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缟素-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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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关上以后,屋内显得有些昏暗,步幽晴既不开窗,也不叫人掌灯,独自一人站在房间的正中,垂首沉思。
良久之后,房内忽然传出一阵哈欠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昏暗的屋内响起:
“知道的,你是在想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里有问题,变态呢。这样你可就暴露了。”
一道身影自梁上飞旋而下,顾盼生辉,潇洒飘逸的人正是戎马山庄的少庄主玉笙。
他精准的在步幽晴身前一步处落定,双手环在胸前,弯腰将脸凑至步幽晴面前,瞪着她那张苍白的脸。
步幽晴懒得理他,既然被人打断了思绪,她也不必再站在原地,当即冷着脸,自玉笙身旁穿行而过,刚走了两步,却又停下,转身对着玉笙淡漠的说:
“我要见他!”
“……”
让步幽晴指明要见的人,现正被关在将军府水底城中一处最为隐秘的牢房内。
牢房内除了最里面墙上铆着的四根儿臂粗细的铁链子,便算是空无一物了。
曾经夸下海口,说皇帝老子的天牢都关不住他的楚烈,现正被这四根铁链子牢牢的拴在墙壁之上,,像是被人喂了药般,精神有些萎靡,眸色无光。
步幽晴走入房内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楚烈。
她掩下心中的痛楚,压抑住想要扑上去解开他的冲动,待人为她摆上一张靠背椅子出去后,她才敢有所行动。
她缓缓的走近楚烈,捧起他有些憔悴的脸,为他拂去脸上的乱发,看清楚了他此时略显呆滞的神情。
忽然觉得脸上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下,步幽晴眼前模糊一片,她告诉自己,事已至此,无需哭泣,因为就算她在这里哭断了肠,哭瞎了眼,眼前这人怕是也不会知道了。
是的。
是她以自己做饵,诱他被擒,又喂他吃下忘仙草炼制而成的毒药,这才让他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痴痴呆呆,忘却一切。
“楚烈……”
直到这时,步幽晴已经泣不成声,她紧紧搂住眼前的男子,心中仿佛有一千一万把尖刀在扎般难受,如她所愿,三个月药限一过,眼前这个男人,这辈子都不会再记起她了……
不记得她,也好!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那么疼?为什么眼泪会控制不住往下掉?她近乎贪婪的紧紧贴着神情呆滞的楚烈,就怕他会瞬间从眼前消失那般,终于,她意识到自己这种反应,是因为——怕!
她在害怕!
害怕楚烈会离她而去……不,现如今,楚烈一定会离她而去!
她又只剩下孤单一人。
她从来都只是孤单一人!
步幽晴从楚烈的身上瘫下来,跌坐在地上,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她紧紧抱着楚烈被拴住的腿,难以控制的大声哭叫起来……
“楚烈,楚烈,楚烈,楚烈……”
她一声声的叫着他的名字,可是,却永远也听不到他的回答了……
神情呆滞的楚烈,萎靡不振,脑袋摇摇晃晃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将脑袋靠在墙壁上左右晃动,残阳透过水面,折射至他的双眸,浅褐色的双眸染上了残阳的金辉,变成琥珀的颜色,空洞洞的,空无一物……这个世界彻底被他抛弃了……
染金的双眸中忽然有了水气,氤氲而生,凝结成一滴晶莹的泪,顺着他的脸颊,流至唇角,润泽了他的双唇……
不知道过了多久,脸上的那滴泪,干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唉……
65
65、计(三) 。。。
走出囚室,步幽晴双目无神,面色苍白如纸。
战风迎上,她却似没有看见般,失魂落魄的自他身边经过。
“小姐。”
战风低唤。
步幽晴未闻,继续向前行进,蓦地,她扶墙倒下,战风见状,赶忙过去搀扶。
一口鲜血夺口而出,自唇缝中流下。
战风看着那道鲜红,吃了一惊,刚想开口,却被步幽晴提前伸手制止,只听她虚弱又哀伤的说了一句:
“我没事。”说着,抬手擦去唇边鲜血,推开战风的搀扶,自己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定了下心神后,才又道:
“去做你的事吧。”步幽晴深吸一口气,扶着墙壁前行,走着走着,静谧的甬道中竟然听见她幽幽的浅声吟唱:
“人心死……生意了……来世不再同语笑……”
同年元贞八年,纵横朝野十余载的太师楚方寕声败,德宗皇帝念及往年情义,并未将太师当庭审理,对外是说怕损了太师颜面,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皇帝不过是怕楚党纠缠。
他一张诏书,将太师楚方寕的种种罪绩罗列其上,满朝文武心中皆明,伴君如伴虎,有时候,哪怕只是一句话触怒了圣意,也会招来杀身之祸,何况这回楚太师……
听说,楚太师的得意门生战风写给楚方寕的一封信彻底颠覆了太师在朝十年的功勋,信中略微提及说,金矿在手,何愁大事不成,只要联合东胡兵力,定可了却太师多年夙愿……云云。
皇帝怒了,虽然也有些觉得事情太过凑巧,但到手的金矿失踪,加上太师常年带给他的威胁之感,令他倍感不快,他一直都相信,这样臣子定会有一颗叛逆之心,一如当年那般。
不同的是,步擎阳战功赫赫,楚方寕结党营私,对于他至高无上的权利而言,无论哪种,都是威胁,这是他向来难忍的,步擎阳不行,楚方寕自然也不可以。
十年前,他因为这种心理,不惜一切,杀了步擎阳,可十年之后,他却没有杀了楚方寕。
这并不是说,他对楚方寕有多么不舍,而是因为——她。
身为步擎阳女儿的她,本应该十分痛恨当年诬告挑拨步擎阳通敌叛国的楚方寕,没想到,她竟然会开口为楚方寕求情,这让德宗感到相当意外。
“皇上,楚太师纵有千错,其对吾皇的一片忠心自是可鉴。”步幽晴端跪崇德宫外,朗声说道。
而她身后,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二十个八仙桌大小的木箱子,里面装满了银钱,她说,有三千万两。
她将三千万两搬入了宫中,不知是真的为了求情,还是为了示威,总之,将银钱呈放德宗皇帝驾前,并开口为遭受拔舌酷刑,奄奄一息的楚方寕求情。
德宗皇帝很想嗤之以鼻,将之赶出宫外,但国库缺钱为实,步幽晴很会赚钱又是事实,心中当即一转,他何不卖给步幽晴一个面子,不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将来总能利用上的。
冷酷的看了一眼蜷缩一旁的血人——楚方寕,他早已失了当朝一品,三公之首的仪态,他面目狰狞,因舌根被拔,满身血污,哑口无言,发丝枯竭凌乱,凝固着血浆,他伏于殿下,腌臜不堪,瑟瑟发抖。
这样的人,即便不杀,也再无一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师楚方寕,勾结乱党,私吞金银,意图谋反,其罪当诛,但朕念往年功勋,特赦不杀,令其余生看守皇陵,以赎其罪,后世为朝,永不录用……钦此……”
总管太监高声吟唱圣旨,殿下群臣心惊胆战,伏趴在地,无一人敢出声辩解。
一代权臣,便在京城的一夜风雨后,彻底消失了。
步幽晴也在德宗皇帝的默许下,回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的水底城中,步幽晴带着步明霏、琉璃和手下百来名首领,立于高耸而上的灵位前,庄严肃穆。
“奸臣楚方寕,诬告是非,拔舌定罪。”步幽晴灼灼目光落于正前方的骨架,面无表情道:“赵氏江山,改朝换代!”
“……”
又是春暖花开好时节。
独幽居的院中凉亭,步幽晴坐在暖阳下翻看书册。
一道娇柔的身影走入,在她对面坐下。
步幽晴抬眼一望,放下书册,原本苍白的脸色越发倦怠。
“要走了?”
对望良久,还是步幽晴率先开口。
楚湘轻柔的点点头,欲言又止,步幽晴见状,唇角泛出微笑,自怀中摸出一块暖玉,为楚湘戴在颈上。
楚湘摸着那块色泽温润的玉,陷入沉思。
“这是步家传给媳妇的,我大嫂曾经也有一块,这块是娘留给明霏媳妇的。”步幽晴摸了摸楚湘的脸颊,微笑道:“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楚湘低下头,紧紧抓着胸前的玉,双肩有些颤抖,只听她嗫嚅道:“谢谢!”
“谢什么?”步幽晴轻声道:“谢我让楚烈变成那样?谢我让你爹垮台吗?你应该恨我的。”
楚湘听她如是说,不禁摇头道:“我不恨你。我不是哥哥,不知道你们之间的种种挣扎令他有多痛苦;我也不是你,也不知道你选择让哥哥忘却一切,心中是怎样的感受……”
步幽晴沉默不语。
楚湘继续说道:“我不恨你。相反,我还要替我哥哥,替我爹向你道歉,对不起。”
是我爹害得你家破人亡,抄家灭族。
是我哥哥害得你情难自禁,痛苦抉择……
步幽晴看着她的模样,有些恍惚,失神的盯着她,久久不语。
良久之后,步幽晴才回神问道:
“什么时候走?”
楚湘将颈中暖玉收入内层衣襟,答道:
“后天一早。”
步幽晴点点头,又给了她一个微笑。
这抹笑,苍白、悲伤,仿佛连灵魂都感到疲惫般的脆弱。
第二日一早,雪域轩中迎来了一位器宇轩昂的青年公子,宽额方面,深眼高鼻,他在一位伙计的带领下,来到了三楼步幽晴所在雅室。
拓跋峰自进门后,就一直盯着眼前的女子,她的苍白叫人心疼,绝美叫人心动,但眸光中流露出来的冷,又叫人心寒,就像是万年冰川中的那朵微微绽放雪莲,迎风傲立,脆弱又坚强,世间竟有如此奇特的女子?
步幽晴旁若无人的坐在茶几旁,随手倒了一杯茶,却是自己喝的,自从拓跋峰进来后,她连一眼都没有施舍给他,兀自看书饮茶。
尴尬站了片刻的拓跋峰倒是首先沉不住气了,不禁干咳扬声说道:
“我听闻晟朝女子素来美丽,在下原本还不相信,今日一见小姐风采,却感往日传言太过单薄,未将事实述尽。”
步幽晴淡定自如喝了一口茶,对拓跋峰的话头显然不感兴趣。
讪讪的摸了摸鼻头,拓跋峰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无礼,如此漠视他的女子,却又叫人发不出火来,只好再接再厉道:
“在下还听闻,晟朝商繁富庶,七成赋税皆掌控于一人之手,当真了得,贵主福爷,在下也有幸会过几次面,关系还算不错,不知小姐与他有何关联?”
这回步幽晴倒是有了点反应,她放下茶杯,唇边溢出一抹讽刺的笑,目光还是放在手中的书本上,幽柔的说了一句:
“你想见他?”
拓跋峰见她终于说话,心下一喜,当即抱拳感谢道:
“如此甚好。”
说完,一直侧立在旁伺候的伙计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拓跋峰不解的望向他,那伙计见步幽晴没有阻止,这才娓娓说道:
“公子莫要误会了。这位才是我们的主人,你所说的那位福爷,不过是我家主人使出来的一招小小障眼法。”那伙计神秘一笑,又说:“况且,福爷早在一月前,便被主人赐死,公子若想见他……”
拓跋峰听后,心中虽有些惊讶,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随即便恢复过来,对步幽晴一揖,赔礼道:
“在下糊涂,小姐切莫见怪。”
步幽晴这才抬眼,放下手中书本,神色幽幽道:
“不碍,三殿下请坐。”
她这一声不紧不慢的‘三殿下’着实将拓跋峰吓了一跳,心思飞速运转,却怎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泄露行踪的。
步幽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倦怠的理了理袖口花边,冷冷道:
“这个世上,只有我不想知道的,我想知道的,就没有查不到的。”她冷然抬眼问道:“三殿下孤身潜入晟朝国都,是为了……联盟?”
拓跋峰听得心中一阵冷汗,但面上也不敢露出丝毫,只好赔笑道:
“在下,不知小姐所言何意。”
步幽晴懒得和他打太极,干脆直言道:
“三个月前,你府上谋士孙谦提出联盟之事,东胡兵力正盛,目中无人对诸方国家挑起战乱,掠夺抢杀,这年复一年的耗损,饶是兀术亦难承受了,不是吗?”
“……”
拓跋峰直到这时才有些相信眼前女子的身份与手段。
步幽晴站起了身,将手拢于袖中,面无表情道:
“兀术想要联合晟朝兵力,将东胡一举歼灭,是否?”
“……”
拓跋峰敛目沉思片刻,再抬头时,心意已决,只见他单膝跪地,对步幽晴道:
“不错。”他大方承认道:“还请小姐指点,如何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