了,被一阵风卷到了山崖下——极寒冰川并没有多长,或许在平地上你五分钟就能跑过去,但它只有不到一米宽,冰层光滑得像一面镜子。”
所有叽叽咕咕练习咒文的猎人都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卡洛斯。
绿眼睛的男人耸了耸肩:“你看,我并没有做一个吟游诗人的天分,因为我永远学不会如何夸张的说话,这是真的,那个男人严格来说走了五步半,第六步没能踩下去。”
“不可以绕路么?”伽尔问。
“可以。”卡洛斯说,“但我带你们走的,是安全性最高,最容易通过的一条,如果有谁好奇的话,回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其他的行程。”
猎人们练习咒文的热情立刻高涨了几个百分点。
而同时食物消耗也愈加严重,卡洛斯发现他说“二十分钟”已经是高估他们了,艾美就只坚持了七分钟不到,他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眼前一片发黑,四肢开始麻木迟钝,脸都白了。
这是低血糖的症状,有人一把扶住他,飞快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
足足缓了三分钟,艾美才看清扶住他的人就是路易。
路易打量了他难看的脸色一会,从兜里摸出自己带的巧克力全部塞给他:“我想你一直含着这个的话,说不定会好一些。”
“哦……”艾美脸色依然青白一片,他却虚弱地笑了起来,“你把糖塞进了我嘴里,而我竟然没有趁机舔你的手指,真是……”
路易严肃的表情毫无波动,他打断艾美说:“我觉得要不然你还是留下吧?”
艾美一愣。
“前面对你来说太危险了。”路易就事论事地说,“我个人认为你留在这里比较好。”
“不,”艾美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往自己嘴里塞了另外一块巧克力,“如果出现意外情况,没有治疗师,谁来处理?卡洛斯?你确定你们都有阿尔多阁下那样强悍的生命力,这么多年都没被他‘处理’死?而且他对现代医药完全不熟悉,不可能照顾得了你们所有人。”
路易皱起眉。
“而且……你说过你会保护我的不是么祭司先生?”
80、第八十章 通往山顶
是不是除了天堂和地狱,再没有这样的鬼斧神工?
绝影山是哪一种地方?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险恶得让人却步,却在最深的地方隐藏着让人不忍离去的希望。
站在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是什么滋味?
或许真正站在极寒冰川上的人能说出来——卡洛斯没有半点夸大,或者他说得还更轻松了些。
那是一条宽不过一米的天然走廊,因为极致的寒冷而悬在半空中,这头的人看不清那一头的情景,浓雾大风和雪都会挡住他们的视线。
冰川半透明,人在上面往下看的时候,视线虽然被雾气遮住大半,依然在间或有狂风卷过、撕开云雾之后,能看见那几千米直上直下的深谷。
覆盖的冰雪,葱葱的植物,枯荣有致,不知名的巨鸟的身体在山间掠过,狂风携来野兽……或是某种迪腐长嚎的声音。
就算把巨石扔下去,也不会听见一点响动。
连阿尔多的表情都忍不住肃然起来。
“拉紧你们的绳子,”卡洛斯把巨大的铁爪扔了出去,远处传来一声机械的脆响,它已经牢固地被吸在了冰川上,卡洛斯用力拉了拉,拖过绳子交给身后的人,“记住,如果咒文停下来,六步以内就会被冻成一块冰砖,松开了绳子,再没有人能救你,害怕的人记住不要往下看。”
并不只有恐高的人才会在这条冰川上颤抖——人类生来渺小,因其智慧而被剥夺力量,尽管很多人从一生下来开始,就汲汲于往上爬,但那是因为身在低处的人们不了解,真正的高度,是可以让人恐惧到即使下跪也不能稍得缓解的。
在卡洛斯要踏上冰川的刹那,阿尔多突然一把把他拉了回来,两个人的位置因此交换了一下,阿尔多并没有多话,只是简略地交代:“我开路,你跟在我身后。”
卡洛斯呆了一下,然而阿尔多已经趁着这会踏上了冰川,尽管薄薄的蓝光贴在他身上,那脚下传来的凉气依然有种让人冷彻心扉的感觉。
然而卡洛斯略微顿了一下,并没有服从,而是留在了最后——既然有人开路,他自然要留下来照顾剩下的人。
每一个走上冰川的人都知道不能往下看,却又克制不住地想往下看,连伽尔都感觉到膝关节以下明显在不自然地颤抖。
卡洛斯那个时代是不可能有这种攀附保护用的工具的——当其他人一个一个地经过他,走上那恐怖的冰川,他们一回头,就会看见那个绿眼睛的男人敛去了不靠谱的笑容,稳稳当当地跟在最后面,他们想不出——他是怎么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变成了一个冰雕被掀到了千米以下的深渊里,而不倚仗任何工具,在电光石火的刹那想出那个能把人抽干的咒文,一点一点地过去的?
他当时是走过去的,还是……爬过去的?
没有人知道,甚至卡洛斯自己,在没有到这种地方之前,也想象不出自己能做到这样的事。
在高处行走,只是战胜自己的过程——当你明白几千米的高处走一条一米宽的路和在平地走一米宽的路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时候。
但极寒冰川不一样,极端恶劣的环境总是让人生出那种“自己不可能做到”的恐惧来。
哪怕前面站着强大的榜样。
一个猎人在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跪在了地上,他身上的蓝光已经极其微弱,那是体力耗尽的表现,而恐惧更加深了他的虚弱,他几乎生出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的绝望来。
不光是他,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感受。
艾美从生下来到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深刻地了解到什么是真正的大自然,他几乎已经看不见前面的路,全身上下唯一有知觉的地方,就是路易紧紧地攥着他胳膊的手。
路易的手劲掐得艾美在一片极寒的麻木里也能感觉到疼痛,因为他实在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身后就是卡洛斯,另一只拖着绳子的手能感受到从卡洛斯那里传来的极有规律的摆动,但是这个从小的偶像,现在实在不能给他增加任何勇气。
绝境里,没有人能靠另一个人的勇敢而生出自己的勇气。
这样极端的情况下,他一切的思维都会停滞,所剩的只有本/能。比如那些千钧一发间接住高楼上掉下来的人、推开马上要被车撞到的小孩的英雄人物,他们的行为其实并不怎么经过大脑的逻辑区域处理,所以他们反而是最值得赞颂的——因为那是剥落了所有社会属性之后,作为一个人最本/能的东西。
第一个人跪下以后,艾美的身体明显地跟着晃了一下,整个队伍都停滞了。
显然,勇气不能传递,但恐惧是可以的。
“起来。”路易叫出了那名跪下的猎人的名字,“卢克斯,站起来!往嘴里塞点高热量的东西,随便吃点什么!还是你想死在这里么?”
可是这话对这位名叫卢克斯的猎人毫无作用,前面的人回过头来,都看清了他的表情——就像是生命之火已经燃尽了一样,他已经走到了极限。
路易的身体在抖,他或许自己没有感觉到,却传递给了艾美。
一个人倒下去,很可能整个队伍就会失控,路易清楚,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所以他连喊话也不敢用太大的声音,唯恐声线也跟着颤抖起来。
艾美感觉自己已经快走不动了,短短的不到八百米的极寒冰川,几乎要把他的脚也冻在了上面,此时却突然像被人打了一针强心剂——当他意识到身后的这个人也在勉力支撑,并且岌岌可危的时候。
当他发现这个任何时候都保持着他那副完美刻薄的面具,好像从来不会失控的人,也会在一片冰天雪地里全身发着抖强撑。
艾美突然就觉得有了力气。
一种来自于……想保护什么的心的力量,艾美往前走了一步,晃了晃绳子,用颤抖但尽量轻松的口气说:“卢克斯你这蠢货,堵着路想冻死后面的我们么?你真的是猎人么,难道还不如我这个治疗师顶用?”
“你看看你的前边!那个傻大个埃文,他可是个实习生,实习生你懂么?他都还站着,你怎么敢跪下来?!”
埃文艰难地回过头来,对艾美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感谢您的夸奖……”
伽尔低声呵斥了他:“闭嘴,保存体力。”
“卢克……”
金属碰撞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艾美的话,路易甚至感觉那阴测测的低语声就是贴着自己的耳朵响起来的,他从未听过卡洛斯用这种不留情面、冰冷的语气说过话。
“我数三下,”卡洛斯的嘴角像是被寒风凝出了一层冰,“我会倒数三下,先生,如果你不站起来,我就把你从这里丢下去——相信我,我办得到。”
路易惊愕地扭过脖子,看着独自站在队尾、和所有人保持着一点距离的卡洛斯用拇指撬开了他的重剑,又“啪”地合上,露出里面一点森然的刃,杀意冷冽,冷酷得吓人。
“如果因为你一个人堵住路,后面的人全被滞留在这里等着冻死,我只有扫清障碍。我想你应该听清了我说的话,”卡洛斯的手指一下一下地从剑鞘上磨蹭过,“那我就开始倒数——三——”
周遭的气氛似乎冷凝了,艾美想说句话,可他突然发现……在这样的卡洛斯面前,他不敢。
“二。”卡洛斯面无表情地说,“还站不起来么,窝囊废?”
跪下的猎人卢克斯的手指狠狠地抓着自己的衣服,拼命地喘着粗气。
“好,我明白了。”卡洛斯冷冷地笑了一下,“一。”
随着最后一个数字出口,周围翻滚的雾气突然被死死地冻住,一道巨大的冰刃硬生生地从那充沛的水汽里面被提出来——让埃文想起了当年卡洛斯刺死深渊豺的那一回。
也是这样大的雾,周围的湖水也是这样冰冷,那个重伤的男人也是这样的不顾一切。
可他的剑并没有对准自己人。
路易一声“住手”已经卡在了嗓子眼里,卢克斯却突然大吼起来,他就像一只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一声咆哮,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那吼声悲壮得让人不忍心听,而他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