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海-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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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一个看起来像很多人,却唯独让别人看不清她自己的女人,”六爷低声说了句,又若有所思的一笑,“大哥好像很欣赏她这一点,要把她在上海捧红了好去对抗姜瑞娉,你知道,姜瑞娉是谁的人吧。”
“嗯,”我点头,姜瑞娉是上海警备区司令唐斐的情妇,这是众所周知的,唐斐应该是霍长远的直属上司吧。他跟苏国华的关系很好,对陆家则是名为客气,实则生疏,那陆仁庆是要利用袁素怀…
见我皱眉思索,六爷一挥手,很随意似的问了句,“不说这个了,那个许康,你真的不认识?”我被六爷的突然袭击搞懵了,嘴巴合了又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六爷一扯嘴角,“你果然知道,方才在大哥面前,你的表情可真是镇定,连我都差点相信你不认识了。”
“不是的!”我大叫了一声,六爷眉头一扬,“刚才我真的不知道大爷在说谁,我是到了秀娥门前才想起来的,那也只是个…”我粗喘了一口气,“也只是个猜测而已!我没骗你!”我瞬也不瞬地盯着六爷。
“清朗,”六爷俯过身来,大手盖住了我放在膝头上紧握的双拳,直到我不再颤抖了,他才柔声说,“我一直都相信你的,就算你不说,我也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如果你为了这个生气,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剧烈起伏的胸膛因为六爷冷静平和的话语慢慢平复了下来,我轻声说,“我从没骗过你的,所以刚才你那样说,我…”六爷用力捏了下我的手,“对不起。”我看着这个认真跟我道歉的男人,眼眶不禁一热,赶忙别过头用力地眨眼。
“清朗,大哥也不是没有怀疑的,就算他相信了你不知道,他还是会查个清清楚楚的,”六爷轻柔地打开了我紧握的拳头,用拇指搓着我的手心,若有所思地说。
想想陆仁庆的为人和手段,我禁不住打心眼里发寒,我悄声跟六爷说了一下我的揣测,六爷也不禁愣住了,显然他从没想过,一个根本挨不到边的徐老爷,竟有可能和陆家有那么深的渊源。
“哼,”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听起来仿佛天方夜谭一样,照你说,那现在徐墨阳是在你们老家了,”我点点头,“应该是,”六爷一皱眉,连我还没讲到的也猜了出来,“那么,徐大少爷的出现,也是因为徐墨阳的关系?”
当时丹青只含糊的说了一句,我也不敢确定,所以只迟疑地说了句,“有这个可能,”“唔,”六爷低头思索了起来,我也不敢打扰他。过了会儿,他一抬头,“方才大哥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话里话外都在警告我,不要去查陆云起的事。”
“看来,这个陆云起,对陆家来说是个不能碰的秘密,不过…”看着我失望的眼神,六爷犹豫了一下,“清朗,明天,明天我可能会给你找一个答案的,但是这件事,跟任何人都不要提,就是老七和青丝也一样,现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大哥的反应给我很不好的感觉。”
“好,”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六爷搓了搓脸,看着正襟危坐地我,突然咧嘴一笑,“表情干吗这么严肃,来,给我抱抱好不好?”我先是一怔,然后习惯性脸红,六爷的思维跳跃性也太大了。“干吗?”我嗫嚅着说了句废话,他笑而不答,只一伸手把我拉了过去,坐在膝上。
看着埋在我肩膀上漆黑的头发中竟有了一丝白发,我吃了一惊,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心里头酸胀起来,可又不想让他知道,只是用手指帮他按摩着头皮,六爷舒服地哼了一声。“辛苦你了,”我轻声说,“嗯,”六爷闷声应了一声,“舒服吗?”“嗯。”
他还是不抬头,只有呼吸热热地吹在我颈窝,有些痒,刚想缩缩脖子,一个湿热的吻印上了我的锁骨,皮肤和骨头都被他轻啮着,我顿时觉得自己魂飞天外,什么云起,许康,全都不复存在了,一时间,只有我们炙热交融的呼吸,烫着彼此。
第二天一早,六爷就出去了,我表面上仍和平日里一样做着自己的事情,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清朗,”石头隔了落地窗就招呼着我,见我扭头看他,还冲我摆手。
我微笑,等着他从大门处绕进来,“呼,你是去给七爷送药吗?”他伸头看看我托盘里盛着东西,又被浓烈的药味呛的耸了耸鼻子。“是不是六爷回来了?”我轻声问,声音里夹杂了一丝颤抖,石头没在意,伸手接过了托盘,“对,他就在你房间,正找你呢,这个我来送吧,秀娥呢?”
“她在陪七爷聊天,青丝也在…”我话音未落,石头已快步往楼上走去,边走边扬声说,“那我们走吧。”我跟着他往楼上走去,上了楼,他冲我一笑,左转往叶展的房间走去,我则右转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心里虽然急得要命,可脚步就是快不起来,拖拖拉拉地走到了自己半掩的房门前,镇定了一下,才轻轻敲了敲门,“是我。”“进来,”六爷稳定的声音传了来,我心里顿时平静了不少,推门进去,然后紧紧地关上了门。
六爷正站在我的书桌前,用手抚摸着一个小小的盒子,听见我进来的声音也没有抬头。我原本平稳了些的心情又开始忐忑起来,悄步走到他身边站定,过了会儿,六爷扭头看向我。
他的表情带了些怀念,还有一丝难掩的悲哀,他把盒子往我的方向推了一下,我低头看去,一个很普通的小木盒,扁扁的,却嵌着两个内藏式的锁眼。“清朗,这个是…是我叫姑姑的那个人留下来的,”六爷低声说了一句。
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握了下他的手,“陆风轻?”六爷轻轻回握, “嗯,她嫁人之前把这个留给了我,只说如果有一天,碰到有另一把钥匙的人,就可以把这个盒子打开。”说完,他捏了捏眉间,“说实在的,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找她,可我从没想过去打开这个盒子,因为我知道,这不是留给我的,她只是信任我,在陆家,她只信任我一个。”
说着六爷的眼睛红了起来,他扭转了头不想让我看到,我只能握紧他的手,无声的安慰着他。过了会儿,六爷整理好心情,转头对我一笑,“其实,只有一把钥匙是打不开的,别小看这个盒子,它的锁做得很巧妙,如果没有钥匙,就只有生生地撬开了。”
看着六爷生硬的笑容,我还能说什么,他一定很舍不得损坏这个“姑姑”留给他的唯一纪念,可现在六爷既然拿了出来,只能说明他也有感觉,现在只有这个唯一可能的线索了。
我不想六爷纠结于这个问题,就想找别的话题来转移他的心情,“嗯,这么说,你有一把钥匙是吗?”六爷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怀表,我眯了眯眼,这好像不是他平日里带的那只,可看着却有些眼熟。
没等我看清楚,六爷把那块怀表放在了自己手上,我凝神看去,金色的表身边缘锃亮,好像是被人经常摩挲所致,表面上镶嵌着紫金蜿蜒出来的藤蔓线条,样式极其别致,“咕嘟,”我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分外清晰响亮。
六爷用另一只手,从表壳边缘深处挑出了一个小巧的按钮,轻轻一转,然后很巧妙的把表壳平推开来,再把表翻了个个,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表壳里面镶嵌着一把小巧的钥匙。
“很精巧吧,”六爷用手指捏出了那把钥匙,然后在那个盒子的两个锁眼里分别试了试,结果右边的那个,传来“咔啦”一声打开的声音。六爷刚要说话,门突然被人敲了两声,“什么事?”六爷沉声问了一句。
“六爷,大爷来电话了,请您去接,”石虎憨厚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六爷与我对视了一下,低声说,“我一会儿就回来,”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我看着门被关上,他们的脚步声也渐渐听不到了,这才走到自己的衣柜跟前,从深处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从里面把那块金表拿了出来。刚才看见六爷掏出那块表的时候,我就认出,它的样子和老爷给我的那个一模一样。
拿着那块表和六爷留下来的那只比对了一下,毫无二致,我哆嗦着手,学着六爷方才的样子,一抠,一转,一推…然后慢慢地把表面翻了个个,一只精巧的钥匙顿时出现在我面前。
哆嗦的手指好像没有半点力气,我用力抠了好几回,才把那把钥匙弄了出来。对准左边的那个锁眼插进去一拧,我不自禁地咬紧了嘴唇,一抹血腥登时染上了我的唇齿,“咔嗒”一声之后,木盒的盒盖微微弹了起来。
内心的不安让我手脚冰凉,我下意识地四下里看看,一个人都没有,可那种寂静带给我的并不是安全感,而是…我一咬牙,打开了盒盖,一个类似于书本的东西,正安静地躺在盒子里面,有些枯黄的表皮上,一个字都没有。
我轻轻地把那本书拿起,仿佛它是个易碎品,捧着它良久之后,我忍不住苦笑,就算自己做再多的心理安慰,还是依旧紧张不已。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一行再熟悉不过的字瞬时映入眼帘,“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春字那一撇一捺都微微的上翘着,是那样的与众不同;“撇捺要这样的上挑才漂亮,知道吗?”老爷教我写字时所说的话在我脑海中不停地回响着……
我背靠着床盘腿坐在了地上;那本几乎与日记一样的随笔就放在我的膝头上。看着那秀丽的笔迹,简约的词藻,一个温柔,单纯却坚强的女人顿时跃然纸上。
我默然叹息了一声,寥寥十几页,就能记录一个人的半生吗?这个陆风轻似乎经历了一切女人所渴望的和…憎恶的。我现在不知道该怎样来称呼她,十七岁之前她叫陆云起,而之后,却改为了陆风轻,正确地说,(炫)(书)(网)是被人强迫改的。
陆仁庆确实有一个叫陆风轻的姑姑,只是这个陆风轻却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因病过世了,可陆家却因为一个不欲人知的理由,而必须让陆风轻“活下去”,因此,一个普通亲戚家的女孩儿就成了她的代替品,那个女孩儿,就是陆云起,也就是后来带六爷回家的那个陆风轻。
“咔啦,”门锁被人转动了起来,我下意识抬起头去看,六爷轻步走了进来,他一边回身关门,一边说,“清儿,抱歉去了这么久,刚才大哥来电话说的事,我要和老七商量一下,你等急了吧…”
他一回头就看见了坐在地上的我,嘴角一翘想笑,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那本打开的随笔上,笑容一顿,他眨了眨眼,又看了一眼木然无声的我,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目光瞬即转到桌上放着的那个木盒上,盒盖自然已经被我打开了。
我看着他慢慢地走到桌前,伸手去摸了摸那两把钥匙,又从桌上抓起了老爷给我的那个怀表,与他自己保留的那个比较着,然后才转身盯住我,哑声问,“这钥匙从哪儿来的?”我咬了咬嘴唇,没等我回答,他已然想到我之前说过的那个猜测了,“是不是徐老爷的?他真的是那个。。。”六爷皱了眉头,嗓子里好像被塞了把沙子,“许康?”
我沉重地点了下头,六爷看着我,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那两块握在他手心里的怀表甚至发出了“吱呀”的声音,过了会儿,他长出了一口气,随手把怀表放在了盒子里,然后朝我走来,腿一弯,学着我的样子坐了下来。
我不自觉地靠了过去,六爷散发出来的热量,是我现在迫切需要的。六爷感受到了我发自内心的寒冷,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右手将我拢在臂弯里,我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把那本随笔递了过去。
六爷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接过去,双手无意间地碰触,我感觉他好像在发抖,可他的脸色依旧平静,抱着我的手臂也是稳定又温暖,我只能认为那是我的错觉。
之前我已经大致地看过了一遍,这十几页纸应该是陆云起在很短的时间内写完的,越到后面写得越潦草简单,她写这些好像就是为了给谁看的,为了让人了解那曾经的一段过往,也许那个时候,她已经猜到,有些事情将永远掩埋,不为人知。
可就在那些无奈挣扎的文字之中,依然有着可以让人感觉到甜蜜的,就是与许康相处的点点滴滴。我看着六爷低头认真地读着那上面的一字一句,轻簇的眉头未再打开过,方才读过那些文字化成一幕幕情景在我脑海中闪现着。
陆云起的父亲是陆家一个不远不近的小亲戚,读过不少书,家里也有些许田产,一家四口过的应该不错。他们还有着一个很有钱的亲戚住在上海,虽然不常见面,但也不曾断了书信。
在陆云起十六岁那年,她失去了父亲,而后上海的堂叔邀请他们一家人去上海散散心。在那里,她见到了比她大八岁的堂哥陆风扬,也见到了那个漂亮高挑的堂妹,陆风轻。
陆云起当时以为风轻的年纪和自己差不了两岁,而事实上,她还不到十一岁。而最让她惊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