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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天茧-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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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这其中,双福的死,变得好像是个玩笑。这令叶其安感到愤怒。她非常清楚自己向那个察尔斤发出的复仇宣言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在这强者环伺的汹涌波涛中,一个普通人无比渺小而微不足道、无奈无力又不甘心,更使她的愤怒情绪常常临界在崩溃的边缘。

然后,不知是哪一天,她突然间就平静了下来。

是谁,曾经在青涩的年纪、在踏入大学校园的惶恐一刻,半知半解地记住了意外流过耳边的那句:改变你能改变的一切、适应你不能改变的一切。

那时把它当作口号一样来呼喊,原来真的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也许……”那天,当这个冬天最后的一场雪开始融化的时候,叶其安望着带了凉意的阳光,轻声地说,“老天爷把我丢来这里,并不是叫我做个看客那么单纯吧……”

正替她用药推拿着瘀伤的封青没有答话,眼底却沉浸了怜惜和哀伤,好像看到什么东西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崩塌,却偏偏无力挽救。

第二十四章流落江湖

漫无目的兜兜转转,从又一拨前来应差的锦衣卫手下逃脱之后,雪儿师妹失了耐心,又不肯离开封青回家,玉葱手指决然朝南一挥,嚷着要去看海。余下的人都无所谓去哪里,南下因而成行。于是弃车就船,顺运河而下,数日之后,杭州已近在咫尺。

叶其安站在船头,不理会仍旧冷冽的风,只是裹紧了身上的棉袍,沉浸在沿途两岸风光的日益明媚中。脚边日渐长大的小包趴在船板上,聚精会神用前脚抱了只大概从厨房中偷来的熟鸡啃食。

脑后劲风突起,叶其安身体朝一侧微斜,有些狼狈地接下了那颗暗器。

封青缓步走来,对她邀功似的眼光抱以恨铁不成钢的叹气。

叶其安嘿嘿笑着,将那颗被当作暗器的药丸丢进了嘴里。

“呜……好苦。”她立刻皱起眉头,“大神医,不是跟你说过放些糖吗?这样吃药,没病死也苦死了。”

封青冷哼一声,不理会。

叶其安不以为忤,继续自顾自地说:“不过话说回来,好像我到了这里,就变成了个病秧子,经常药不离口。现在是你,以前是韦谏……”话音一滞,断了。

“那是贴补药品,你内力全无,只能如此调理,让身体强壮些。”封青却突然开口说话,而且带着一贯涉及药理时的笃定。

叶其安神色重新变得自然,继而带了戏怩的笑,眯了眼斜斜望过来:“若不是这一趟出来,还不知道原来封青居然有着江湖第一医的名号,要是让江湖中人知道你就为了几块残参甘心追随我,还不英名扫地?这可是我知道的那些你不知道的医术都补不回来的哦。”

绕口令样的一句话,封青却几乎跳了起来,语气中全是愤满:“你的医术!每每露个一丁半点,却令我穷思苦想不得要领,真真困煞我了……”脚下没注意,一退踩在了小包尾巴上。小包丢了鸡,扭头就是一口衔住他的小腿肚。“啊呀!”他痛呼一声,差点栽倒。

看他一人一虎纠缠,叶其安正在好笑。船舱口突然晃过一道红影,一声清叱“放开我师哥!”接着便是一片黄雾。封青“唉呀”着,一手拎了小包,一手揽过叶其安闪开几步,等黄雾随风而散,然后才对着那红影喊道:“雪妹做甚用毒!”

雪儿嘟了嘴:“谁叫那小畜牲咬你?”

“小包通晓人性,与我们朝夕相处,何时见它伤人了?”封青正了颜色,循循善诱,“倒是你,轻易便用毒,若是遇见高手,吃亏的只是你。拿来!”

“要我拿什么?”雪儿面色不善地看着封青向自己摊开的手心。

“解药!”

“我方才用的不过是迷药,清水便能解。”雪儿虽然辩解,还是拿出了个精致的荷包。

封青接过荷包,转身递给叶其安:“雪妹善下的毒解药都在这里,我再去配些给你。这袋子是天山冰蚕丝所织,不惧水不畏火,可随身带着……”

雪儿气得脸色煞白,眼圈儿也红了,欲言又止,最后用力跺跺脚,转身跑了。

“你又干嘛故意把人家气跑?”叶其安将荷包的带子套在手指上甩动,别有用意地笑。

封青难得没有回嘴,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好半天,摇摇头叹了口气,负手立于船头,痴痴看着远处风景。

叶其安收起了笑,与他并肩而立,心里渐渐也惆怅起来。

突然,船后传来一声重响,紧接着是香儿的惊呼声。

封青脸色一变,与叶其安对视一眼,说了声“你留下”便向声响处掠去。

叶其安怔了一怔,还是唤了小包尾随而去。

船尾,几个船工聚在一处,正朝着水面指指点点。香儿瑟缩地站在一旁,面无人色,见到叶其安,立刻惊惶地扑过来,揪住她的袖子,喊道:“雪姑娘她跳了水,封先生他也……”喊了几声,突然间憋红了脸,烫手般地缩回手去,无措地就要往地上跪,嘴里连连说:“主子,奴婢……奴婢……”

叶其安心里一软,伸手拉住她——明明是因为双福的事情迁怒,苦了自己,也苦了旁人。

香儿被她一拉,有些吃惊,抬头看她,大大的眼睛水蒙蒙的。

“以前有个叫我主子的人,已经因为我的缘故丢了性命,你不怕吗?”叶其安放开她,轻轻开口,“如果不怕,就记住别再自称奴婢、别再朝我下跪……”

香儿先是一震,然后慢慢地,似乎明白过来,几乎又要跪下地去,总算硬生生止住,只是眼中的泪水却又滚滚而出,收也收不住。

船工们喧嚷起来。随后,一个人自水中跃上船来,全身湿漉漉地呆立在甲板上。

“封青?”叶其安迎上去。

封青盯着甲板,面色铁青,平常斯文秀气的脸上或许因为水滴的关系,添了几分硬朗。他抬眼看了看叶其安,一言不发地低头回去自己舱房。

询问了船工和香儿事情大概,叶其安吩咐了厨房准备些热水送去舱房,带着香儿和小包回了船舱会客室,就了茶水,慢慢吃着点心。

很快,换了衣服的封青回来,面色已经好了许多。没等叶其安问,他已开口解释:“无事,雪妹自小精通水性。耍耍性子,气消了便会回来。”

“你知道她往哪边去了?”叶其安递上一杯茶。

“左右不会走远。”封青恼恼地说。

叶其安扯扯嘴角,很想说明明舍不得还故意装酷,但是看看封青的样子,没开口。她自己不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两人各有心思,相顾无言,都不自觉地转了眼睛去看拨弄香儿长长裙边,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包。

过了一会儿,叶其安突地扑哧一声笑出来。

“封青,我们这个样子,好像结婚许多年的老夫老妻啊,哈哈……”

封青初是一惊,然后窘迫,然后恼羞成怒,呼地站起来,指着叶其安却半天说不出话来,脸上青青红红,瞬间数变。

叶其安好笑地望着他,脑子里就冒出了语文课本上的一句话:脸上像开了个大染坊……

“到了杭州,咱们去看雷峰塔吧。”她忍住笑转开了眼,看向船外一片水光,“一直对白娘子很是同情啊……”

……

……

净慈寺前,雷峰濒湖勃然隆起,林木葱郁。

虽是冬末春初,但天气仍旧凉寒,出游的人并不多。

眼前这座八面五层楼阁式高塔,便是千古传诵的名塔。若是这世上真有鬼怪,那这塔下就压着那位勇敢追求爱情的蛇妖白娘子。

没有经历战火、人祸,此刻的雷峰塔仍旧保有木构檐廊,金碧辉煌,巍巍峨立于雷峰之上,夕阳影映中,绚烂在湖光山色里。

“也不怎么样嘛。”叶其安绕着望了几圈,颇有些失望,“现在看上去,不过也就是个漂亮的建筑物而已,美则美矣。啧啧。”

“小叶,你说此塔日后被倭寇焚毁?”封青不以为然地欣赏着满目美景。

“是啊。”叶其安点头,“不过我也是听故事听来的。那次烧了外层的木结构,再后来有人偷盗,挖了很多土,塔基被毁,终于在很多年后的一天突然倒塌了。那时还有很多文人墨客写了庆贺塔倒的文章呢。”最有名的自然是鲁迅先生的《论雷峰塔的倒掉》。

“庆贺?为何庆贺?”

“那是因为……”现在来做反封建反强权的宣传似乎太突兀,甚至都不知道该从何讲起,叶其安最终摇了摇头,笑,“因为塔一倒,压在塔下的白娘子就可以获得自由了啊。”

“你那白娘子的故事,民间确有流传。”封青挑眉看她,“人妖殊途,的确难容俗世。不过,那白娘子有情有义、不让须眉,倒是令人敬佩。虽然是妖,却比这世上许多人真性情。”

“嗯。”叶其安看着塔底,“她很勇敢,勇于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一丝怅惘轻轻掠过心头,转瞬即逝。“不过,”抬起头,眼角瞥见听故事听得脸色微微泛红的香儿露出不解的表情,不由好笑,“不过勇是勇了,却有些无谋。”

“哦?”封青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又要冒出什么鬼念头来。

叶其安嘿嘿一笑,动作熟练地抖抖长袍下摆,老学究般地摇头晃脑:“兵法上说,三十六计,打不赢就跑,何必与那老和尚硬碰硬。自己千年的修行,也得讲究点战略战术什么的……”

不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笑。

封青敛了笑容,轻轻摆手,要叶其安和香儿退到自己身后。

小道上慢慢转出几个人,驻足朝这边望来,脸上似乎都带着愉悦的神情。中间一人侧头朝左侧青衣人低声说了句什么。青衣人便朝这边走来。刚走两步,一声惊喊从另一方传来,青衣人便折回头,与同伴一起消失在小道转角处。

“看样子,”叶其安扭头张望了一下,“可能是城里的达官贵人微服出游吧。”

封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天色不早,方才你不是嚷着饿吗?”

“是是是。”叶其安答应着,打了个唿哨。不一会儿,一个白影从密林中窜出,三两下落在她脚边,嘴里叼着根木棍。“你干嘛呢?”她将木棍拽了出来,“小包,你不是狗,是只老虎啊。再怎样也得符合进化规律的嘛。走了走了,回去了……”

乘了来时租用的小船,沿西湖返城。天色渐晚,回望雷峰,塔起金轮,更有一番滋味。西湖上帆影渐逝,唯余两岸灯火如繁星,隐隐可闻飘忽丝竹声。

后面远远传来一声艄公号子。小船随即缓缓靠向湖面一侧。很快,一艘灯火通明的大船从旁越过,涌起的水浪颠簸得小船好像摇篮一般。

“有钱人啊……”叶其安仰头望着卷了寒风越过的大船咂嘴,旋即回头,“香儿,咱们剩下的钱真的不够租这样的大船了?”

“够是够,可得防着主子何时遇着穷苦人家,又捐了一笔出去。”

“若是如她那样用,你我迟早也是要沦落为乞丐的。”封青接口说,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责难。

大船船舱里走出个人来,看到小船里的叶其安等人,便朝着这边抱抱拳,面露微笑,点头示意。

大船渐渐行远,只剩下模糊的巨大黑影。

“我们认识的?”叶其安不解地指指离去的大船。

封青摇摇头:“是方才在雷峰塔边遇上的那几人。”

第二十五章楼外楼

小船靠岸。打消了租车的念头,叶其安拿香儿的包袱皮替小包裹在身上,令小虎在昏暗的天色里看来像是只白腿黑身的大狗。三人一“狗”徒步沿着繁华喧闹的街道往前闲逛。

不远处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好像某个大商场换季打折时的景象,顺着人流过去,原来是个饭庄开业,正在大宴宾客。

围观的人群纷纷攘攘,发出各种各样的议论感叹。

“……这清江园的老板派头不小,来的客人非富即贵……”

“老兄这话说的,如今谁不知南方如日中天的便是那韦义庄。韦义庄开的店铺岂有小气的。”

“不错,想那韦义庄,当年盛极一时,享有江南第一庄之名。可惜八年前不知为何满门被灭,全庄毁于一场大火。不料两月多前,韦义庄竟又重现江湖。新任庄主比那老庄主还要本事,短短时日,竟已霸足江南。就如这清江园,一开业,便已将那临江阁压了下去。”

“这新任庄主听说是老庄主亲儿,不知如何逃出生天。如今怕是为那百余冤魂讨债来了。听说了么?前几日,苏州城南一个大户人家,一夜之间鸡犬不留。京城里面都来人了。听说啊……”

叶其安像双脚被钉在了地面,呆立着,任由人群推攘,映在清江园灯火下的面容有些颓废而恍惚。

封青轻唤了声:“小叶。”

“哎?”叶其安转回头来,立刻绽开笑容,“临江阁啊,听到没?走,看看去。”

“你又何必?这里既是韦义庄所开,不妨……”

“封青,”叶其安轻柔而坚定地打断,“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封青不再说话,却在叶其安转身去找人打听时,喃喃自语:“不强求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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