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落碧水凝黛情-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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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低着头,似乎是在等什么,但是一直没等到。黛玉却直直的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的吩咐,然后去斟酒,或者布菜,或者说些感恩戴德的话谢谢他救了自己,但终究也什么没做。
二人一坐,一立。僵持着,谁也不肯开口说第一句话。
“姑娘,这就是我们主子了。”水安左看看右看看,想来想去,总觉得是这位姑娘应该先给王爷请安才对。是王爷救了她的性命不是吗?而且今儿又是大年三十,这位姑娘但凡有点眼色,也该上前给王爷行个万福,道一声:新年吉祥。
黛玉收回目光,慢慢的低下头去看着桌子角,对着水溶行了个万福,依然没说话。
“倒酒!”水溶把手中酒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然后坐正了身子,抬起头来,看着黛玉。
卢氏忙上前来,解开黛玉身上的斗篷,然后悄然退下,她不是这屋里当差的奴才,这屋里的任何事都与她无干。笋儿有些不放心黛玉,还愣愣的站在那里,王爷都吩咐了,这姑娘怎么还站着不动?卢氏着急的拉了笋儿一把,二人到屋子的角落处站好。
第14章 守旧岁默默两无言
黛玉站在那里,良久未动。
两边高几上的烛台,点燃了十几只白色的蜡烛,除夕夜原本是点红色的蜡烛,照红色的灯罩,但水溶吩咐,老王妃不满三年,一律用白色。烛光闪烁,烛花结了又爆,轻微的噼啪声都十分的刺耳。
水安战战兢兢的立在那里,不停地给黛玉使眼色,暗示她快去给水溶斟酒。然黛玉只是平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水溶嘲讽的一笑,摆摆手,让屋子里的下人都下去。然后自己慢慢的往后靠,仿佛十分惬意的,靠在太师椅的靠垫上,手从袖子里一摸,便拿出一个小小的精致的香袋,手指绕着香袋的带子,在黛玉眼前慢慢的晃着。慵懒的声音淡淡的响起:“你可认识这个?”
黛玉抬头看时,心中一惊,眼前轰的一下,几乎不曾跌倒,忙伸手扶住桌案,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只香袋。——那是当年自己绣给宝玉的香袋,还为这个吵了一架,那香袋上兀自留着当年剪坏的后来自己又用细细密密织补起来的痕迹。
“若是想知道他如今怎样,那就给我把酒斟上。”水溶看着黛玉眼睛里的悲恸,嘴角却弯起一抹笑意,既然她心中只有他,那么便用他的事情,把她心中的爱都折磨掉吧!
“我要见他。”黛玉终于开口说话,声音连自己都觉得吃惊。曾几何时,自己的声音确是这样的沙哑?
“你这是在要求我吗?”水溶一抬手,收起荷包,无所谓的笑笑,自顾拿过酒壶,斟满了酒,又一次一干而尽。
“你为什么救我?”黛玉瞪着水溶,其实这个问题才是她最想知道的,他为什么要救自己?为什么不让自己死在那个园子里?那天的雪好大,整个院子都是白的,那么干净的雪,把整个肮脏的世界都盖住,死在那里,自己也算是死得其所。
“因为你姓林,不姓贾!”水溶说这句话的同时,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桌案上的杯盘受到震动,哗啦啦响了几声之后,又归于平静。
是的,自己姓林,不姓贾。跟宝玉定亲的,是薛家的宝钗,也不是林家的黛玉。纵然抄家,又与自己何干?黛玉沉默的低下头,只觉得浑身无力,连血液也被这热烘烘的气流给烘干了。眼前一阵晕眩,身子慢慢的矮下去。
“该死!”水溶心中一急,猛然起身,在她的脑袋磕到桌子角之前把她揽过来,任凭她如柳絮一般,毫无重量的落尽自己的怀里。她怎么会这么轻?水溶半跪在地上,看着依靠在自己怀里的苍白的容颜,刹那间,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了思维。
“主子……”卢氏和笋儿急忙从角落里奔过来,二人都跪在地上,看着水溶怀中的黛玉,终究是笋儿大着胆子,对水溶说道:“主子,姑娘一日未进水米,身子弱的很,又站了这一会子,才会这样。”
“弄点米汤来。”水溶说着,把黛玉轻轻抱起,转身放到暖炕上,拉过引枕,垫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半靠在那里,转身闪开,吩咐笋儿道:“想办法喂她吃一点。”
“是。”笋儿忙答应着,把那碗御田粳米的米汤放在炕桌上,和卢氏二人,一声声叫醒黛玉,扶着她半坐起来,用银质汤汁一勺勺的喂她米汤。
黛玉朦胧中吃了两三口,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摆设,知道自己还在那个冷冰冰的男人的屋子里。便没有了胃口,摇头闭上眼睛。
笋儿无奈的和卢氏对视一眼,想不到这个弱不禁风的姑娘,竟然有这么一副烈性子。
水溶在一旁看见黛玉不吃,淡淡的说道:“你不是想去看他吗?就你这副样子,连屋门口都出不去,还想出府?”
“不去了。看不看,有什么要紧。”黛玉惨淡一笑,只一副求死的表情。
“原来以为林如海的女儿会是怎样的与众不同,如今看来,不过如此罢了!”水溶见抬出宝玉没用,便又抬出了林如海。
黛玉果然睁开眼睛,再次盯着水溶,半晌方问:“你认识我父亲?”
“不然你以为我因何救你?”水溶不屑的哼道。
哦,原来是父亲的故人,想不到此人如此年轻,竟然跟父亲有交集,怎么原没有听父亲说起过呢?黛玉又看了水溶一眼,瞧这个人的样子,倒也不怎么讨厌。只是那副冷冰冰的眼神时刻都在拒人千里之外,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说话的人。既然是父亲的故人,那自己切不可太过任性妄为了。于是轻声问了一句:“还请大人赐教贵姓,黛玉有生之年,必对大人感恩不尽。”
“想要感恩报恩?这很容易。先养好了你这副身子再说吧。”水溶说着,便站起身来,复又回到宴席前,自斟自饮。
黛玉便不再多话,是了,看来以后自己要在这府上为奴为俾了。先养好了身子,再当牛做马罢了。纵然这样,自己也要感激涕零,毕竟是人家给了自己一条生路。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便要感恩戴德一天,直到自己死了,这救命之恩才算是还完呢吧?
笋儿见黛玉沉默不语,便试着再喂她米汤。黛玉倒也不再拒绝,笋儿喂一口,她便吃一口,一刻钟的光景,一碗米汤便吃了下去。
卢氏知道,她体弱之人不能多吃东西,不然反倒添病。于是便由着黛玉靠在暖炕上,拿过那件竹叶青大毛斗篷盖在她的身上,由着她发呆。
因为王爷说了,要这位姑娘和他一起守夜的,所以黛玉纵然是歪着,今晚也要在这间屋子里和水溶在一起。
水溶酒足饭饱,倒也不再难为黛玉。只自己做到炕桌的另一边,叫人摆了沉檀木棋盘,拿过黑白玉棋子,自己跟自己对弈。下人们换着班儿去用了晚饭,当值的人换进来,其他人便退下去休息。很长的一段时间,屋子里都是沉静的,下人们走路都轻着脚,地上又扑了厚厚的地毯,所以鸦雀无声的只有水溶手中棋子落盘的声音。
黛玉先是眯着眼睛养神,后来渐渐地睡了。水溶则一个人下棋一直到五更天,天色泛青时,下人方端上饺子,外边已经准备好了香案供品纸钱。大年初一早晨,是要祭天的。原本还要鞭炮齐鸣,烟花四射。却因为北静王尚在孝里,一概全免了。
水溶出房门,立在香案前对天祷告了几句,便把香插入香炉,水安在一旁烧了纸钱,水溶只在锦垫是哪个磕了三个头,便转身去后院的祠堂里,打开祠堂,管家媳妇把一盘盘的供品摆在香案上,水溶又给列祖列宗上香磕头。然后复又回书房来用早饭。
黛玉已经睡醒,正歪在暖炕上看着空空的屋子发呆。祭天祭祖时,阖府的家人都跟在水溶身边,黛玉身边自然没人。水溶进门,看见黛玉呆呆的靠在那里若有所思,便淡淡的说道:“睡醒了就起身吧。”
笋儿急忙进来,上前服侍黛玉起来。水安已经领着众管事家人排好队屋里屋外的站满了人。
水溶回身端坐上位,水安带头,众人给水溶请安:“王爷纳福,新春吉祥,万事如意。”
“赏。”水溶摆摆手,示意众人下去领赏,又吩咐水安:“闭门谢客,一应年酒全部推掉。”
水安答应着出去。黛玉依然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水溶,暗想:原来他是王爷。
第15章 逐梅寻香黛玉迷路
水溶看着黛玉淡淡的神情,不禁眯起了眼睛,再上下打量一下弱不禁风的她,淡淡的问道:“怎么,对你的救命恩人,你连一句新年的吉祥话儿都舍不得说吗?”
黛玉被他一问,心中莫名奇妙的一紧,说什么呢?她慢慢的低下头,依然有些苍白的唇抿了抿,依旧没说出那句奉承的吉祥话。
“你还真是挺特别。”水溶不怒反笑,有些被黛玉气傻了的意思,暗想自己今儿怎么了,大年初一,跟她叫什么劲儿?于是摆摆手,对边上的卢氏和笋儿说:“送林姑娘回去吧。”
笋儿和卢氏二人一起上前,拿过那件斗篷给黛玉披好,浅紫色的蝴蝶宫绦打了个漂亮的结子,笋儿又拿过暖帽给黛玉带上,和卢氏二人搀着她往外走。走至门口,黛玉忽然停住脚步,回身对着水溶轻轻一福,依然没说话,便转身离开。
水溶在她回身万福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喜悦,原是盼望着她能说些什么的,可她又偏偏什么都不说,依然那么冷漠的转身走了。他的心便如跌入千年寒潭之中,眼睛里的雾气似乎都要凝结成霜,狠狠地瞪了一眼翩然落下的石青色织锦门帘,转身进内室,倒在床上赌气一般睡去。
黛玉依然坐了那顶小娇,由四个粗壮婆子抬着,一晃一晃的回了竹影阁。竹影阁的小丫头自己守在屋子里一夜,屋里百合大鼎里面的沉水香几近焚完,小丫头全然没有察觉,依然歪在地上靠着桌子腿儿打瞌睡。笋儿和卢氏搀着黛玉进门,瞧见小丫头还在睡,于是轻声叱道:“小蹄子,都什么时辰了还睡!”
小丫头猛然惊醒,慌忙起身,连声说:“好姐姐,我刚打了个盹儿。”
“还不去拿了香片来焚上?”卢氏轻声吩咐着,瞧着笋儿搀着黛玉进了卧房。
“是……”小丫头忙转身下去拿香片,卢氏往里面瞧瞧,见黛玉又褪下斗篷,自往床上躺下。笋儿给她盖了锦被便转出来。
“嬷嬷,这大年初一的,姑娘也不用药。我这这儿守着,您去歇一歇吧?”笋儿和卢氏都值了一个晚上,此时二人皆十分的劳乏,但总要有人守着黛玉,所以笋儿请卢氏先下去歇着。
“也好,这屋子里暖和的很,你那件衣裳披一披,就在那边的榻上歪一歪罢了,姑娘一叫你便能听见。”卢氏指了指墙角处的一张贵妃榻,小声说道。
“嗯,我知道,嬷嬷睡去吧。”笋儿点头,送卢氏出门。瞧着小丫头添了香,便叫她也下去歇着,自己便拿了一件银鼠披风,歪在书案前的那张玫瑰小椅上闭目养神。
黛玉却再也睡不着。屋子里越是安静,她心中越是纷乱,闭上眼睛都是水溶那张冰冷的脸和似笑非笑嘲讽的眼神。翻个身,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去睡,铜鼎里哔哔啵啵的声音,又让她想起他自己跟自己对弈时,玉棋子落在沉檀木上的声音。
于是干脆起身,自己披上斗篷,轻着脚步出门。
因为是大年初一,府中的家人都守岁守了一夜,这会儿都寻着机会补眠,所以四处都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影。黛玉慢慢的出了小院,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小路边上的绿萼梅花。清冽的香气不时的随风钻入鼻孔之中,甘甜的仿佛直到肺里。
走了不远,黛玉便觉得身上无力,于是寻了一块青石便坐下去歇息。冷风吹来,她便把斗篷拉紧,严严密密的裹住自己,然后抬着头,看冷风中傲立的梅花。待得坐的久了,她便再起身慢慢的走。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也不知自己走了多远,待得再次坐下时,却发现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环顾四周,却是一片斗艳的红梅。梅树下上有厚厚的积雪,唯有嶙峋的假山石子上光秃秃的,风过处,有雪沫吹起来,偶尔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
坐在陌生的地方,看着空荡荡的四周,黛玉反而平静下来。想想自己,原就是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上,老太太也好,舅舅舅母也好,宝玉宝钗等人也好,紫鹃雪雁也好,自己对于这些人,不过是一个匆匆的过客,到了该分开的日子,自然也就分开了。一段路走过了,便另有一段路要走。除非死了,灵魂去到另一个世界,还是要走过碧落泉,踏过奈何桥,喝上一碗孟婆汤,再来世上走一回。
生是起点,死亦是起点,想要终结,除非魂飞魄散。或者参透生死,变成佛,入永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