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争天-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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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蛋蛋忽然觉得鼻子发酸，扭头道：“宝儿弟弟才十三岁么？那比我要小两岁哩。今后你可要叫我师姐！”其实尹宝儿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韩蛋蛋这话一说，尹氏夫妇脸上全闪过一层感激之色。尹三娘子道：“宝儿，叫师姐呀！”尹宝儿望着韩蛋蛋，神情忸怩，小声道：“师姐。”韩蛋蛋答应一声，想一想他每隔十日便要吸取一人的鲜血，身上不禁有些不自在。
船行了约摸两个多时辰，已近晌午，江风中透着股暖熙熙却又凉浸浸的味道。尹三娘子煮饭，韩蛋蛋接过桨来划船，心想：“尹天弃若不是为了给儿子治病，也不至于抓人吸血，弄得声名狼籍。唉，若是我也得了宝儿的那种病，爹爹或许也会抓人给我吸血的。啊，不不，他绝不会那么做的，他可能宁愿看着我死，然后每天到的我的小坟上去看我。”想起爹爹妈妈，只觉得江面上的景色变得十分黯然。
下午申时，尹天弃将船划向北岸，众人弃船上岸。尹天弃背着尹宝儿，韩蛋蛋扶着尹三娘子跟在后面，四人走了一程，眼前出现一座山峰。江南之地，虽在初春，山峰也葱茏一片。韩蛋蛋道：“师父，咱们要上山？”
尹天弃道：“这叫狼山。咱们要去求的药神吴还便住在这里。”尹宝儿道：“师姐，你不要怕，山上的风景可好呢。”韩蛋蛋笑道：“治病要吃很多苦苦的药，还要用针扎穴位，你怕不怕？”尹宝儿道：“我才不怕。师姐，你不知道，若是能治好病，别说吃药，就是让我吃土块石头、拿刀子割我的肉，我也不怕。”韩蛋蛋从认识他便觉得他胆小，又激道：“你不是吹牛罢？”尹宝儿道：“我是堂堂男儿，怎么会吹牛？你不信就看着。”他以前常听父亲说这种话，现下自己也说出来，神色隐隐有些傲然。尹氏夫妇听了，相对望一眼，脸上均闪过一层喜色。尹三娘子暗道：“这孩子娘胎里带的病根子，说话也从来没有骨气。他爹说过就算治好他的病，也别指望他能成为一个有勇气的人。天弃这不说错了么？”又想：“其实天弃收了玉楷为徒，第一个高兴的还是宝儿。毕竟天弃见识比我高多了。”
狼山并不甚高，四人不过个把时辰便到山腰。但这狼山先缓后陡，后来几乎成陡直之势，山路偏又多生草木，极难登行。四人从树木花草中慢慢穿行，尹天弃背着尹宝儿在前领路，韩蛋蛋与尹三娘子互相牵携，小心翼翼攀援。再爬上一截，四人置身石丛树林之中，已看不到山顶。
尹天弃道：“你们都要小心，别图快，每走一步，都要抓住树枝石头。”好不容易爬上一处较平坦之处，隐隐见上头开了一道石阶，直通峰顶。韩蛋蛋喜道：“有路啦！”见路口上立着一方石碑，上书四行字，写的是：“狼山忘机峰，一石隔尘冥。来者且还去，知趣勿扰静。”韩蛋蛋抹抹汗，问道：“师父，这是什么？”
尹天弃道：“药神不喜旁人打扰，在这里立一块碑，劝来者回去。”
韩蛋蛋撇嘴道：“这人不好。既有那么大的本事，就应该在山下开一片诊所药房，病人上门问病求药，那就方便多了。他偏偏端了大大一个架子，住在这山顶上来！这还不算，更在快到山顶的地方立这么块石碑，我们给他拆了算啦。”
尹天弃喝道：“你胡说什么？”韩蛋蛋自从认识他以来，从未听他疾言厉色对自己说过话，怔了一怔，气道：“那好，我就知趣一些，‘来者且还去’罢了！”掉头便要下山。尹三娘子叫道：“喂，你干什么？”韩蛋蛋道：“我不跟着你们了，免得我老是胡说。”尹天弃冷笑一声，身形一晃，挡在她身前，沉声道：“玉楷，你要记住，跟着师父，那自是师父说了算，我没让你走，你就不能走。”韩蛋蛋道：“我又没正式拜你为师。”尹天弃伸出手来，在韩蛋蛋头顶上摸了一摸，笑道：“很好，你很好。”韩蛋蛋但觉一股阴冷之气自百会穴透进全身，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叫道：“你干什么？”
尹天弃嘿嘿一笑，说道：“记得关伯举么？我刚才在你身上使了十日绝命掌。”
韩蛋蛋心底凉气直冒，惊怒之下，手指点在尹天弃鼻子上：“我做错了什么？你想让我求你救我活命，然后好让宝儿弟弟喝我的血是不是？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求你！”
尹天弃气道：“你……”缓缓吸了一口气，笑道：“好罢，我佩服你。”转头对山路上叫道：“吴先生，晚辈尹天弃前来拜见！”他内功深厚，声音远远送出。
喊了一声之后，他蹲下身来，放尹宝儿落地，尹三娘子接过宝儿，就势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尹天弃也坐下来，看看韩蛋蛋，却见韩蛋蛋脸颊上滑下两行泪，正定定望着自己，这目光之中又有怨恨又有伤心，却没有丝毫惧意。
尹天弃被这目光蜇了一下，竟有些打怵，笑道：“你怎么不走？”
韩蛋蛋点点头，冷冷道：“好。反正当初是你们救了我，不然我早就死了，谢谢啦。”转头下山。尹天弃气苦无计，叫道：“你给我回来！”韩蛋蛋站住脚步：“还有什么事情？”
尹天弃道：“你还要让师父求你么？我怎么会收你这么一个徒弟？”韩蛋蛋道：“刚才不是说清楚了么？我没有正式拜你为师，也就算不得是你徒弟。”尹天弃喝道：“你太也大胆！”不再理她。
韩蛋蛋暗道：“我此时一去，就只能活上十天啦。”她便是再倔强，知道自己性命不过十日，也是害怕得很，不过要让她低声下气救人，那真是说什么也做不到，想了一想，也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尹天弃见状，暗暗好笑，与尹三娘子对望一眼。尹宝儿忽道：“爹，你给师姐解了掌力吧。”尹天弃瞪他一眼。尹宝儿吓得头低了一低，却接着又抬起头来，恳声道：“爹爹，你不解了师姐的掌力，我也不治病了。”尹天弃诧道：“你说什么？”尹宝儿没说话，却眼巴巴地望着尹天弃。尹天弃恼道：“你懂个什么！你的病便是想治，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造化，居然也吓唬起人来了！”转头望着山路，自语道：“怎的还没有动静？”又提高声音道：“吴先生，晚辈尹天弃求见！”
忽听“笃笃笃”一阵急响，从山路上滚下一块大石头来。山坡陡峭，石头挟着威势直向四人砸来。尹天弃一把抢起尹宝儿，尹三娘子、韩蛋蛋均惊呼跃起。那石头擦着众人脚跟滚过，轰隆隆向下方呼啸而去。尹三娘子道：“好险。”话声未落，却听轰隆隆声响之中，山顶上无数石块向下疾冲而来，一时草伏木折，尘土四起，声势极为骇人。尹天弃脸色大变，双手一送，将尹宝儿送上一株大树，他手法巧妙，尹宝儿正落在一根树杈上。尹宝儿跟着父母担惊受怕已成习惯，身子卡在树杈上，头脚耷拉下来，一声不吭。尹天弃将韩蛋蛋也扔到树上，一把拉住尹三娘子。这时滚石已到脚下，尹天弃拉着尹三娘子闪来闪去，想要抽隙跃上树来，可这时无法作势发力，他自己要跃上固然不难，带着尹三娘子却无论如何办不到。尹天弃叫道：“臭婆娘，抱紧你家老头子！”双足在乱石中点来点去，滚石虽急，却没有一片碰到尹氏夫妇。
韩蛋蛋坐在树桠上，扶着尹宝儿，心念电转：“尹天弃此时抽不出手来，我只要将宝儿往乱石中一推，就拉了一个垫背的。这尹宝儿十天喝一次人血，我这一推，就是一年救了三十六条人命，两年救了七十二条人命，三年是多少？十年是多少？”但另一个念头也在转：“尹天弃已给我使了‘十日绝命掌’，干么还要将我推到树上？他只是想摆一摆师父的架子，逼我低头。自从我们相识以来，实在是他们对我的好处多一些，我对他们的好处少一些。”眼见乱石威势惊人，又想将尹宝儿赶快推下去，又有点为尹氏夫妇担心，心中二念交战，对尹宝儿道：“你刚才说若是我的掌力不解，你也不治病，那是为什么？”
尹宝儿摇头轻声道：“师姐，别说话，我爹干什么就是干什么，不能分神的。”温柔一笑，既有谦意，又有友好。韩蛋蛋点点头。向山路上望去，自语道：“怎么这么多石头？”忽见高处石头中夹了三个人影，随着乱石一道飞驰而下，不一会儿到了跟前。尹天弃这时已跳到大树旁，伸臂一甩，尹三娘子抓住一根树枝，翻身爬上。尹天弃独自一人，便不再有危险，见那三人均四十来岁，身背兵器，一边惊呼一边在乱石流中窜跳，显然也是受害者，问道：“怎么回事？”那三人正全神贯注躲避，猛听到人声，抬头看时，一人被飞石砸中，惨呼一声滚下山去。另两人连连呼叫，不敢停留，转眼间已越过尹天弃，向山下逃去。尹天弃躲过几块飞石，身子掠起，手在树干上一抓，五指深陷其内，停在上面。
乱石流过了一会儿，也就停了，只听轰隆哗啦的声音从山下传来，依然很具威势。尹天弃接了尹三娘子与尹宝儿下树，韩蛋蛋跃落下来。尹天弃道：“有些古怪。”尹三娘子道：“还上不上去？”尹天弃抬头望着山路，沉吟道：“咱们运气不错。若是方才再上去十丈，石头落下来，恐怕就不好对付了。”尹三娘子道：“是呀，上面的路越来越窄。”
尹天弃慢慢点点头，作一个手势。尹三娘子道：“玉楷，捂上耳朵。”韩蛋蛋看她与尹宝儿都捂了，也捂住耳朵。尹天弃深吸一口气，忽的高声道：“吴先生，尹天弃前来拜见。若没什么不便，晚辈这就上去啦！”他语气谦恭，声音却极高，韩蛋蛋捂着耳朵，竟也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尹天弃又作了个手势，三人松开捂耳朵的双手，都望着通向山顶的那条小路。忽然间路的高处出现一道人影，接着又是三个人影，飞也似的下山来。尹天弃冷笑道：“老婆，又要打架啦。这四人轻功不错，你们先到一边躲躲罢。”
那四人一前三后，转眼到了平台前，对尹天弃望了望，神色极是仓惶，没有半分停留，向山下奔去。尹天弃道：“这四人是崆峒的无极四剑，在武林中也有此名头，这却是怎的了？”尹三娘子更不知道了，点头奇道：“就是啊。”尹天弃道：“药神从不伤人，莫非山上来了厉害人物？”尹三娘子道：“咦，极有可能。”
却见山顶上多了一排人影，齐声道：“尹天弃，咱们也曾听说过你的名字，知道你是个人物，不想跟你为难。只是咱们早到一步，你若识相，快些回去罢！”其中五个人直跃下来，碰到山石，弹动着滚下来，竟是不知疼痛。其中三人从别处跌下山去，两人跌在石台上。却见那二人身上衣衫已被山石划得稀烂，胸膛上皆显出一个高高的掌印，呈乌黑之色。韩蛋蛋道：“真奇怪死了，轻功不好罢，还非要站在悬崖上喊话，这不失足跌下来摔死了吧？”尹天弃本正蹲在两具尸体前沉着脸查看，听了这话，忍不住失笑，冷哼一声道：“他们是先被人打死，又让人家扔下来的。‘失足跌下来’，也亏你想得出来。”
尹三娘子看着死尸身上的手掌印，问道：“天弃，这是不是大手印？”尹天弃摇头道：“大手印震在人身上，掌印是凹下去的，这掌印却是凸起来，应该是西藏密宗的婆罗掌。只是这人掌力还不够纯，你瞧这掌印并不平整。”尹三娘子的武功多是跟丈夫所学，只要一有时机，尹天弃便指点于她，在此当口，依然如故。尹三娘子点点头。
尹天弃道：“他们这是威慑我来着。”站起身来，向山顶上高声道：“众位是西藏迦楞堂的朋友么？不知托洪大喇嘛来了没有？”
隔了一会儿，只听那一排人齐声道：“尹天弃，你少罗嗦，还不快去！”之所以隔一会儿，想来是先要商量怎样回答。又一人单独道：“洪托大喇嘛的名号，也是你能叫的？”虽是声嘶力竭，话音却小得多了。尹天弃哈哈大笑，朗道：“各位朋友稍等片刻，尹某跟你们亲近亲近。”转头对尹三娘子道：“你带俩孩子先找一处安静地儿等我。”脚下一点，向山路上窜去。
尹三娘子背了尹宝儿，道：“玉楷，来。”爬向侧面一道石梁。三人找了一个平坦处，挨着坐了。
却听山顶上那群人呼喝起来，十句之中，有八九句不知所云，想来喊的是藏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