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望三身皆有幸-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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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含殊愣了片刻,走开了。
隔了几日,思月轩对他说,明日别叫起身,别人问起来就说我出诊了。
雪川点点头。
第二天来了很多人,马蹄声,车轮声,在前院交杂,浮舟对他笑:“那你要告诉他,我走了。”他咬住下唇,点头。
他们离开得很快,这般决绝,像是没有半分留恋。
呆呆地看着一地烟尘,过了好久,他才转身回房。
却见思月轩靠在门柱边。
她走了?
嗯。
说了什么?
她要我告诉你,她走了。
这样啊。
你难过吗?
难过。
那为什么不哭?
因为哭够了啊。
思月轩转过身,走进屋子里,声音还是不咸不淡。
以前给她备着的药,都扔了吧。
反正,她再也不会来了。
结局
“在想什么?”
我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看见颜莛昶一脸平静。
摆摆手:“没什么。”
“今天七夕,真的不叫他们入宫来么?”颜莛昶的手掌轻轻地摸着我的脸,指尖有薄薄的茧子。“不用,人家一双一对的,你这不是存心搞破坏么?”我侧身在软塌上挪出一点位置,他坐了下来:“你今天去练剑了?”
点点头,颜莛昶也跟我一起看月亮。
月亮是橘红色的,像个鸭蛋黄。
仍记得当日从尹丰回来,朝中大臣皆来迎接,那面上隐隐的不甘不乐,让我觉得很好笑。非得要我死了才开心吗?
真不知道这帮人存的什么心,我这个皇后还真是不讨人喜欢呢。
等入了宫,朱燕领着人伺候我沐浴更衣,忙了好一阵,终于坐下来了,想要喝杯茶,刚想叫明兰,一个“明”字出口已醒悟到不对。
新挑上来伺候的小姑娘,手脚利落,训练有素。
可是我却在想那个手忙脚乱经常摔跤的身影。
幸好那晚上身边有颜莛昶,天气那么热,我却抱着他不松手。
颜莛昶轻轻地吻着我的眉心,守着我流泪。一整晚,我没说为什么,他也没问,只是轻声叹气。
“这段日子天气开始凉了。”他沉声道。
嗯,的确,秋天嘛。
“转眼又是一年七夕。”
天阶夜色凉如水。
“七夕乞巧许愿,你许的什么?”颜莛昶突然问。
“这是女人的事,你一个男人问什么问?”我斜了他一眼。
他吃瘪,不再问。
这许愿么,记得以前小的时候,在待花馆里,姐妹准备瓜果祭品,在院中摆了案几,香炉上青烟袅袅。
叩首。
默念自己心愿,再叩首。
南唐冯廷己,有乐府一章,名曰《长命女》,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康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我笑,三愿若是达成,夫复何求?
月不团圆,人亦不团圆,方是世间常有。
我是个俗人,也妄想着人月两团圆。
握着颜莛昶的手,手指交缠着手指,安安稳稳,如此一生,也不错。
吾唯望三身皆有幸,人事静好,流年如昔。
夜深时候,我已经阖上了眼睛,睡意沉沉。
颜莛昶横过一只手,抱住我的腰,突然道:“阿碧。”
“唔?”我半梦半醒。
“明年春时,要出兵了。”
我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个。
“我要御驾亲征。”
脑子里一个激灵,我清醒了。
想说的话有千万句,最后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我知道了。”
我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有些事,他做了决定,我只能倾听。
我从未要求我改变什么,我也不想求他为我改变什么。帝王之家,感情最是淡薄,他给的已经够多了。
任性不得,奢求不得。
我早就习惯了。
扯着嘴角,拼命挤出一个笑容:“来年春天,还早呢。”
这是骗人的,时间一直过得很快,不过是转眼。
颜莛昶也笑:“是啊,还早呢。”
我没好气,真想抽他,早,早个屁啊。
转眼着小半年也就过去了,还早?
在此闭上眼,却是睡不着了。
我这什么命啊,敢情我出差几个月,再隔小半年又换我老公出差。
这叫啥?贵人事忙?
春寒料峭。说日子过得快,它还真就跟箭一样。
我对芪沁这么说“时光就好比那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啊。”
他横了我一眼:“你才知道啊?果然是傻的。”
这家伙又长高了好多,居然比我还高了那么一小截。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端起一杯热茶给泼了出去:“让你废话。”
他敏捷地躲开。
水泼了一地。
他挑眉道:“你最近缺乏滋润了啊?”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不解:“你干嘛?”
我伸手指指他后面,示意他看。
他龇牙咧嘴:“不是吧……”转过身。
已经从肉球蜕变成清秀小美男的芪之拉着殷含殊的袖子问:“什么叫缺乏滋润?”殷含殊笑了,但是那脸色就跟尸体一样的泛着绿:“回三皇子的话,微臣也不太清楚。”瞧那样,不是不清楚,就是太清楚了。
芪沁笑啊笑,那笑容也快挂不住了:“皇后娘娘,芪沁先告退了。”
我挥手:“去吧。”
芪沁要走,芪之眼巴巴地看了我一眼,我笑:“去吧。”
他就开开心心地告退然后追他大哥去了。
我摸着下巴笑,怎么看都觉得这是给芪沁养的一小媳妇啊,般配极了。
“皇后娘娘……”殷含殊开口了。
我招手:“坐吧。”然后给他倒了一杯茶。
现在周围没什么人,也就不用客气了,殷含殊拿起杯子,那手指尖在杯口摩了几下,却还是没喝下去:“不劝劝皇上么?”
劝,怎么劝啊?
难道你要我去说“老公你别走我会很担心的朝廷上的人看我不顺眼而且打仗多危险啊万一你出点什么事情我怎么办——”
首先,不要想颜莛昶是什么反应,我自己也得受不了啊。
男人都觉得自己在经营一项伟大的事业,女人不支持就算了,要是还想拖后腿,那就太不厚道。殷含殊道:“此中的利害关系,娘娘难道不知道?”
我摇摇头:“你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叹气,突然问:“那是什么?”
我脸一红,想把那东西收进袖子里,不让他看见。
“绣的什么?”他还是看见了,伸手拿了起来。
“就是个荷包。”问什么问,真是的,没见我都脸红了啊。
他看了看,感叹道:“你绣的是什么?”
“芍药。”
牡丹为百花之首,富贵吉祥;芍药居次,但芍药暗含与爱人惜别之情。
“还好,挺像的。”
“……”我瞅了那玩意一眼,估计不太像,殷含殊你安慰人真是太没天分了。管他的呢,要是谁闻起来,我就说我上次眼睛出事落下了后遗症,看不清。
边境上最近不太平,据说又有谁谁谁在扶姜生了事端,然后过了几日又是大皓边上不太平。颜莛昶在朝廷上的脸是越来越黑,回到这宫里来,却还是脸色如常。
我真是佩服他了。
天气开始暖和起来,离别也近了。
“出征一事,朝中有人反对吧。”
“其实做任何事,总是会有人反对的。”他不甚在意。
我点头,再次确定他就是铁了心。
甩了甩袖子,那个荷包飞了出来,颜莛昶看了一眼,拾起来看:“你绣的?”“看不出来啊?”
“的确是看出来,这乱七八糟的针法,这匪夷所思的图样,整个宫里,除了你还有谁绣得出来?”
我恼羞成怒,伸手去夺:“还给我。”
靠,这人真是给脸不要脸。
他避开我的手,打开来看:“里面放的什么?”
其实里头空荡荡的,我什么也没放。
“我也不知道放什么好,索性就空着吧。”
他静静地捏着荷包看了一会,目光一转,落在了筝上,他指了指:“弹一曲吧。”我笑:“也不知道是谁,压根也听不个好坏来的。”
他也笑。
起身走到筝前,我坐下,缓缓拨了几次,看来我没用它的时候,朱燕还是吩咐了人将音色校准过了。
抬头看颜莛昶,他侧着身坐着,拿了一杯酒,半眯着眼细品。
我弹得最好的,莫过于一曲阳关三叠。
渭城微雨洒青莎。客路无尘景物多。念我邀朋同一饯。劝君须尽酒三螺。忽闻绿柳鸣鹦鹉。又见苍松卦薜萝。行色匆匆留不住。回头不忍意如何。
阳关三叠唱无休,一句离歌一离愁,南去北来无了期,离思赢得恨悠悠。
那酒香,随着风慢慢地飘了过来。
一曲弹毕,他轻轻拊掌。
“听懂了?”我笑问。
他摇头:“看懂了。”
四月春暖花开,颜莛昶出兵北疆。
太子颜芪沁监国,皇后薄碧氏,靖安王应太迟辅政。
其实没我什么事,只是给我点面子吧。
至少要让人家看出来,我薄皇后也是个贤内助啊。再说,最近太平着呢,打仗的时候什么物资调配,人员供给,都没让我操心。
我其实就是在等,等他回来而已。
有时候见见殷含殊,应太迟,问问前线战况如何,也不太清楚究竟说了什么,就只知道一切还好。
究竟好到个什么程度,我却是不知道。
芪沁和应太迟都常笑说,像颜莛昶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准备良久,必定是旗开得胜。我也笑,又问:“扶姜是谁来迎战?”
文珂。
长叹一口气,我就知道。
这世上果然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一切只出乎利益的需要。
转眼月余,我在园子里漫步,小荷才露尖角,顶端一点粉红,很是惹人怜爱。去年荷花开的时候,颜莛昶牵着我的手往亭子里走。
我嗅着满园荷叶清香,忍不住微笑。
“娘娘,王爷求见。”
“这个时候?”
“也许是皇上御笔修书呢?”朱燕笑了笑。
我也笑:“宣吧。”
隔了一会,我听到脚步声。
“朱燕,下去吧。”我听见应太迟说。
朱燕依言退下。
我仍看着荷花,夕阳西沉,暮色如血。
应太迟半晌没说话。
“不是有书信么?”
我有些纳闷,转过身问。
应太迟的脸色,泛着一层冷冷的白,看得我心头一颤。他仍旧是不说话,我见他手里攥了一张纸,便伸出手去:“给我。”
他不动。
我上前两步,抓着他手把那纸扯了出来。
纸张薄脆,刷拉成了两半截,他却不松手,我盯着自己手里的半张纸看了半天。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跌坐在地上,应太迟看着我,没有动。
剩下的半张,不看也罢。
暮风中带着丝丝暑气,吹得纸页在地上滚了两滚,落在了水塘里,我呆呆地看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要伸手去捡。
可是纸浸了水,墨迹尽数糊开。
我咬着唇,半晌,血味蔓延在口中,应太迟往我这边走了几步,俯下身要拉我起身。从他的袖中,却落出来一个荷包。
这乱七八糟的针法,这匪夷所思的图样。
除了我,还能有谁?
真想说几句笑话。
阿迟,每次你要拉我起来的时候总没好事,比如当年你说,思家完了。
那次我没了孩子。
这次,我没了颜莛昶。
细细的叮嘱过多少次,沙场之上刀剑无眼,务必小心;夜里也许有风沙,还有蛇虫鼠蚁,千万仔细。
你不是笑着说,这些都不用我操心,你自有分寸?
那你怎么会受了箭伤?
怎么那箭上又偏巧有毒?
我把荷包捡了起来,感觉里面有什么硬物,打开来看,原来是一块碎玉。碧玉通透无暇。
碎成了好几块,我放在手心,拼凑好来看。
一双飞燕,一双莲花。
有水珠落下来。
下雨了么?
我茫茫然握住了应太迟的手。
他哭了。
我只觉得这一切好生荒谬。
“你哭什么?”
真的很想知道,你哭什么?
对啊,我都没有哭,为什么你哭了?
阿迟,你告诉我好么?
更漏声迟,这宫廷深深,甚是空荡骇人。
烛台一盏,应太迟在我身后,站了一夜。
“这上头盖了皇上的私印,不会有假。”
什么假不假的?我哪里还会在意这些?
我曾经笑着跟他说,如果你死了我,我就走。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却成了真。
他居然记得。
他若是先我而去,我这皇后变成太后,也过不了什么安稳日子,于是他要我走。假死遁世,这多荒谬的法子。
想不到今日却要用到。
他心思缜密,独独派人告知应太迟,要应太迟在我走后,才向朝中宣布此事。只有我们知道,颜莛昶驾崩。
应太迟带来的酒,喝了以后知觉全无,心跳呼吸尽数停止,十二个时辰后方可恢复,只是这药也是极危险的,一个不小心,就怕再也醒不过来。
我静静地听着应太迟的话,道:“罢了,你出去吧,容我想想。”
他离开,道:“我稍后再来。”
烛台上的灯花,噼啪不断。
又是一双一对。
我叹气。
有人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以为是应太迟:“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
我吓了一跳,竟然是朱颜辞。
他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我的目光落在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想笑,却笑不出来。“别这么逼自己,”他摸了摸我的头:“我会心疼。”
“有什么好心疼的?”我只觉得很累:“我只是累了。”
“你要走么?”
“走?”
我走到哪里去?
天大地大,没有爱我的人,我独自一个,怎么活?
“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