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梦谭-第4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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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虚江子没事人一样站在旁边,所有在场的囚犯都傻了,这也令虚江子颇为不解,堂堂楼兰一族,热爱武术,号称战族,怎么会对自己这点小伎俩看到傻眼?实在是说不过去,难道这些囚犯不是楼兰人?
不管怎么说,首领失利,底下人没理由袖手旁观,虚江子又完全是中土人的外表,不会有人与他同仇敌忾,囚犯们鼓噪出声,眼见就是一场大乱斗,负责看守的狱卒出现,连挥几下鞭子,痛击了聚在一起的囚犯们,这才止住骚乱。
或许是因为狱卒看守得紧,下午的劳役工作中,没有任何人再来向虚江子挑衅,但也同样没有人给予他任何协助,当一天的劳役结束后,仍旧是蒙上眼睛,乘着不明的交通工具回归牢房,离开矿坑时,虚江子隐约觉得明天不会是和平的一天。
回到监狱之后,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睡上一觉,找事的人就上门了,阿古布拉离奇出现,二话不说,挥拳就打,虚江子早已料到,也不惊慌,大胆迎战,今天在矿坑中工作,他反复构思着再对上这狂人时该如何应对,现在既然人已出现,该打的仗就打吧。
由于准备周全,尽管肚子里还挺饿的,体力也不是十成状态,身上还带着伤,虚江子却支撑得比昨晚更久,把白天才演练过的种种化劲、卸劲法门,一一使出,在阿古布拉的攻势下苦撑,好几次都以为可以把阿古布拉的重拳卸开,但自己出掌去拐、去沾,却没法像对付那些囚犯首脑一样,将他们的拳掌带至外围,门户大开,反而就像碰到什么绝对不可能移动的庞然重物,越是使劲,阿古布拉越是不动,最后虚江子自己发劲太猛,差点跌倒在地。
“蠢货!你十几二十年的太极拳,就只有这点屁修为?”
阿古布拉怒极开骂,跟着就是一拳,把虚江子打得飞了出去,自己往左边石墙一闪,扬长而去。虚江子倒在地上晕了半天,嘴角流着鲜血,晕眩的脑中反复盘旋着适才一招一式,最后归并为一个难解的问题,那就是自己为何败得如此之惨。
后头的几天就重复类似过程,白天去矿坑做工,中午被囚犯们挑衅,乒乒乓乓乱打一场,这样的几天一过,虚江子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感觉到什么不同,虽然还无法清楚说出,但在阿古布拉的重拳中,存在着某种与囚犯们不同的东西,自己越来越感觉到这一点。
最后的顿悟总是来得突然,某天与阿古布拉的对战中,当阿古布拉一拳挥来,横扫万军的气势中,虚江子忽然感觉到一种“凶猛”,好像是某种野兽朝着自己扑来,当这念头在脑里闪过,他眼前随之一花,拳头不见,化作一头咆哮中的盛怒雄狮,狠狠朝着自己扑咬过来。
即使真的碰到狮子,虚江子也敢拔刀砍去,但眼前一下子看到这东西,虚江子不觉得恐怖,想要有所反应,脑里却不知为何一片空白,这一停顿,就被一个砂锅大的拳头打中面门,喷着鼻血飞了出去。
输得难看,伤得不轻,虚江子却在中拳那瞬间整个领悟,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满心欢喜,倒地后马上挺腰弹起,一手擦着鼻血,一手指向阿古布拉,狂喜道:“我、我明白了,为什么你的拳那么强?因为你拳里藏着野兽!”
阿古布拉拍掌大笑,“说得好,笨徒弟,你终于明白了!”
“没错!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想了那么久,我终于明白了……”虚江子大笑着,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我明白了……天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什么东西。”“不要紧,你终于迈过那个门坎了。”
相识以来的首次,虚江子听到阿古布拉以赞许的口气说话,尽管头上带着铁面具,看不见面孔,虚江子还是感觉出他在笑,彷佛自己的表现令他相当满意。
“我刚刚看到的东西,是怎么一回事?”
“那代表你的武功已经有相当根柢,没有一定程度以上的修为,想看还看不到咧。当年白虎一族的战士,就擅长如此以势凌人,要是哪一天你也能做到,那白虎一族的战技就真正重现大地了。”
阿古布拉说完,正式指点虚江子修行,传授他武技实招,但所传授的东西,却是模仿熊、鹿、鸟、虎、猿猴动作的招数,没教上几式,虚江子已经觉得奇怪,因为这套拳自己不但懂,甚至在中土还家喻户晓。
“老师,你教我五禽戏做什么?我以前练过了。”
“练过了?你确定?白虎一族的战士之血,如果真的能把它练通,在域外能敌得过你的人就不多了。”
阿古布拉轻描淡写地说着,全然不是平常的粗暴口吻,而当他以这种口气说话,自然有一股宗师气派,令虚江子不能不信,认真聆听阿古布拉的解释。
五禽戏,本是强身健体的武术,河洛剑派也用以传授门徒,作为初步习武的课程,但阿古布拉的传授重点却不在招数上,而是藉由这套博大精深的武技,让虚江子去感受、模拟野兽的狩猎动作。
最初,虚江子不太明白,没事模拟野兽动作有何意义?然而,透过阿古布拉的实际解说、拆招,他从阿古布拉的招数中,确实也感受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很难用言语形容的……体验。
以势凌人,这是一个无法用言语传达的境界,也和虚江子平生所学的武技大相径庭,虽然是以五禽戏入门,但所有的招数、动作模拟,都只是一个过程,最后是要能把握到那种动物特有的“势”,就能够得到“兽之灵魂”,再将之与自己的拳结合,拳就能够“活”过来,战无不胜。
这些理论听起来玄之又玄,假如是偶然在街头听到,虚江子一定会哈哈大笑,觉得碰到江湖骗子,可是实际接触,却体会到那种无法言喻的妙境,阿古布拉的指点、自己的理解,每一分钟都像接触到一个新世界,茅塞顿开。
“猿猴敏捷,蛇势灵动,鸟走轻翔,敏捷、灵动、轻翔,说起来很像,内中又有不同,这里头的细微之处,就只能靠你自己去体会。”
阿古布拉表现出不同以往的耐心,指正虚江子每一处错失,待他有所领会后,再以自身的拳招与他比试对击,用这样的方式,让虚江子悟得更多。
“五禽只是一个开始,而非终点,狮、豹、象、鹤、鹰,甚至天上龙凤,都可以入你的拳,今天你体会的东西,仅是一个初步,以豹来说,有人认为豹的势在于快疾,却也有人认为豹的势就是凶残,这之间没有高下之分,只是个人的体会与诠释不同,要说哪一种领悟比较强,这个就要看实际状况了……”
虚江子越练越是心情激动,当自己以狼为势,挥出拳与爪,打在墙上,在挥动的过程中,他不只是感觉到狼的“灵魂”,更发现体内真气以相当怪异的路径在移动,那并不是自己平时练功的路径,却也不像是真气失控窜走,无形之中暗合着某种规律,很像一种完全不同的内功心法。
而当切换“拳心”,改模拟别的动物,真气所走的路径又有不同,十余种不同的拳心换来换去,真气竟然有十余种不同的走法,连体内一些平时行功难至的偏僻穴位都被行遍,打了几个时辰的拳,不但未见疲累,精神还更为健旺,只是真气鼓荡,冲来窜去,竟有些不受控制。
练到最后,虚江子悍然一拳轰出,脑中存想的拳势是猛虎,拳头挥出时,虽没有阿古布拉那样惊人,却夹带强猛罡风。牢房的墙壁是以特殊材质构成,寻常冲击难伤难破,但虚江子这一拳打在墙上,竟然留下了一个淡淡的拳印,虚江子心头狂喜,突然觉得情绪不受控制,想要大跳大叫,纵声长啸。
狂喜之余,心头也是一惊,因为照过往练功的经验,这正是走火入魔的前兆,现在虽然勉力维持住一点清明,却已压抑不住混乱的真气,眼看一切就要失控,一只大手拍击在虚江子后心,一股无比充沛的力量输送进来。
“才这样子就受不了,笨蛋徒弟,你还真是没有当高手的命啊,不过,就算当年在白虎一族,也没几个高手真的找到了拳心,走火入魔的倒是一堆,连你师父我都不算真正练成,你这小虾米一样的角色会练功走火,那也是很合理的。”
虚江子听见这番话,本来已经渐渐平复的真气,差点大乱特乱,一口血险些压抑不住就要喷出,好半晌才能重新回复平静,真气运转无碍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跳起来指着阿古布拉,“你自己都没有真正练成?这么危险的东西,你也敢拿来教我?”
“危险?难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安全?有什么比被关在死牢里,任人鱼肉,每天都有可能被人推出去大切八块更危险的?”
“……说、说得也是。”
“况且,老子可没骗你啊,这确实是白虎一族的战技没有错,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像是血裔传承的限定武学,但背后也是有其根据与道理的,没有偏离武学正道。”
单单只是这些话,并没有办法说服虚江子,但阿古布拉接着所说的,却让虚江子肃然起敬。
“武学之道,可由内而外,也可由外而内,河洛剑派的太极心诀,玄奥精深,是内家真气中登峰造极之作,只要循序渐进,没有练岔,就算是你这样的蠢货,练上二三十年后,也能初窥门径,届时真气越强,手上的力量越大,进而克敌制胜,直至无人能敌,这是由内而外的练法。”
阿古布拉道:“至于外门功夫的练法,与你们河洛剑派的宗旨背道而驰,为了怕你们这班蠢东西越练越头昏,是不会让你们接触到的。如果只练拳脚,或是卯起来练什么铁砂掌、朱砂掌、千毒爪之类的功夫,确实是不可小觑,但是当年老力衰,一身外功就是一场空,算不上是由外而内的修行。”
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这是河洛剑派传授门徒武艺时,常常使用的口号,虚江子也深以为然,但这几天亲身体验后,他明白外门功夫修行的另一层次。
以势凌人,凭势行气,只要掌握了拳之心,每一次挥拳的时候,内气自然行诸经脉,由外而内,练成一身卓绝的内家真气,这也是修行之法,特别是当自己打了这一晚的拳后,刚刚突然发现,本来被药物压制的内力,全都已回复过来,发劲使力俱已无碍,这种由外而内的武技,为自己开了另一扇窗。
“老师,你是为了让我易于领悟,才让我吃那颗药的?”
“***,多少人想叫老子师父,老子从没有答应过,就你满口老师老师的,下次老子就再搞颗药,让你一叫老师就暴毙。”
阿古布拉气呼呼的,却没有再挥拳施以暴力,这让虚江子颇为惊奇,或许,这位奇人的鲁莽粗暴,都是故意装出来的,因为一个拥有如此修为,对武学有这样深刻体会的宗师,照理说不可能是一个莽夫。
第五章 称兄道弟反脸无情()
第五章称兄道弟反脸无情
虚江子为人仁厚,不善言词,是个温和却又热心肠的好人,这是河洛剑派上上下下所有弟子的共同认知,遇到什么事情,他总是傻呼呼地笑一笑,就闷着头去干了,不会抱怨辛苦,也不曾推辞。
然而,只有与虚江子真正相熟的少数人才会晓得,他忠厚老实,不等于他不懂得思考,甚至很多时候正是因为他在思考,才会沉默寡言。碰上阿古布拉这号人物,让虚江子着实伤脑筋,一开始,以为是碰上一个发了疯的神经病,那时倒也简单,什么也不用多想,逆来顺受就是了。
不过,随着认识越来越深,发现了这个男人的不简单,每一步行动的背后都藏有深意,几乎说得上深不可测,在这样的情形下,虚江子不得不认真想想,那个男人到底是想干什么了?
对自己存有某种企图,想要自己替他完成某件事,这是板上钉钉,绝无怀疑的事,不过某件事是何事?是逃狱吗?这个理由自己一开始就不信,现在更不会信,阿古布拉能穿墙消失,无视狱卒巡逻,在监狱里来去自如,形如鬼魅,如果真有那个意思要出去,早就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哪有可能还在这里?说什么要自己协助他逃狱,那全都是胡扯。
这个男人明明能走,却愿意留在监狱里,常常过来教自己武功,背后到底是存着什么企图,实在令人想不通。
虚江子躺在稻草堆中,仰望着天花板,已经整夜没睡的他,静静等待着晨钟的响起,预备钟一响就要起身,预备去矿坑开工,哪想到晨钟未及响起,一个访客却先钟声而来。
“咦?你没睡啊?不会是睡不着吧?真抱歉啊,这几天临时有紧急工作,我加班忙了几天,没有办法抽身来探监看你,你没给活活虐待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