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废后翻身记-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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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端起一碗,尝了一勺,赞道:“软糯可口,你这里的掌馔手艺不错。”
顾云羡笑笑,也端起了碗。
一口粥喝进去,她觉得喉咙仿佛卡住了一般。脑袋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上一世,也是腊月初八,她跪在静生阁冰凉的砖地上,定定地注视着门口,等着吕川给他带来皇帝的回复。
然后吕川回来了,告诉她他不愿意见她,即使是最后一面。
她没机会喝到那一年的腊八粥,有的,仅仅是一杯穿肠毒酒。
玉碗猛地搁上桌案的声音。
皇帝回头,却见顾云羡双唇紧抿,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怎么了?”他蹙眉,心头浮起一丝不安。
她转头,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他。冷而清冽,仿佛从来不认识他这个人。
仿佛,还有刻骨的恨意。
他一瞬间心惊。
不待他反应过来,她已清醒,忙道:“臣妾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他没说话,只是凝神细看她。面前的女子眉眼低垂、恭顺柔美,是他端静温婉的云娘。
没什么异样,一切都很正常。仿佛方才的冷厉,不过是他的错觉。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随之而来的是压抑不住的烦躁。
“怎么了?”他淡淡道。
听到他的口气她就暗道糟糕。自己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太沉不住气,老是想起上一世的事情。刚刚更是怨怒难平,险些情绪失控。
也许,是这个日子太过特殊,勾起了她脑中最不堪的回忆。
“臣妾……臣妾这几日身子不适,精神有些恍惚,所以适才才会如此失态。”她轻声道。
不能每一次都拿太后当借口,说多了就没有作用了。
“不适?”他语气中冷意未减,“太医看过了么?怎么说?”
“冬日倦怠,再加上略感风寒,不过是小毛病,将养些日子便是了。”
他颔首:“既然如此,你好好歇着吧。朕回了。”
她本欲送他到宫门,然而还未出殿,他便淡淡道:“身子不好,就别出去吹风了。”她只得立在殿门口,看着他带着浩浩荡荡的随扈,逐渐走出她的视线。
采葭将帘子放下来,关切道:“娘娘别站着风口,当心冻着。”
她脑袋僵成一块,慢慢走回殿内。
“采葭,我刚才是不是很失态?”
采葭犹豫了一瞬,“娘娘突然放下碗,像是在发火一般,动静是有点大……”
“他生气了?”
“奴婢看陛下的脸色,很不好。”顿了顿,“娘娘是怎么了,怎么会……”
“是我的错……”
是她没有控制好自己,才会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
不过不要紧,还可以挽回。只要她以后小心,就一定能够挽回。
从含章殿出来之后,皇帝便一直没有说话。
轿辇内十分暖和,他闭目沉思,五官线条英挺而蛊惑。
他觉得自己这段日子有些不对劲。
今日他本该在骊霄殿与徐庆华议事的,可看到外面细雪纷飞,竟忽然起了念头,命徐庆华在那里等着,自己坐着轿辇走了老远的路,只为到含章殿陪她喝一碗腊八粥。
这样费尽心思、博美一笑的事情,他从前也做过。但这段时间,实在不是做这些事的时候。
尤其不该当着徐庆华这样做。
徐庆华是他新任命的左相,表面上是北党的人,暗地里却效忠于他多年。
前阵子宁王搞出御马惊驾一事,他虽不知到底是谁在背后主使,却顺水推舟利用这件事,将火引到周世焘身上去。
先是崔朔的弹劾,如今更是被指涉嫌弑君,周世焘果然忍不住,提出要告病回家。
对周世焘来说,这已经是一种认输。
然而这种程度的胜利与他的期待相差甚远,所以一直压着没有准许。
接下来的时间,他一面不动声色地引导御史弹劾周世焘,一面用太过明显的偏袒态度去激发更多人对他的不满。徐庆华也听从他的吩咐,在北党内部散布消息,离间他的党羽。最终逼得周世焘不得不改口表示,要告老还乡。
一代权臣就此落马,他大获全胜。
压抑隐忍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用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扫清面前的障碍,朝他的理想靠近。
这应该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才对。
可为什么,他现在竟会这么失落。
眼前又闪现她冷如冰针的目光,让他的心钝钝的一痛。
深吸口气,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失落不豫,源自何处了。
他想起她揽镜梳妆的倩影,想起她提笔写诗的风姿,想起她的轻颦浅笑、娇声软语。
幼时读书,先生曾一本正经地劝诫他:“女色惑人,多少君王都因此而毁了一世英名。殿下需得谨记才是。”
当时他只觉得好笑。这世上的女子固然美丽而令人愉快,可堂堂男儿,岂会真的被一个女人控制住情绪,喜怒哀乐都由她掌控?
若真如此,那这个男人也恁地无用了。
可是就在片刻前,他忽然察觉,自己正在朝那个危险的方向走去。
他如今委实太在意她了。
更可怕的是,他的在意,似乎并没有得到同等的回报。
耳边遥遥传来悦耳的琵琶声,他睁开眼睛,眼前是明皇龙纹的帷幕。
吕川听到轿内的声音,忙凑上去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停轿。”
十六人抬的轿辇慢慢落地,宫人掀开帷幕,皇帝躬身而出,立在轿前一言不发。
“陛下,天寒地冻的,当心身子!徐大人还在骊霄殿里候着,您还是快些过去吧。”
皇帝不语,吕川还要再说,却见他一抬手,阻止了他的话。吕川微惊,这才发觉皇帝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某个方向,神情难测。
“陛下,您这是……”
皇帝忽地提步,睬也不睬他便径直朝前走去。他们此刻已到了御花园附近,转了两个弯便看到冰湖之畔,一个素衣女子背对着他们,正拨弄着手里的琵琶。
吕川了然,原来他是循着琵琶声过来的。
今日天光晦暗,御花园内也阴沉沉的,素衣女子连斗篷也没穿,怀抱琵琶;只有一个窈窕的背影,却仿佛一道柔光,照亮了周遭的一切。
琵琶声时快时慢,内藏无限情思,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令人闻之恻然。
皇帝面无表情,只慢慢朝她走近,最终在她身后三步之处停了下来。
一曲毕,素衣女子慢慢转身,看着皇帝,沉默不语。
“阿姝。”他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贞婕妤轻声道:“臣妾最近一直在这里,观景、听风,有时候弹弹琵琶。”微微一笑,“该臣妾问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他微提唇角,“听到你的琵琶声,就过来了。”
她“噢”了一声,有些落寞,“陛下还记得臣妾的琵琶声?”
“自然。”他微笑道,“朕此生还从未听过,比你的琵琶声更悦耳的声音,自然不能忘。”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看出她神情有异,柔声道:“怎么了,不高兴?”
“不,不是。”她抬头,眼中隐有湿意,“臣妾是高兴。陛下还记得臣妾的琵琶声,这真好。即使将来有一天,陛下忘记了臣妾这个人,好歹还记得臣妾弹过的曲子。光是这样想想,臣妾也觉得不枉此生了。”
细雪纷飞,她素衣轻鬟,比漫天的雪花还要干净。而她看向他的眼眸那么清亮,如同春日里第一缕晨光,里面的感情诚挚而深沉。他忽然记起几年前,他在上巳节那天,接住了那个从马上跌落的身影。那时候她窝在他怀中,浑身轻颤,似受惊的小鹿。
“说什么傻话呢?”他脱下墨色大氅,披到她身上,“你是朕的爱妃,朕怎么会忘了你?”
她微微一笑,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他终于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他知道,她应该是故意等在这里,故意在这个时候弹琵琶,引诱他过来。
但那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爱慕与依恋是真的。而他,也不会因为她,失去理智。
她是安全的。
怀中的女子温柔地靠着他,小手环抱住他的腰,他的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滑过那双冷冷的眼眸,
轻轻叹口气,他闭上眼睛。
明明是软玉温香在怀,心底的阴霾却怎么也散不去。
44夜宴
贞婕妤晋为贵姬的消息传遍六宫的那天,顾云羡邀了庄令仪一起去梅园折梅。
梅园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景醉人;粉白碧艳;冷香阵阵。庄令仪身穿豆青色大氅;在梅树间看来看去;终于挑中一支枝干遒劲有力的檀心梅。
转头想询问顾云羡的意见,却见花木扶疏,顾云羡身穿藕荷色云锦大氅;手执绿梅;皎洁的容颜在梅花的映衬下;显得柔美动人。
察觉到庄令仪的视线,她回头,莞尔一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庄令仪回过神来,微笑道:“臣妾是觉得惊讶,往日怎么没发觉姐姐容色,原来动人至此。”
“繁素你这是在笑话我了。”顾云羡笑着摇头,“论容貌,这宫中当属明充仪最盛。”
“明充仪过于艳丽,不比姐姐清灵秀婉,自有一股出尘之姿。”
“你再说下去,我便要脸红了。”顾云羡道,“可惜我手里捧着的不是一束红梅,不然好歹还能挡一挡。”
庄令仪忽然想到一事,笑意不由一顿,“不过说到容貌清丽,成安殿那位,也是极动人的。”
顾云羡不语。
“臣妾听闻半月前腊八节,她在冰湖边弹琵琶,被陛下给撞上了。两人说了会儿话,陛下当夜便幸了成安殿,这几日也时常召见她。”庄令仪道,“这不,今日一大早,晋位的圣旨都下了。”
“你不用太担心,不就是从婕妤晋到贵姬,意料之中的事。”顾云羡淡淡道,“她的婕妤之位是永嘉二年封的,算算时间也有一年多了。便是今日不晋,翻过年也一样要晋一晋。时间早晚而已。”
她的反应出乎庄令仪预料,犹豫了片刻,还是道:“臣妾听闻,陛下在腊八当日,曾来过含章殿。可后来没坐一会儿就走了,不知道是不是……”
“是。”不同于庄令仪的吞吞吐吐,顾云羡十分干脆地答道,“我说错了话,惹得他不快,所以他拂袖而去。”
见她承认,庄令仪眉头紧蹙,“难怪陛下这半个月都没去过含章殿,臣妾还奇怪呢!姐姐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如今宫内都在传,说姐姐失了宠,景氏又重占上风了!”
“噢,她们是这么传的?”顾云羡神情不变,“那便先让她们高兴一会儿吧。”
庄令仪愕然。
“行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快看看我摘的花。这些是要送去长信殿摆放的,可马虎不得。”
。
除夕当晚,按例在庆安殿举行夜宴。
这是宫中新年的一个重要项目,不仅有六宫嫔御参加,还会邀请回京述职的诸位亲王及其家眷,有时甚至还会请一些陛下亲近的大臣,十分热闹。
这样重大的夜宴,顾云羡自然不敢马虎,从半个月前就与毓淑仪一起,为它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忙碌也有忙碌的好处,至少她不用去面对明充仪以及旁人的刻意挑衅,耳根子清静不少。
庆安殿是位于灼蕖池西高地上的一座大殿,由四座殿堂高低错落地紧密结合而成,左右各有一座方形和矩形高台,台上有体量较小的建筑,各以弧形飞桥与大殿上层相通,使整个宫殿看起来十分壮丽。
此刻夜幕低垂,庆安殿屋檐上燃亮了九九八十一盏翡翠琉璃宫灯,屋脊上的鸱吻在这冲天亮光中,仿若浴火而生。大殿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一片热闹非凡的太平景象。
顾云羡坐在九阶之上,听着殿内丝竹声阵阵,沉默不语。她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自己正在长信殿陪着太后说笑取乐,和柳尚宫一起剪窗花,等待着他的到来。
因没有皇后,皇帝独自一人坐在上座,手执玉觥,自斟自饮。偶尔有大臣向他敬酒,他也含笑回敬,看起来倒是群臣和睦。
一支柔软曼妙的《绿腰》跳完之后,殿中忽然换了乐声,上来了八名舞衣艳丽的女子。皮肤白皙、高鼻大眼,皆是异族人的模样。
众人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应是今年教坊司作的新曲。
皇帝姿态闲适地坐在那里,看着身姿曼妙的舞姬,手轻轻打着拍子。
他神情太专注,引得众人也纷纷看向殿内,原本不过是个陪衬的舞姬,忽然变成这殿内的主角。
有略通歌舞的宫嫔已经认出,那八名舞姬跳的舞,唤作“拓枝”。
“拓枝舞”是源自西域石国的一种乐舞,以鼓声为主要伴奏,节奏鲜明、气氛热烈、风格健朗。唐人的诗篇中有很多描写柘枝舞的佳句,如“平铺一合锦筵开,连击三声画鼓催”,“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