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之地火明夷-第2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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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百策想了想,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我道:“快去休息吧,让伙房给我准备点饭,我可饿得很。”
文侯设宴,其实是让我们都和丁亨利打个照面吧,酒菜上得不多,我在宴上更无心饮食,现在感到很是饥饿。我刚说完,曹闻道肚子里“骨碌”一声,似是回答我,听到的人都笑了起来。陈忠笑道:“闻道兄,你嗓子不小,肚子的嗓门也是超人一等。”
曹闻道道:“嗨,文侯大人酒席上,哪敢多吃,又不敢走,做筋做骨的比平时更累。统制,我也饿了,一块儿去吃点东西吧。”
我道:“好吧,大家一块儿去吃点吧,大概都没吃饱。”
我们到了中军伙房,曹闻道便大声叫道:“喂,老邱,还有什么吃的?”
灶下一个年纪甚大的伙头军探出头来,一见我们,吃了一惊,忙站直了行了一礼,道:“都督,曹将军,陈将军,廉将军,小人没看到,恕罪。”
曹闻道斥道:“快拿点东西出来吃,有些什么?”
那个叫老邱的伙头军擦了擦手,道:“今天饭也开过了,就剩了几块牛肉,还有点蔬菜了。”
曹闻道眼一瞪,我见他似要发怒,忙道:“没事没事,你就用这点东西下一锅面吧,面多点。”经过高鹫城的绝粮之苦,有时我看到掉了一粒饭都恨不能去拣回来,因此下了道命令让伙房尽量不要剩东西,以免浪费。这伙房今开伙后只剩了几块牛肉和蔬菜,已是做得极好了,不能反去骂他。
面下得很快,只不过短短一会儿,那老邱端着一个大砂锅过来了。他将砂锅放在桌子中央,道:“都督,今天已没什么东西了,万望恕罪。”
他说了两回“恕罪”了,倒是颇有当初李尧天部将朴士免之风。我微笑道:“何罪之有?多谢你了。”怕他又要恕罪恕罪地纠缠不清,伸手揭开了砂锅。锅盖一开,一股鲜香的热气蒸腾而起,曹闻道原本嫌菜差,这时却喝了声彩,道:“好个老邱,你这砂锅面做得可当真出色。”
砂锅面本是帝都一种小吃。每年冬天便有人挑着面担走街串巷,一头是一只封了火的炉子,上面放着个砂锅,另一头便是面条和食材佐料了。这砂锅面用的全是牛羊杂碎下脚的肉,加上蔬菜萝卜文火慢煮,若有人要吃面,便随时捅开火,将面下在砂锅里。面和佐料随时添加,这一锅汤却长年不换。据说最长的有十多年的老汤。这也是帝都平民常吃的,却因为用砂锅老汤煮的面条滋味着实不坏,许多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也颇嗜此味,在家做又嫌家里的汤不够味,还专门让面摊上门煮面。军中自然不会有老汤,但那老邱煮面的手段高超,一锅面煮得和面摊上陈年老汤煮出来的相去无几。我拿了筷子,先给自己夹了一大碗,在面上放了一块牛肉和几根菜,倒了些汤上去,道:“来,大家一块儿吃吧。”
稀里呼噜地吃了一通,肚子已经饱了,身上也暖和起来。现在虽然白天还不算太冷,但一到晚间便觉得寒意逼人,一大碗面吃下肚去,着实舒服,陈忠和廉百策都吃了一碗,曹闻道更是吃了两碗,还在砂锅里捞着剩下的面条蔬菜。我道:“曹兄,你好歹也是一军统领,别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猛吃了。”
曹闻道这才放下碗,打了个饱嗝,道:“人家说饿时吃糠甜似蜜,果然不差。统制,我们可是为你担心了半天,不吃饱点,明天没力气的。”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好吧,明天看你训练成果如何。”
从伙房出来,天已黑透了。曹闻道和陈忠两人向我告辞后走了,我也正要回去,却见廉百策在一边又是欲言又止。我道:“廉兄,有什么事么?”
廉百策凑上来,有些迟疑地道:“楚将军,文侯大人说什么了?”
我道:“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加紧训练,随时待命而已。天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廉百策又犹豫了一下,这才行了一礼,道:“楚将军,那我回去了。”
他转过身,慢慢地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由无声地叹了口气。
廉百策这人也算不顺利。早在邵风观为东平城守将时,他作为邵风观的左右手,地位还在诸葛方之上,以副将的身份镇守东阳城。后来邵风观被贬后他没有跟随,却没想到因为连吃败仗而遭到接连贬斥,结果从一个镇守城池的大将一直到成为一个士兵,也算难得的经历。其实廉百策智谋深远,看事洞若观火,而且他的箭术极强,是个顶尖第一流的弓兵,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好在他来地军团后,能力颇得发挥,终于也成为地军团五统领的一员,他心里应该是极其感激我吧,所以才会和曹闻道。陈忠两人一同饿着肚子等我。
第三部第二十八章 南武之智1()
那个叫郎莫的蛇人伤势恢复到可以审讯,已是十二月中旬了。这一段时候,我和杨易他们五统领每日骑马操练,不敢怠慢。十二月十七日那天,下了一场雪,天气很冷,我正准备和人出操时,等候已久的命令终于下达了,帝国由已致仕的前刑部尚书卫宗政领头,我作为文侯的代表辅助主审,而共和军的两个主审人正是丁亨利和郑昭,审讯地设在城西的一座叫石郎庙的古建筑中。石郎庙十分僻静,因为里面有座白塔,俗称白塔庙,原本每月逢五逢六开庙会,庙会时周围的小商贩云集此处,不过因为要审讯郎莫,庙会自然也封了。
我带着冯奇和另三个随同传令人到石郎庙时,卫宗政正等候在门口。天太冷了,他虽然穿着裘皮大氅,仍是冷得在原地跺脚取暖。我现在是偏将军,地军团都督,但卫宗政是有爵位的,比我要高一级。我到了他跟前,行了一礼道:“卫大人,小将楚休红见过。”
卫宗政当年当督察院御史时就有“铁面御史”之称,现在仍然不苟言笑。石郎庙门口已积了一片雪,大门紧闭,配上他那张冷冰冰的脸,倒也合适。只是他见我行礼,却也还了一礼,道:“楚将军好。楚将军少年英雄,行此大礼,折杀老朽。”
他脸色虽冷,但这话却一点也不冷,我甚至可以听得出他话中的谄媚之意,不由得大失所望。在太子与二太子争位期间,他有些偏向二太子,但在审问我时仍然秉公执法,不愧铁面之号,没想到只隔了几年而已,他当初的铮铮风骨已荡然无存,那个刚正不阿的卫宗政,恐怕也已成为绝响。只是想想也难怪,二太子争位失败后,文侯对二太子一党极为严苛,许多官吏只是与二太子稍稍接近,但被文侯打成乱党诛杀。以卫宗政这种众人皆知的靠近二太子的人,居然能逃过一劫,事后变得如此圆滑也难怪了。只是我印像中的卫宗政一直是那个连二太子和文侯都敢驱逐出审讯现场的人,现在这印像崩溃,更是失望。
我又还了一礼,道:“卫大人,外间如此寒冷,怎的不先进去?”
卫宗政道:“五羊城的两人尚未到来。我与他们说好,要一同进去,以防舞弊。若先行进去,岂非食言?欲正人,先正己,等他们一同来再进去吧,老朽还顶得住。”
听他的话,不由令我大为敬佩。虽然对他变得圆滑相当不满,但他这话却又是当年的铁面卫宗政了。我正想说两句场面话,却听得有人高声道:“五羊城两位大人到。”我扭头看去,却见两辆大车停下来,车上下来的正是丁亨利和郑昭。卫宗政迎了上去,我跟在他身后,到了他们跟前,丁亨利和郑昭倒先行施礼,道:“卫大人,楚将军,在下见过。”丁亨利还微笑着道:“原来甄文侯偶感风寒,未能前来,由楚将军代替啊。”
我本以为当他们知道原定的文侯竟然不出面,而由我代替时,定会愕然,哪知他们面上却毫无异样,似乎早有预料。文侯的计策向来发无不中,但这次似乎他们已有防备,这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行了一礼,道:“卫大人等了你们好半天了,丁将军,郑先生,你们来得可是晚了。”
知道郑昭的读心术能读出我在想什么,原本在他跟前我总是大为局促,但现在却有恃无恐,毫不畏惧了。郑昭面色如常,也只是微笑道:“楚将军,一别数年,将军倒是风采如昔。”这几年他脸上皱纹多了好几条,记得他的年纪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不知为什么已有了老相。当初在五羊城与白薇说起她与郑昭的婚姻,白薇欲言又止,说不定她与郑昭的感情不太好。只是一想到白薇,我便有点做贼心虚,即使知道郑昭并不能对我使用读心术。
丁亨利道:“卫大人,楚将军,还是先进去吧,外面可是冷得很。”其实他身为武将,身上穿得虽不是极多,却根本未露出畏寒之意,大概看到卫宗政怕冷的样子,才这么说吧。果然,卫宗政如释重负,道:“请。”扭头对守门的士兵道:“开门。”
石郎庙的山门很大,两个穿着棉袄的士兵推开门,我们四人并排走了进去,带的随从则跟在我们身后。一进门,却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排了两列士兵,左手边是帝都禁军,右手边是丁亨利带来的亲兵,都是一百来人。帝国禁军经文侯改制后,战斗力大大提高,已非当初那支少爷兵了,军容整齐,并不逊色于丁亨利的五羊城亲兵。
这也是为了防制舞弊吧,文侯倒也想得周到,只是这些举措,也从侧面说明了帝国军和共和军的微妙关系,既不互相信任,又要合作。
走进门,两个门丁一下又将门关上了。主审是在大殿,大殿也已修缮一新,我们进去时,里面已烤得热气腾腾。一进门,卫宗政长吁一口气,道:“坐吧,都坐吧。”他年纪已大,又在外面雪地里呆了半天,只有到这里才自在许多。他刚说完,郑昭在一边也长长吁了一口气。
我们一坐下,下人已端上了水果热茶。寒冬腊月,水果都是秋天摘下来存在地窖里的,虽然存了几个月,看起来仍然十分新鲜。卫宗政坐下来,先搓了搓手,道:“将蛇人郎莫带上来。”
他和丁亨利两人坐了首席,我和郑昭坐在各自的外侧,转成半个圈,我和郑昭正好面面相对。我见郑昭急不可奈地拿起菜杯呷了一口,一张铁青的脸才缓和了许多。见他这副情形,坐在我身后的冯奇小声道:“楚将军,那个共和军的人好像很怕冷啊。”
这时几个士兵扛着一个大笼子出来了。他们将笼子放在地上,行礼退下。这笼子叫我想起当初二太子押送我回帝都时我住的那个囚笼。只是我住在囚笼里还觉得大,郎莫在里面却似乎塞满了。它盘成一堆,睡着了似地一动不动。
卫宗政将惊堂木一拍,喝道:“下面的可是蛇人郎莫?”他审问人惯了,这是审问的第一句话,确认身份,对蛇人也用上了。我看到囚笼中那人一动,昂起上半个身子,道:“是我。”
第三部第二十八章 南武之智2()
它的声音很含糊,大概受了伤连话都说不清了,卫宗正倒也不觉得奇怪,喝道:“郎莫,你从实招来,你们的巢穴在何处?部队设置如何?”
郎莫看着卫宗政,半晌不说话。如果是人的话,那它就是在渺视公堂。郎莫居然如此嚣张,实在让人吃惊。卫宗政脸一下沉了下来,显然他也始料未及。审讯人时,也有嚣张之极,大刑伺候仍然绝口不招,但卫宗政有他的一套,到最后总会招供。可是对付蛇人,也不知刑法还灵不灵。
卫宗政看了看我,见我也没有反驳的意思,他手在桌上一拍,道:“上刑。”
“刑法无用?”
文侯喝了一口茶,眼里闪出一丝狡黠的嘲讽。我有些沮丧地道:“是,卫大人用了好几种,都毫无用处,那蛇人似乎根本不在乎,连一句话都不说。”
卫宗政先给郎莫上的是夹棍。夹棍在那些不公不法之徒的黑话里称为“檀木靴”,因为夹棍多半用夹棍所制,又多半夹在腿上。夹棍的可怕在于一点点收紧,两根圆棍不断靠近,那种几乎要将骨头都夹断的痛楚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了。棍责之类的刑罚会把人打个稀烂,看上去血肉横飞,但在受过刑的人眼里看来,有“宁受棍打,不坐水夹”的话。夹。水。坐,这三大刑都不是肉刑,施刑不见血,夹就是夹棍,水则是用湿布蒙布,看人快要昏厥时再及时撕下,坐就是坐笼,不知底细的人会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经受过以后才知道这种刑法的难忍。棍打时,前几棍觉得疼痛,后面皮肉被打麻木了,就只是皮肉受伤,反倒并不难捱。唯有这三大刑,表面上不伤人皮毛,坐笼更是连碰都不碰人的皮肤,却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蛇人因为长得和人不同,身体要细得多,而且身上密布鳞片,坐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