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世家-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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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谈甚欢,将周疯子安葬好之后,他们便一同去了酒楼对饮,其中谈及周疯子之事,才晓得范敏清对这位周疯子存有几分敬意。周疯子虽疯疯癫癫,但腹中却是真有几分才气,只可惜了时运不佳,倒教他这个旁观者叹了口气。
两人一直聊到日暮时分,方才分手归家。
话说这头,沈书华三人已然没有再逛下去的心思,不约而同地朝相国寺走。
一路上,三人各怀心思,皆是不发一言。
回到相国寺,用过晚饭,书华沐浴之后便早早地钻进了被窝,望着上面的床顶,周疯子跳下河时那一道水声仍旧回荡在她耳边,叫她心绪不宁。
她隐约明白到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有些人命低贱得好似路边两文钱一斤的菘菜。若撞上时运不佳,就会像那周疯子一般,落得个凄凉之景。钱财,背景,实力,连同运气,这些都是存活下去的必要因素,而她,又拥有其中几个条件呢?若离开了沈家的保护圈,她还能拿什么在这个古代封建社会安身立命?
这个问题,必须得从长计议……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晚,翌日清晨,书华刚刚洗漱完毕,用过早饭后正准备出门晃荡,沈家就派人过来了,与书华说道:“二少爷让奴来接三小姐回家,家里出大事了!”
第二十三章 平地起风波
一路上,书华紧张得手心发汗,橙心在旁催促着马夫快些走。君庆被留在相国寺收拾行李,稍后再跟上。
风机火燎地赶回家,才刚迈进门,就见到候在院子里的尹阳。
他见小姐安然回来,赶紧上前两步低头道:“小姐,二少爷让您快些去桃渚院,人都在那儿等着。”
书华一惊,一边快步向桃渚院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难道是爷爷的病情恶化了?”
尹阳奉了自家少爷的吩咐,也不多说废话,当即将事情原委尽数道来:“今儿个一大早,驸马府的人又来咱家了,气势汹汹地讨要什么孤本字画,没等二爷将他们打发走,老太爷就知道了此事,硬是拖着病体从床上爬起来,欲将那些人数教训一番。不料驸马府的人中竟然还有几个端王府的人,碍于端王的身份,老太爷没好发作,却不想驸马府的奴才们敢摆起谱来,对老太爷出言不敬!二爷未免多生事端,从库房中拿出好几本珍藏字画塞给他们,还附送了一盒金锭,这才将一行白虎星送出家门。只是老太爷受了气,竟是吐了血,二少爷这才速速让人将您请回来,没地被人说些不中听的闲话。”
待他一口气讲完,书华已经站在桃渚院的门口,守门的下人见了她,赶紧跑里头去通报了一声。
书华走进院子,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都是上次见过的人。
她们纷纷望向她,或是浅浅一笑,或是不屑一顾。
书华四处张望,均是没有见到自家二哥的身影,反倒是听见有人的嘤嘤哭泣。循着声音过去,原来是大姐正趴在二夫人身上哭红了眼,暂住在沈家的萱雪表姐正在安慰她。萱雪表姐平日鲜少出门,今日竟是露了脸面,此刻正微微垂眸,小巧的瓜子脸上隐有泪痕,嘴里不停地低声劝道:“书画表姐,你莫要再伤心,老太爷定然不会有事。”
望着她们那般悲痛的模样,书华暗自汗颜,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说两句,免得招人话柄。
不想她步子还没迈出去,三夫人就扶着黄喜走过来,尖声冷笑:“人还没死呢,你们这是哭给谁看啊!”
二夫人原本只想让女儿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却不想戏演过了头,心中已是隐有顾虑,眼下被三夫人这么一说,立时拍了女儿一下,示意她收敛一下。自己用手巾压了下眼角,无奈地叹了口气:“见到老太爷病得那般厉害,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自然心疼得紧,还是妹妹你沉稳些,就算大家都伤心死了,你也能够笑得好好的。”
书画止住了泪水,眼眶却依旧红红的,加之柔柔弱弱的声音,倒真有几分憔悴之感:“比起二婶的心思细腻,我真是自愧不如,难怪您连太太的嫁妆都不肯放过,硬是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对了,我听说三叔房里的君时有喜了,虽然碍着爷爷的病不好太过张扬,但一声基本的恭喜还是要说的!”
她的声音不大小,恰好能让整个院子的人都听得一字不落。没有人去管她口中后面的那件“喜事”,全都将注意力落在“嫁妆”二字之上。
感受到书华探究的目光,三夫人干咳两声:“总有一天,老娘要将这些小骚蹄子全部打死卖掉!”
众人皆是嗤之一笑,这话她说的次数也不少,却是一次都未成功过。三爷虽然惧内,平日亦是一副老实相,里面却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隔三差五就要收个丫头进屋,无论三夫人如何咆哮发怒,他面上好说好说,转身又去勾三搭四,摆明了死猪不怕开水烫!
看来,这几天三房肯定又要多买些备用的碗碟杯子了!
书华的视线在三夫人与二夫人之间来往,见她两人水火不容之态,暗自思忖:二夫人既然知道三夫人拿了自己娘亲嫁妆的事情,那为何她没有吱声闹事?依照她与三夫人不和的情况,她怎么会容忍三夫人如此嚣张?
或许是自己猜对了,沈家也在娘亲的嫁妆上分了一杯羹。
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二哥走出来,眯着眼睛在人群中扫了一圈:“书华回来了吗?”
知他眼神不好,书华赶紧站出来:“哥,我在这里。”
他点点头,又道:“你与书琴表妹一道进屋来,爷爷有话对你们说。”
书琴是三房嫡出,被叫进屋里说话也属正常,但二房嫡出的不只有书华,还有书画呀!怎地只让书华进去,却只字不提书画?一些有心人开始暗自揣摩。
书华只觉得两道冷光刺中后背,冷得脊梁骨发寒。她也不回头,只当什么都不晓得,硬着头皮走进屋。
书琴紧随其后,抬头挺胸地迈过门槛,年纪不大,但派头却是十足十。
见屋门被关上,三夫人扭头朝书画嘲讽一笑:“山鸡就是山鸡,这辈子就只能是山鸡的命!”
书画抓紧手巾,不甘地瞪着那扇红木雕花门叶。因着娘亲过门只是妾,即便是贵妾,即便她生得好看,即便她努力地学习诗词歌舞,但每个人还是在告诉她——她只是庶出,没有任何身份可言的庶出!
为什么她费尽心力,还是敌不过这天定的身份?难道说,她真的就不如那个长得比自己丑,走路老是低着头,又什么都不会的三丫头?!
她就是不甘心,等到太太死了,等到娘亲被扶做正室,等到三丫头最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的柳志瑜向自己提亲,等了这么多年!好似幸福已然垂手可得,她终于可以让大家看清楚,她不是卑微的庶出丫头,而是堂堂正正的嫡出小姐!
可为什么,那个糟老头子还是不承认自己?明明她已经得到了一切,为什么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感受到女儿僵直的身子,二夫人心中有愧,但此时此刻,她也无法改变什么。虽然二房只有一妻一妾,并无其他通房或姬妾,但在自己进门之前,白氏已经嫁入沈家,且不说白家在江南一带的权势,就二爷对夫人的情分而言,就不是自己能够轻易取代的。
若说这辈子她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怕就是自己的女儿吧!
所以她才会厚着脸皮向夫人与二爷乞求,希望能为女儿请到最好的老师;暗地里缩衣节食地省钱,只为能让女儿穿得体面舒适;小心翼翼地讨好三房,让他们从江南多带些胭脂水粉过来,好让女儿打扮得漂亮可人。只要是女儿想要的,她都可以不计代价地给她,除了一个嫡出的身份。
夫人不幸去世,她竭尽全力地安抚二爷,挑灯熬夜为夫人绣了一副法华经》,并且表现出自己对才倌儿与华姐儿的关爱,这才被扶做正室。
她可以给华姐儿不逊于亲生女儿的衣食住行,可以让她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但在面对女儿抢其心上人之时,非但没有指责阻止,反倒瞒住华姐儿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柳志瑜一事,帮助女儿向二爷讨了这门婚事。即便事后被二爷教训了一番,但她依旧不后悔。
她以为,这样子就可以成全女儿的幸福,可是现在看见女儿眼底的恨意,心中又是一痛。
第二十四章 是该还回去了
话说这头,书华才刚钻进屋里,一阵刺鼻的药味就扑面而来,加之门窗紧闭,空气极闷,憋得她几欲窒息。
屋里站了不少人,除了二爷三爷四爷以外,还有书清,书义和书允,都是沈家各房的嫡系子孙。他们按照辈分高低,以床为起点,由近到远地整齐站好。
她尽量放慢呼吸,让自己慢慢适应这股药味之后,方才站到书允身后。跟在她身后的书琴却受不了这股药味,当即捏住小巧的鼻子,不满地喊道:“这是什么味儿啊?难闻死了!”
前边的三爷闻言,回头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这才让她勉强闭上嘴巴,但捏住鼻子的手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放下,不清不愿地挪到书华边上。
老太爷此刻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容颜消瘦,鹤发鸡皮,已然一副槁木之相。似是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没有像平日那般的大吼大叫,只是平静地望着屋里的每一个人,带着淡淡的笑意。
屋里很静,静得几乎快要让人睡着了。
老太爷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是很大,咬字也有些不清,放在死寂一般的屋里,透出一股历经沧桑的厚重感:“开国公爵位传给老二,日后再将爵位传给才倌儿。老三与老四各得五座宅子以及五百亩田地,老三为家中产业出力不少,加一百金,其余财产皆由老二管理。沈家交给二儿媳妇,才倌儿与华姐儿都是懂事的,那四百亩地契与三处房契都给他们自己拿着吧。”几个儿子的关系不大友善,还是各管各的好,先替他们把财产分匀了,省得到时候再吵吵闹闹,丢了沈家的脸面。
除去老三略有惊讶之外,其他人都表示没有异议。
老太爷此时的眼神尤其精细,抓住老三微微抿紧的嘴唇,道:“老三,你行商这么多年,见好就收的道理该懂的。三儿媳妇固然性子烈,但她毕竟只是妇人之流,最后依仗的还是你。如今才倌儿与华姐儿都大了,是该物归原主了。”
老三垂首点头:“儿子谨遵教诲。”
老太爷微微展眉,眼中一片清明:“老二,驸马府那边,无论他们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你都不要轻举妄动,尤其是对于端王府,端虽王任性,却是十八个皇子中最接近皇位的人,你切莫与他为敌。至于丞相府那边,你要以不变应万变,圣上年迈,时候不长了,你须得耐住性子。如果有可能,退一步也未尝不可。”
“等到一个月后,再将我去世的消息告知苏先生,柜子里有一封先前写给他的信,你代我一并寄给他。”
“老二,沈家就交给你了。”
……
中德元年十一月初四,沈家老太爷因病去世,享年六十七岁。
依照老太爷之前的病情,拖过这个年关应该不难,不想眼下出了这等事,实在教人措手不及。
沈二爷携长子沈书才入宫面圣,向其禀报老太爷病疫一事,正式承袭开国公。圣上安慰其节哀,并亲自追封沈老太爷为“庄明公”。
沈二爷千恩万谢,期间只字未提驸马与端王之事,这让原本做好还击准备的驸马府很是诧异。为解好奇之心,驸马府的张管家更是亲自登门,代表驸马府来参加沈老太爷的丧事。
沈宅之中一片肃清,加之将近深冬,光秃秃的树叶更显凄凉。无论主仆,皆是披麻戴孝,面上布满哀戚之色。
守门的韦春将其领到灵堂前,低声禀报驸马府王管家到了,便退至一边,垂首不语。
灵堂正中间是沈老太爷的棺木与灵位,灵前香火缭绕,沈家子孙接垂首跪在两旁,没有一人抬头看他,一片安然。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招呼他,张管家有些尴尬,却又不好主动上前与人说话,只得硬着头皮来到灵前,撩起衣袍拜了拜。
张管家平日就是个极有眼色的人物,论是溜须拍马还是阿谀奉承,他都能做到滴水不漏,故此深得驸马爷的青睐。在来之前,他满以为沈家会对自己犹如棒打老鼠般的愤恨,早就做好了脚底抹油的准备;就算不幸挨了打,他还能用此事来威胁沈家,让其闭上嘴巴。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沈家的人都不似平日里官场上见到的那些人,皆是喜怒不形于色,依照王管家的经验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