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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部分

卿城天下-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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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画屏烟冷角声寒 第一章 交代后事

第一章 交代后事

三天后,苏云卿一行回到封州军营。

重见云卓、丁时捷,苏云卿高兴之余当晚设宴,算是走之前和大伙吃个散伙饭。又回到大口吃肉、叉腰骂人的日子,她端着海碗,歪着头看头上的明月,脸色红扑扑像熟透的水蜜桃。

分开才两个多月,恍然如昨。风云骑还是她初走时的样子,却多了一种经历生死在刀枪上跌打滚爬的镇定泰然。那是真正的勇者无畏。

队伍中新添了一些不熟悉的新面孔,一些老面孔却永远地消失了。她心底叹息了一声,手里的酒泼在地上,默默对战场埋骨的亡灵道:一路走好。

篝火重重,绯色的焰火照得所有人脸色兴高采烈。不少人涌到苏云卿前向她敬酒,她都笑眯眯一碗接着一碗,来者不拒,引得不少人叫好。

喝了大约有三坛左右,苏云卿的眼睛始终清明如昔,看不出半分醉意。只是她一点东西也没动过,灌下这么多酒,胃里钝钝地疼。

“头,真爷们我再敬您一杯”手下士兵叫嚣着轮流灌她。

她“哧”地笑出声:女扮男装剽悍了这么久,骂人打仗拍砖斗殴无所不做,大概即便她说出来也没多少人能相信她是女儿身吧?连她四哥也看着她直皱眉:“你这还是个女孩子吗?”

苏云卿举起碗,大笑:“干”酒顺着喉咙滑下去,火辣辣地烧心,喝完了却是异常的痛快。

“再喝?”她挑眉,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可手上的坛子却被人抢去,虞照夺去酒坛,一仰头将剩下的酒鲸吞海饮全咕噜喝下肚。

苏云卿没怪他的失礼,从身边摸了一坛新酒,拍开封泥,又要倒上。

虞照再次抓住她的手腕,双眸冷寂,像一只孤傲的狼王一样冰冷无情,欲择人而噬,他直直盯着她,眼中血丝点点,没有移开视线。

丁时捷上前小声劝阻道:“头,够了,你今天喝了太多了……”

云卓扶着轮椅,苦笑了一声,脸上也是不赞同的神色。

苏云卿只好讪讪地放下酒坛。连借酒买醉都要被人管着,这个头她是没法当了。

她揉了揉额角,打了个酒嗝,呼出一口气:“叫老三老四老五过来,我有话和你们说。”苏云卿边说着,边向自己的军帐走去,脚步稳健,看不出一点醉酒的样子。

不出意料,在她宣布从风云骑统将位置上退下时,军帐里几乎要炸了锅。

“头你说什么?你说你不干了?”方怀首先叫了出来。

赵小庭也气势汹汹:“我不答应头你要是走了我们留在封州还有什么意思?”

王可、丁时捷相视了一眼,又看向苏云卿,等待她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苏云卿伸出一根手指头:“首先,我是个女子,虽然除了你们大家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迟早会被拆穿,到时候谁还服我的指挥?退一万步而言,就算风云骑都是自家兄弟不介意这个,可难免其他军队指指点点,传出去不好听。”

“靠,这算什么理由?哪个不长眼的敢嚼舌根子,老子第一个毙了他”赵小庭放出豪言。

苏云卿瞪了他一眼,又接着道:“其次,我还要成婚嫁人生子,你总不能让我一辈子呆在军营吧?”

“这个……”赵小庭一时说不出话来,呆呆地问:“头你这次回京就为了嫁人啊?”

咳咳,苏云卿呛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嫁你个大头鬼”她恨恨回道,却没想到,一语成谶,赵小庭这句最不着谱的话在她回京没多久很快成了事实。

“第三,我要回京,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也许,”苏云卿笑了笑,嘴畔笑意阑珊:“这辈子都回不来了。”这分明是交代后事,可她偏偏用最散漫不羁的语气交代后事。

云卓沉默了一阵,似乎猜到了一些,却皱起了眉,斟酌着语句试探地问道:“京城那边……不太平吗?”

虞照听了他的话,额上青筋重重地一跳,还是无言。

“放心,我自有安排,不然我也不会回去。”她向来谋定后动,虽然看起来什么都漫不经心,但事关大事,绝不含糊。

几人都摇头不同意:“头,你还是不要回京城了,封州多好啊,都是我们的地盘,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没人敢管我们,横着走都不怕。你到了京城,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要是受气被人欺负了我们看不到,要是别人对你不好了我们也看不见,要是需要打架下黑手拍板砖我们还是看不见,多不方便呀”

苏云卿听后,鼻子一酸,一包泪含在眼眶里几乎就要滚滚流出。她一吸气,大声道:“风云骑六参将听命”

“在”“在”几人条件反射一样地应道。

“本帅以风云骑统将之名下最后一道命令:风云骑由虞照接任统将之职,总管全军事宜,其他人竭力辅助虞照,谁若不从,依军法处置”

“头”几人没想到她说走就走,走之前还把他们几个都甩了,不由齐声哀求。

苏云卿不为所动,定定地说:“这是军令虞照接令”

虞照单膝跪下:“风云骑甲营参将虞照领命”语气冰冷卓绝。

其余人也应道:“末将遵命”

苏云卿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虞照留下,我有话单独和你谈。”

王可推着云卓,丁时捷带着所有人走出军帐,只剩下苏云卿和虞照两人。

她简洁干练地安排了交接工作。“丁时捷胜在稳重老成,赵小庭贵在勇猛善战,王可长于细致观测,方怀虽激进好胜,若用好了也是难得的良将。”苏云卿将她手下几人的长处都说了一通,看了虞照一眼,又接着道:“至于你和云卓,一断一谋,是我寄与希望最大的人,如今我把风云骑交在你手里,你会做得比我更好。”

虞照低下头,涩声道:“末将怕有负云帅重托”

苏云卿睁大眼,装出几分无辜,几分不敢相信:“哦?这世上也会有你怕的?”她又笑了笑,双眼眯成一条缝:“没事,放轻松,又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都是自家兄弟,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虞照眼皮子跳动了一阵,终于汗颜以对。

第二卷 画屏烟冷角声寒 第二章 断刃成伤

第二章 断刃成伤

苏云卿从书桌里找出一大堆手稿笔迹兵书武功秘笈心得等等,全塞进他手里:“分下去看吧额,有点潮,烤烤就好了。”不但有点潮,有些地方还被虫光临过,也不知多久没翻过。

虞照静静地接过,立在一旁。

苏云卿想了想,舒了一口气:“军中的事务大概就是这些,名册在你房间,账本粮草由云卓接管,要是有变动你们自行商量解决吧。虞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军帐中只剩下两个人相对,苏云卿平静悠然,虞照呼吸急促,胸膛一起一伏,心绪波动。

苏云卿静静地等待他说话。

最终,虞照心情完全平静下来,双手紧握,吐出两个斩钉截铁的字:“没有。”

苏云卿淡淡地点头,双眸却是紧锁在他身上:“好,我要你发誓,这辈子绝不对付洛家,也绝不向洛谦玉寻仇。”她的眼神是千年难得一见的锐利和冷酷。

虞照却是浑身一颤,呼吸蓦然加剧,声音也不觉暗哑了许多:“你……你知道了……”

苏云卿垂下眼眸,细密的睫毛挡住眼中的光芒,昏暗的光线中看不出什么神色:“你也知道了……”她心底微微一叹,酸辣苦咸,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是四哥告诉你的吧,昭隅?”

她默默地念了一遍,昭隅,又默默地念道,昭陵。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两人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等了很久,她等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是。”他说到不重,却很慢,慢的苏云卿几乎觉得喘不过气来。

苏云卿却慢慢扯开一个笑容,眼底泛起水汽:“对不起。”她闭住眼,深吸了一口气:“你入军营的第二天我就查出了你的身份,我以为,我能瞒过去……没想到,呵,人算不如天算。”

刀剑铿锵做响,苏云卿没有看虞照手里嗡嗡清鸣的刀,没有看他青筋凸起的手背,只是认真地盯着他:“你发誓,这辈子绝不对付洛家,也绝不向洛谦玉寻仇。”她说得十分郑重。

刀铮然出鞘,一张桌子在寒光中轰然推倒,变得四分五裂。

“云帅”两位亲兵拔出剑,闯进军帐。

苏云卿冷然喝道:“出去这里没你们的事”

两位亲兵面面相觑,偷偷瞄了一眼支离破碎的桌子木屑,不解地退出军帐。

苏云卿走近了两步,刀锋贴到脖子是冰冷刺骨的寒意:“要么杀了我,要么你就发誓”她阖上了双眼,咬着牙逼他做出抉择。

空气里慢慢涌起了血腥味,粘腻的液体一滴一滴顺着雪白的脖子流了下来。温热的,是血。

冷锐的刀锋换了个方向,重重地劈向碎木桌旁存留的木椅,又是轰然一阵倒塌。

苏云卿抚上脖子,刀只割伤了一层皮肉,并不重。她知道,是虞照没有下手。

她漠然地看了一眼掌心的血迹,扭过头:“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昭家,你是昭陵同父异母的哥哥,昭家嫡系子孙,要找我报仇自然无可厚非,要打要杀,尽管下手,我绝无怨念。”

眼睛落到那张轮廓分明冷峻无情的脸上,时光在某一瞬间重合,眼底闪过一丝的怅惘,一丝的自嘲,却终于垂下了眼眸:“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昭家灭门居然还有幸存者,我也没不知道会害得你母亲惨死,害得你颠沛流离被人四处追杀。”可是不知道又怎样?对不起又如何?她的手里已经沾满了鲜血,洗也洗不清了。

虞照冷冷地盯着她:“要是你当初就知道了,是不是就会劝洛谦玉放过我娘,是不是就不会斩草除根出之后快?我娘生前没有踏进昭家门,却要为昭家殉葬,哈哈……哈哈……凭什么?凭什么”

苏云卿看着他疯狂地大笑,张了张嘴,却没有解释什么。就算当时知道,也怕是不会的。彼时她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又能救得了谁呢?

“如果不是洛谦玉,我娘就不会死。你知不知道她死前是怎样的情形?她为我挡了那柄刀,刀锋一下子没入她的胸口,血一下子喷出来,衣裳都湿透了。我就这样看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垂下,身体一点一点冷下,直到死之前,她还眼睁睁地望着我,眼睁睁地望着我”

苏云卿心口剧痛,眼泪刷地冲出眼眶,泪眼朦胧,她苍白着脸无力地哀求:“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虞照眼睛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仇敌,大口大口地喘气。

苏云卿眼睫潮湿,却是长吸了一口气,努力逼回眼眶的泪水,声音比自己想象中的冷静:“杀亲之仇,不共戴天,你记在我身上就好,假如要恨,也应该恨我,因为我是昭家灭族的元凶。”

“我知道你的身份后,也动过将你灭口的心思。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地,还是没有动手。就当我良心发现吧,或者说你还有被利用的价值,因为爱才所以不舍得杀你。”

“从决定不杀你的那时起,我就在想,你最大的弱点就是重感情,要牵制住你,唯有施恩是有效的办法。也许哪一天你得知了真相,看在我对你有知遇之恩的份上,也许会不忍吧?”苏云卿唇边勾起一个妖冶的弧度,眉目淡漠,冷静而淡然地看着虞照的手紧紧握住长刀。“你看,刚刚我不就赌赢了吗?”

虞照的手紧紧握住刀口,鲜红的血喷薄地涌出来,洒满了一地殷红,他像困兽一样绝望地低吼出来,刀身一震,居然在他心神激荡下生生截成两断。鲜血汩汩流出,虞照重重地跪倒在地上。

“你……为什么要……让我接手风云骑?”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很涩,很苦。

苏云卿默然地看着滴滴答答流下的血液,转身低叹:“我相信我的眼光,也相信你的能力。”

良久,身后那人一言不发低头捡起断刃离开军帐。

一缕月光射到苏云卿的脸上,却见泪痕满面,泣不成声。

第二天,她顶着一双肿的像核桃一样的眼睛迷迷糊糊上车。

车厢宽敞舒适,看不出有多名贵,但一几一木,都雕刻细致,纹理流畅。榻上垫上柔软的雪狐狸皮,另有鲛绡围成的屏风将马车空间隔出一方颇为隐秘的空间,大概是更衣的地方。

车上书籍、帕子、茶壶、绢扇、美人靠等应有尽有,甚至小几上还摆了几样应时瓜果、甜点,用凉水沁着,看起来鲜润甜脆。

苏云卿困意来袭,一头扎在软榻,蒙着手绢又睡过去了。马车防震功效甚好,也不见颠簸,睡得十分安稳,直到晌午,苏云卿才打着哈欠懒懒起身。

眼前有人走动,递来一方湿巾,苏云卿顺手接过,道了一声“谢谢”,又敷在眼睛上。

“到哪了?”苏云卿随口问道。

被问话的士兵涨着脸,朝旁边愁眉苦脸地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该不该接话。

屏风后面传来一声清咳,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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