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门泣(清穿)-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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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刚舒坦没几天,就传来皇帝回京的消息。
皇帝回来,也就意味着,马上要选秀女了。
宁寿宫的凌雁生活没有任何变化,照旧吃吃睡睡,只是整天叫无聊而已;相比之下,待选的含漾就惨一些,虽然这辈子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后宫,可也不得不跟着女官重温宫廷礼仪。
看这样子,恐怕选秀女之前是不会再回宁寿宫了。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天一翻出一盒蜜饯,正犹豫着先吃哪种口味。
“嗯?”凌雁站在直棂窗前,从三交六椀菱花形状的窗格看出去,对面穿廊间的坐凳栏杆上依稀有个熟悉的人影。她侧头思索,却想不出会是谁。
天一挑了一颗最大的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是说,含漾会不会如愿选进后宫?说不定康熙懒得理她,照样把她指给某一位阿哥。”
凌雁没回答,反而对着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喂,你看那边坐着的是谁?看衣服不像是太监啊。”
天一也张望了一下,没看出个究竟,“倒挂楣子挡着,看不清。”
凌雁推她:“你出去看一下。”
“讨厌,又使唤我。”天一口里虽然抱怨着,却仍然移动脚步往门外走去。
唉,格格是矜贵之身,当然不能随便跑进跑出,所以凡事都得劳动她这个宫女出马。
凌雁坐在房间里等着,边挑蜜饯吃边纳闷,含漾在时这个小院里自然是热闹的,她一离开,便是人走茶凉的景状,顿时冷清得很。
天一“砰”地推门进来,大惊小怪道:“不好了,是十四阿哥!”
凌雁被她吓得站起来,抚着心口皱眉道:“差点被你吓死。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十四阿哥又不是没来过。”
“他们以前一直是来找含漾的,现在摆明了是来找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看啊,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凌雁低头想想,天一的疑虑似乎不错,十四阿哥上次单独来找自己,是来试探的;这次已经到了门口却不进来——难道有什么大阴谋?
“他有没有看到你?”
天一拿不准,“大概没有吧,我一见是他,就赶紧逃回来了。”
凌雁跺脚,“人家是练过武功的,你这样大摇大摆出去,没看到才怪,还有刚刚大呼小叫,恐怕他也听到了。”
“那怎么办?”天一有点慌。
凌雁不说话,静静想了一会儿,狠狠心道:“算了,他不进来,那就我出去,反正终归要弄清楚他是为什么而来!”
天一崇拜地望着她。呜,好伟大。忙拿来外套给她,凌雁,保重。
凌雁回头看她一眼,诧异道:“看着我干什么?跟我一起出去呀。”
天一呆住了,良久才讷讷道:“为什么要我一起去?”
凌雁丢给她一个白眼,“难道要我一个人出去?你跟着我,看到他,也好找个借口,说是出去看花什么的。”
“照你说的,他都已经看到我了,有必要再编个理由吗?”
凌雁快哭出来了,“小姐,拜托你用点脑子好不好!我总不能就这样走出去问他:小子,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天一吐吐舌头,不敢再多话,自己也找了外套穿上。
行到院中,凌雁故作惊异,仿佛刚巧看到有个大活人站在路边,忙见礼问安。
胤禵随意地抬抬手,让她起来,微笑道:“天气还很凉,你怎么就出来了?”
凌雁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天一已经抢着道:“回十四阿哥的话,我们格格是出来赏花的。”
胤禵有些诧异地看看周围光秃秃的树木,怀疑地问:“赏花?”
凌雁连死的心都有了,强笑道:“坐在屋里发闷,就想出来走走。”
天一在心中悲鸣一声,呜,我以后再也不说话了。
“十四阿哥怎么过来这边?”
胤禵避而不答,只笑笑道:“既然赏花,就去御花园吧,早春时分,约摸也已开了一些花了。”
凌雁不好推拒,只能跟着他往外走去。
从宁寿宫到御花园有很长的一段路,凌雁自从穿越以来还没步行过这么久,不免心下惴惴,等下若是走累了,难道要爬回来?
胤禵却突然开口:“凌雁……”
凌雁条件反射般抬头看他,倒将他吓了一跳。
他一怔之后,随即微笑,十四岁的少年,脸上却有一种小大人的神情。
“自从新年御宴后,这后宫里,人人都变得很奇怪。”他抬起头,遥望着宫墙外的蓝天,“你想必也感觉到了。”
凌雁不语。暗暗叹口气,不就是为了含漾的那句话么,大家都一个劲地揣摩,互相套口风,猜来测去,还真没完没了了。
胤禵继续道:“我想,你定是明白含漾的心意了。可十哥有多伤心,你又知道吗?”
凌雁微笑,“想必是同十三阿哥一样的。”
他听她这样说,脸不禁一红,低下头:“他们的事情我也管不了,这些日子,不管八哥九哥如何揣测,我都不想去相信。凌雁,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为什么却一下子都变了呢?”
“如果大家都像十阿哥这般一片赤诚,恐怕人人都得伤心。”
胤禵被她的话一惊,随即坦然道:“你说得没错。我们从小长在这后宫,毕竟不能像普通人那般天真单纯。含漾有她自己的想法,你有你的,我有我的,说到底,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而活。”
他凝视她,“不过——凌雁,你变了很多。”
凌雁掩饰地笑笑:“要不然,十四阿哥又怎么会注意到我呢。”
“这倒是真的。”他的眼神变得奇怪,“可是,你会变成另一个含漾么?”
秀女入宫的前一晚,福晋将含漾叫到自己房里来,有话嘱咐她。
含漾进去时,没有看见尹德,心下微微诧异,也不说什么,上前给福晋见了礼。
“起来吧。”福晋拉她在身旁坐下。
含漾倚着坐了,笑吟吟地看着额娘。她很喜欢这位夫人,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满清八大姓之一的瓜尔佳氏,镶黄旗,鳌拜的血亲。是端庄的女子,识字,会说汉话,眼神晶亮,对膝下唯一的爱女含漾又充满了舔犊之情。
“额娘有话要吩咐含漾吗?”
福晋没有马上说话,只是端看着含漾,伸出手,轻抚含漾的发,一脸慈祥。她是那种慈悲的女子,却不愚昧,有政治家的头脑,并且懂得静静站在男人身后。
“明天就要进宫了。”
“是。”含漾应一声。
“你既然自己做了决定,额娘也不好说什么,你阿玛说了,钮钴禄家的女儿,总是有自己的主见的。”
含漾垂下眼:“女儿自然是听额娘的。”
福晋笑了笑,却又叹口气:“既然是这样,有些话额娘也是非说不可的,同你阿玛商量下来,决定告诉你。”
含漾抬起头,看着她。
“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含漾睁大眼,一时之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含漾,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很小的时候,被你阿玛抱来,让我收养你。”
“可……那凌雁呢?”她困难地发问,感觉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梗住了。
“凌雁是我嫡亲妹妹的女儿,的确是我的外甥女。”
“那我是谁?我到底姓什么?”
“你也姓钮钴禄氏,只不过不是宏毅公这一支。”
宏毅公额亦都,是遏必隆之父,曾经的镶黄旗主。光耀的钮钴禄氏,其实只是宏毅公这一支而已。
含漾突然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并不是尊贵的千金小姐,只是一个普通旗人的女儿,她自恃的荣耀身份瞬间化为乌有,入主后宫的优势也一下子荡然无存。
福晋又道:“当年十一格格幼殇,钮贵妃痛心不已,抱恙在身,久不见好,当时我刚产下的幼子早夭,皇上便命你阿玛寻来同族长相同贵妃相似的女婴,收养后送入宫中,以慰贵妃失女之痛。”
含漾沉默,很久,低低道:“我是替代品?”
福晋握住她的手:“孩子,额娘待你怎样,你还不明白吗?十多年来,我一直将你当亲生女儿对待,远胜于对待凌雁。”
“我明白。”她抬起头,祈求地看着福晋,“额娘,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不介意一直做替代品,难道你们现在要收回我的一切吗?”
“不,额娘和阿玛永远当你是亲生女儿,但万岁爷授意户部,将你选秀女时的父名重新改回你的生父。”
“皇上的意思是——”
福晋苦笑:“你将不会有任何特权。”
特权。如果她还是尹德的女儿,还是孝昭皇后的嫡亲侄女,初入宫便会即封为妃。可现在,她是以普通旗人之女的身份进宫,恐怕只能当个答应或常在吧。
康熙为什么这样做?是以为她有野心,还是不愿再让钮钴禄氏的女儿执掌后宫凤印?
含漾的手变得冰冷,她突然发现自己走错了至关重要的一步棋。
她已满盘皆输。
捌
康熙四十年六月。
灼热的阳光把庭院照成一片耀目的金色,仿佛仍不罢休,正肆无忌惮地试图突破廊间的湘妃竹帘射入屋檐之下。
项府不见一个人影,似乎大家都受不了这酷热的天气,连下人们也纷纷躲在阴凉的地方。
书房里传来喁喁的女子读书声,婉转清亮,在闷热的午后划出一道凉爽的痕迹。项启源半倚在竹塌上,闭着眼睛,翘起二郎腿,淑涵坐在他身旁的小杌子上,正捧着一本厚厚的《汉书》念给他听。
她正说到精彩处,却被叩门声打断,项启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扬声问:“什么事?”
“姨太太命奴婢过来请爷,有冰镇的莲子百合汤让爷尝尝鲜。”听声音是卢氏身边的婢女。
项启源不耐烦地回绝:“我正忙着,也不用她派人送来,我想去的时候自会去。”
门外低低地应了声,便告退了。
淑涵放下手中的书,无言地瞅着项启源。他立时知道她是有话要说,便对身后挥扇侍立的书童明儿道:“你先下去。”
明儿乖巧地打个千,正欲出去,手中的扇子却被淑涵接了过去,他一怔之下,始才出了门。
淑涵为项启源轻摇着手中的扇,烟霞色的衣袖退下去一截,露出皓腕上的一只翠玉镯子。那只镯子通体翠绿,内侧却有着一抹血痕,颇似段誉提到过的极品茶花——抓破美人脸。项启源凝视着那道摇曳的红,神情不由得有些恍惚。
半晌他方道:“知道你有话要说,就别卖关子了。”
淑涵觑他一眼,抿唇而笑,“姐夫难道会读人心么?怎知道我有话要说?”
“是啊,我不但会读心术,而且还知道你要说的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他伸手夺下淑涵手中的扇子,扔在一边,“不敢劳动孙二小姐做这种下人干的活计,扇得有气无力的,一点风都觉不到。”
淑涵忍不住迸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在项府住了也快半年,发觉最有意思的便是这位姐夫,谈吐幽默,不拘小节,一样是太医,可与父亲相比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以前总是听说姐夫古板沉默,她亦无甚在意,因为只在姐姐大婚前后见过几次,印象颇为模糊,想不到竟是这样的人物。
上月卢氏生产,诞下一个女儿,不管怎样,也算是弄瓦之喜,府中自然比平日更加热闹几分。谁知项启源却无半分欣喜之色,神情淡淡的,本来卢氏怀孕,行动不便,他已不常去这位姨太太屋里,自从有了女儿之后,更是过门不入,有时甚至绕道而走。就像今天,卢氏特特派人来请,他却无故推托掉。
“姐夫既然这样讲,我也就直说了。”淑涵正色道,“这些日子来,姨太太的心意,姐夫应当比我更清楚,按理说照我的身份,原本没什么资格来说什么话,可姐夫眼下的所作所为,却不免让人心寒。”
项启源专注地看着她,静静听她说下去。
“姐夫从前与姨太太是何等恩爱,淑涵也略有所闻,并不是为姐姐抱不平,但姐夫如此善待姨太太,想必她在姐夫心里也是极为看重的人。可自从姨太太生产后,姐夫不但不理不问,甚至连三番四次的好意相请都狠心推辞。难道头一胎生的是女儿,就不欢喜了么?可是大家都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又何必为此耿耿于怀呢?”
项启源对她笑笑,道:“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明白。”说罢起身出了门。
淑涵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更糊涂了。
项启源站在廊下伸个懒腰,考虑着到哪里去比较好。卢氏那边就算了,去孙氏那里又怕被她唠叨……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不用去太医院当班,听淑涵读读史书讲些典故,补充一点历史知识,谁知连小姑娘都来碎碎念。
也不只是她,府里人人都奇怪他为什么一下子冷落卢氏,没错,项启源的确偏爱男孩,虽然生了女儿有些失望,但最大问题是:连这个女儿也不是他的!
卢氏受孕的时候,他项启源还远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医馆,压根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来到康熙年间,更没想到自己会帮一个同名同姓的古人养他的便宜女儿。
刚开始他不介意,是因为孩子还在肚子里,没有时时刻刻提醒他——这不是你的所属物。况且卢氏也算年轻貌美,又有些吸引男人的本钱,自然得他厚爱。可日子一久,缺点无限扩大,他越来越不耐烦她的娇嗔、她的做作以及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