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落碧水凝黛情-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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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第一次被天地之美所震撼,原来荒漠之外,有一种风景,比江南山水更富有磅礴的霸气;
有一种力量,比皇家天威更令人折服。
水溶扬鞭指向远方,“那就是神女峰,北境最高的山峰,峰顶积雪万年不化,从未有人能攀过山腰以上。北地牧民故老相传,那峰顶是神灵的居所,凡人不可亵渎。”
“我从未到过那么高的地方。”黛玉由衷感叹,心下无限神往。
“我也只到过山腰。”他慨然一笑道:“这世上唯一令我敬畏的,便是天地之力。”
如此大逆不羁之言,已不是第一次从他口中说出。初时听来震骇,而今黛玉竟也泰然。若是旁人说出这话,未免轻狂犯上,唯独从他口中说出,却是轻描淡写,叫人听来也觉理所当然。
“翻过那座高山便是大漠,四面茫茫皆是黄沙,高丘转瞬就成平川,流沙之壑深不见底,一直向北绵延数百里才见绿洲,再往北,就是如今突厥的疆土了。如今突厥王已经不再姓阿斯兰。”
顺着他扬鞭所指的方向,遥想朔漠狂沙,黛玉不禁心驰神往。长风猎猎,吹动他风氅翻卷,将黛玉的长发吹得纷乱如拂。
他们共乘一骑,徐徐而行,没有侍卫跟随,抛开俗事纷扰,唯此一骑双影倘佯于宁静旷野之中,天愈高,心愈宽,人愈近……
天际最后一抹残阳焕发出灿烂的余晖,将天地万物洒上璀璨金光。
遥望那天地尽头的红日,黛玉陡然生出豪气万丈,“说好了,你教我骑马的,今日便教,如何?”
水溶看看怀中的娇弱佳人,摇头笑道:“你身子还没大好,今儿不过是怕你闷了带你出来走走。等倾城回来,治好了你的内伤,我再挑一匹好马给你如何?”
“骗人。”黛玉撅嘴撒娇。
“我怎会骗你?”水溶无奈的摸摸她的头顶,宠溺的笑道。
“只骑马这一件事儿,都不知道说了几百遍了。到如今也没做到。”
“嗯……”水溶见黛玉执意不肯放弃,沉吟一声便退而求其次,“不如今日我带着你,在这草原上驰骋一回,如何?”
“也好,勉强吧。”黛玉点头,向往的看着远方碧草连天的美景,今日若不能骑马纵情一回,岂只是‘可惜’二字?
“坐稳了。”水溶说着,一手搂住她的腰肢,一手握住马缰绳,双腿一夹,策马奔驰仿如御风踏云。
矫健的骏马载着二人在草原上纵情驰骋,任长风猎猎,掠起衣袂翻卷,长发飞扬,仿佛御风飞翔在一望无垠的绿野之上,风中混杂了泥土与青草的清香,令人心神俱醉。
黛玉被水溶不松不紧的拥在怀里,既安全,又放松,她微闭着双眼,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天空中飞翔一般,新鲜的空气在面颊上凉凉的划过,还带着青草的芳香,天际有苍鹰在晚霞中飞过,时而高击长空,时而低飞婉转,恣意盎然。
然终究是黛玉体弱,在马上颠簸了一阵子,便有些喘息不稳。水溶收住马缰,马儿渐渐停止,水溶放开马缰任其自由走动,自己却双手抱住怀中佳人,温柔低语:“累了吧?”
黛玉摇头微笑,掠了掠鬓发,这才惊觉已经走得太远,四周都是无边无际的旷野,天色也已暗了下来。暮色四合,缤纷野花盛开在绿野之间,远处有数座毡房木屋,牧民们已经升起了篝火炊烟。成群的牛羊正被牧童驱赶回家,欢快悠扬的牧歌声,从羊群中传来。
“这是哪里,我们竟走得这么远了!”黛玉讶然笑叹。
水溶一脸正色道:“看来今晚回不了城,只能露宿了。”
黛玉惊讶的环顾四周,看破他的鬼心思,于是绊作惊恐,“怎么办,会不会有狼?”
“狼是没有。”水溶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人却有一个。”
黛玉耳后蓦的发热,瞪了他一眼,侧头回身,却忍不住失笑。
天色已经黑了,他们索性去到那几户牧民家中,正赶上晚归的牧人回家,妇人们煮好了浓香扑鼻的肉汤,盛上了热腾腾的羊奶。
他们这一对不速之客的到访,让热情纯朴的牧民大为高兴。也没人追问二人的来历身份,只拿出最好的酒肉来款待,将他们奉若贵宾。几个少年围着水溶的战马啧啧称羡,女人们毫无羞涩扭捏之态,好奇地围拢在他们周围,善意地嘻笑议论着。她们惊叹黛玉的容貌,惊叹她的肌肤像牛乳一样洁白,头发像丝缎一样光滑——这是黛玉听过的赞美中,最质朴可爱的话语。
酒至酣时,人们开始围着篝火歌唱舞蹈,弹着黛玉从未见过的乐器,唱起一些她根本听不懂的歌。
水溶在她耳边微笑道:“那是突厥语。”
黛玉已瞧出些端睨,轻声道:“他们不全是中原人吧。”
水溶笑着点头说道:“北地一向各族杂居,彼此通婚,牧民大多是胡人,民风与中原迥异。”
黛玉微微点头,一时心中感慨。天朝与边疆异族征战多年,突厥被天朝深深挫败,两国仇怨甚深,然而百姓依然和睦相处。百余年来相互通婚,共同生存于此,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疆域虽可以凭刀枪来划定,可血脉风俗是轻易割不断的。
一位白须长者邀请水溶与他对饮,刚回到座上,却见一个脸庞红润的姑娘端了酒碗上来,大胆地递给水溶,周围男女都哄笑起来,直直看向他们。
黛玉不懂得她们的风俗,却见水溶笑着摇头,“我已有妻子。”
那姑娘非但不羞怯,反而倔强地一跺脚,转头望住黛玉,“你是他的女人?”
这直截了当的话反倒问得黛玉一怔,回眸见水溶深深含笑看着自己,心下竟有说不出的暖意。
“是。”黛玉微微一笑,扬眉迎上那姑娘挑衅的目光。
她眸子闪闪地望住我,“我想邀他一同跳舞,你能允许吗?”
原来只是一同跳舞,黛玉不觉失笑,转头看向水溶,倒真想看看他跟这些人一起跳舞是什么模样……只是想想那场景,已令黛玉忍俊不禁。可触及水溶的目光,她还是强忍住笑意,正色道:“对不起,我不能允许。”
“为什么?”那姑娘眸子清澈,一派率真坦荡。
黛玉直视她的眼睛,微笑缓缓道:“国家疆土不容外寇踏足毫厘之地,我的丈夫也不许旁人沾染一根手指。”
周围众人哄然叫好鼓掌,冲他们举起酒杯,有个高大的青年站起来,朝这姑娘唱起黛玉听不懂的歌,歌声热烈缠绵,竟让她羞红了脸……而黛玉自己的脸色,大概不比她好得了多少。水溶的目光直直望住她,他的眼神令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分明没有喝太多酒,却已眩然。
夜已渐深,他们辞别了热情的牧民,踏上回城的方向。
夜空深远,漫天星光璀璨,宁静的旷野中只有马蹄声声,夜的温柔将天地万物抱拥。
黛玉仰头任夜风吹去脸颊的发烫,心潮依然未能平静。
“过来。”水溶伸臂揽住她,不由分说将她抱到他的马上,用风氅裹了个严严实实。
黛玉仰头看他,他亦低头望住她,目光深邃温柔,“喜欢这里么?”
“喜欢。”她含笑望住他,“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地方,也好久没有这么快活过。”
水溶笑意愈深,在她耳边柔声道:“等战事平息,我带你遨游四方,去看东海浩瀚,西蜀险峻,滇南旖旎……天地之大,河山之美,超过你所能想象的极致。”
战事,终究还是躲不开这二字。国破家何在啊!战事不平,天下苍生都难逃水火,哪里又能有一对恋人的安身之所?黛玉靠在他胸前,无声叹息。这一整晚,他们谁都没有提起此事,明知道战事在即,仍尽力将那纷争烦恼都抛开,哪怕只贪得半日无忧也好。
黛玉阖目微笑,“好,到那时,我们游历四海,找一处风光如画的地方,盖一座小小院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栖……”
水溶揽紧了她,在我耳边低声道:“我便盖一座天下最美的院落给你,那里只有你我两人,谁也不能打扰。”
黛玉仰望苍穹,只觉良夜游旎,如此静好,眼底不觉已湿润。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陡然收紧,薄唇轻触到我耳畔,气息暖暖拂在颈间,激起奇妙的酥软,仿若饮过醇酒。让她微微颤抖,再无一丝力气躲闪,不由自主地仰了头,任他的唇落在我颈项。
“抱紧我。”他的声音低沉平静,“之后无论怎样,不要松手。”
黛玉霍然睁开眼睛,惊觉周身悚然,虽然四下宁静如常,却有凛冽寒意从水溶身上传来——杀气,她再熟悉不过的杀气,水溶身上如刀刻出鞘般的杀气
座下骏马似也察觉了什么,缓下步子,警觉的竖起耳朵。不安地低嘶了一声。
水溶凝神按剑,暗暗将黛玉揽得更紧。
战马缓步前行,马蹄一声声都似踏在人心坎上。
浓云不知何时遮蔽了天空,风里渐渐挟裹了湿意,草原上的天气阴晴不定,五月的夜空骤起雨意。
他们人已经驰近牧野边缘,远近低丘起伏,已能望见城郊村落的隐隐灯火,道旁错落高低的草垛,在夜色中影影绰绰掠过。黛玉心中却暗暗发紧,越发有不祥之感。方才在空旷无际的原野上,放眼四下无遮无挡,即便一只飞鸟也躲不过水溶的眼睛。然而这牧野边际,地势已变,周遭低丘草垛阻住了视线,似巨大的野兽潜伏在黑暗中,森然欲捧人而噬。
低沉的雷声滚过天际,风愈急,就要下雨了。
黛玉将双手环在水溶腰间,指尖触到革带金扣上镌刻的兽首,金铁的冰凉坚硬,透入心底,令人觉得安稳。战马突然停下,低头发出短促警觉的鼻息声。黛玉屏住气息,只觉水溶将自已揽得更紧,不动声色催马前行。
有冰凉的雨点洒落,淋湿了脸庞,这雨究竟还是来了。
右前方有几点幽碧的萤火漂浮,忽而四散开来。
“伏身!”水溶蓦然低喝,将黛玉身子按倒鞍上。黛玉什么也未看清,只听一声尖厉劲啸,旋即有劲风擦脸而过。冷汗遍体,知道方才那一瞬间,已与死亡擦身而过。
战马也在同一刻骤然发力,惊电般跃出,向那萤火后的草垛冲去。
风声呼啸,眼前一切飞掠如电,耳畔是水溶镇定不紊的呼吸声,他的手臂稳稳揽住怀中的黛玉,一手握住炫龙长鞭,鞭作龙吟,匹练般的寒光骤然亮起,划开浓墨般夜色。
水溶出手,长鞭划破雨丝,映着闪电的寒光照彻苍茫大地,就在这一刹那,黛玉看见了绰绰黑影,如鬼魅而至!
眼前一暗,水溶霍然展开风氅,将黛玉完全挡在臂弯下——最后一眼,她只看到逼近跟前的黑衣人,露在面罩外的眸子森寒,劈空刀光挟一刃惨碧迎头斩来……玄色寒光光陡然暴涨,吞噬那刀光,如狂风倒卷,横扫千军!
眼前彻底陷入黑暗,黛玉再瞧不见半分,徒留鼻端一丝腥热气息,方才电光火石间,有什么飙溅上她脸颊。惊雷乍起,雨声骤急,战马腾跃惊嘶,剑风呼啸,耳边响起急如骤雨的诡异之声,间或有金铁交击,更多是热血喷溅时的飒飒,骨肉折裂间的闷声……
经过贺兰一役,这杀戮之声,黛玉已不再陌生。浓重的血腥气,在这暗夜里弥漫开来,直扑鼻端。她将脸颊紧贴水溶胸前,一动不动,任那风氅将自己密密遮裹。隔着衣衫,清晰听到他心跳的声音强劲有力。
战马奋力驰骋,仿如腾空御风,黛玉不知道它会奔向何处,眼前的黑暗却不曾令自己惶惑——她从未有过如此的镇定从容,想到身后坚定温暖的胸膛,想到与他同在,哪怕前方是修罗炼狱,万丈血池,她也一往无前。
周遭金铁杀伐声消退,血腥的味道还未散去,风雨声却更急。雨水湿了风氅,渐渐渗入黛玉的衣衫,带来湿浸浸的凉……隔着冰凉的衣衫却有温暖从他身上不断传递过来,靠在他胸前,周身温暖依然。她抬头,却睁不开眼,雨水挟了急风刷刷打在脸上,转瞬眉睫发丝尽湿。
“别出声。”水溶揽在她腰间的手臂陡然一紧,下一刻她已身子凌空,被他抱住滚下鞍去。
他们滚倒在道旁,身下恰是绵软的草垛。水溶翻身而起,揽了她迅速缩身避入草垛后面。战马竟不顾二人落马,径直向前飞奔,一路疾驰而去。黛玉心头顿时冰凉,只听纷乱马蹄声踏破水声四溅,从后面赶来,直追两骑而去。
水溶一动不动,左臂一刻没有离开过黛玉的腰间,始终稳稳将她揽住。雨水顺着草垛流下,湿透全身,她顾不得冷,只屏息抓住水溶的手。他反手将她五指扣紧,默默传递着抚慰的力量。
待那追赶的马蹄声去得远了,他沉声道:“我们走。”
他打横抱起她大步冲进风雨中,疾奔在漆黑的夜里,天地茫茫一片大水,脚下泥水四溅……眼前隐约见到一座屋舍的廓形,隐在大片草垛与木桩之后。
水溶踢开房门,急风挟雨直扑房中,眼前漆黑一片,只有干草的清香扑面而来。
黛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慌忙返身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