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与剑-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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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阴沉的暗影中,紫千豪的双眸闪灿的看着他,有如一对时隐时现的豹眸,只是,眸中的光芒虽利,却已极度孱弱倦乏了。
蓝扬善瞅着牙,干咽着唾沫,气急败坏的叫道:
“喂,喂,老友,你到底想干什么?杀剐由便,咱可不是与你做耍子的,这么僵在此地,算是怎么回事?真是他奶奶的!”
暗哑地,紫千豪道:
“我不杀你,父母养你这么大,也颇不容易,是么?”
说着话,紫千豪全身裹然强烈的抽搐起来,巨大的痛苦使他弯下腰去,拄着剑,缓缓的,缓缓的坐向地面。
蓝扬善几乎有些傻了,他愣愣的注视着地上坐着的人,喃喃的道:
“咦?这是怎么回事?奇怪……”
急急的向前移近了几步,这位二头陀聚集目光,细细端详着那方才险些要了他老命的怪人,于是,不由得他大吃一惊,咋着舌跳了起来:
“咱的乖乖,老友,你你你,你是怎么了?看看你身上的伤!你竟还能活到现在?又能将咱打败?老天爷,你是铁铸的不成?”
沉重的抬起头来,紫千豪仰视着站在面前的蓝扬善,从下面如此望上去,蓝扬善的体魄便显得越发肥胖粗壮了,有若一座半大小山峙立在那里,他正张着缺了门牙的大嘴,脸上的油光隐浮。
徐徐吐了口气,紫千豪语声低弱:
“朋友,你如守信,你可以去了。”
蓝扬善摇摇头,道:
“你伤得这么重,咱怎能不顾而去,这不是成了见死不救了么?也幸好你是遇上了咱家!”
说着,他用力将手上的金钢杖插进泥土中,又把双手在衣衫上一擦,大步走了过来,三不管的将紫千豪扶正,动作熟练而利落的为紫千豪检视起创伤来。
一边看,这位二头陀一边低呼大叫,口中“喷”“喷”不停,半晌,他的两手染满血迹的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搀起了紫千豪,拔回金钢杖,一步一步的往前面行去。
紫千豪的体重几乎全依在蓝扬善的臂弯上,他的身躯依旧不停的痉挛着冷汗滚滚,但是,肉体上的折磨虽已是如此沉重,但他的神智却仍未迷乱,呛哑的,他呐呐的道:
“朋友……你想做什么?”
蓝扬善回头看了一眼亦步亦趋的甲犀,咧咧嘴道:
“咱?咱要救你的命哇。”
沉沉一笑,紫千豪道:
“你行么?”
哼一声,蓝扬善冒火道:
“咱不行?小子,你休要狗眼看人低,打不过你,别的却不一定也全不如你,老实说吧,哼哼,只要有一口气,到了咱手上没有治不活的!”
顿了顿,他又得意扬扬的道:
“别看你小子一身功夫吓人,自己受了伤却只有喊天的份了,休瞧咱把式比不上你那两下子,治跌打损伤的窍门可又较你高明得多,所以说……哦,说什么来着?三个人走路,哦,总有一个可以做你师傅的哪……”
拖着艰辛的双脚,紫千豪等于全叫蓝扬善架着在走路,他舐舐嘴唇,低弱的道:
“陌路相逢,又未善待阁下……难得阁下以德报怨……这份胸襟,委实令人感怀。”
“呸”了一声,蓝扬善道:
“报个鸟,咱是以德报恩,却非报怨,若非你方才手下留情……唉,便算是留情吧,咱如今只怕早已经笑不动了。”
不待紫千豪回答,他又道:
“说真的,老友你这几下子把式可真叫狠,咱做无本生意也有近三十年了,虽是唱的独脚戏,却也没有栽过跟头,这两年来,因为关东买卖不好做,才千里迢迢地来到西睡西疆,一向也是出马得胜,没有出过纰漏,哪里晓得今天遇上你小子却吃了这大的瘪,唉.想想也丢人……”
抬起血迹斑斑,苍白憔悴的面庞,侧视着搀扶自己的这位豪磊大汉子,紫千豪幽凉的道:
“在西陲……你栽于我手……,朋友.这不算丢人!”
两只猪泡眼一睁.蓝扬善气咻咻地道:
“好大的口气,栽在你手里不算丢人?莫不成你是西陲的第一高手,孤竹帮霸主‘魔刃鬼剑’紫千豪么?呔,你的剑术虽强,但比起人家姓紫的来可叫差得远,况且,姓紫的在西隆一带有叫‘仁公’之称,非但势力雄厚,可谓疆睡一角的二皇上,更是一般老民们崇敬的偶像,他岂会似你如今这般要死不活的模样?谁敢动了他一根汗毛,就是不被挫骨扬灰也得五马分尸了。”
苦涩的一笑,紫千豪委顿的道:
“朋友,你不可捧他捧得太高……”
嘿嘿两声,蓝扬善道:
“好了好了,你也用不着吃醋.看你年纪轻,有如今这等武功造诣,已是难能可贵的了,你伤势痊愈以后再好好地干一番,说不准也可与那紫千豪一较长短,做一做西陲的第二个霸才。”
虽是伤如火烙般痛苦,紫千豪仍不免有些啼笑皆非,他咳了两声,吃力的道:
“你……似乎对那紫千豪颇有好感?”
哈哈笑着,蓝扬善正扶着紫千豪穿过一片生满草荆的荒林,他口沫四溅的道:
“当然,闻说紫千豪唇红齿白,气韵高雅,丰神俊朗,容貌端秀,有如潘安再世,宋玉重生,行过街上,就差那些浪蹄子投花献呆了,这还不说,光凭人家的武学修为,也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难得的却是他虽然为咱们这一行的宗主,却也丝毫不苟的做到了行侠仗义,扶危济困的老祖师的遗训,银子是谁都想要的,他竟如此看得开,看得谈,可真叫不简单,我看称他‘小仁公’犹仍不足,应该更尊为‘大仁公’才是。”
低沉的,紫千豪道:
“若是紫千豪知道,朋友你如此崇仰他,一定会欣慰无已,高迎你这知音进入傲节山……”
蓝扬善轻叹了口气,他有些伤感的道:
“咱只怕攀不上边,娃紫的手下能人无数,杀手千百,咱虽然也是硬把子,到他那里怕也显不了什么光彩,咱只是个独脚盗,与他那大宗经营差得太远,这好有一比,人家是大绸缎庄的老板,咱呢,便像摇着货浪鼓行脚荒村野店卖布的小贩子……”
再也忍不住呛咳着笑了起来,紫千豪现在已经十分欣赏这位爽直而坦率的汉子了。
蓝扬善纳罕的道:
“你笑什么?”
摇摇头,紫千豪憋着气道:
“你的想法并不一定正确……说不准那姓紫的就喜欢你这种人呢?这也是有可能的……”
蓝扬善呐呐的道:
“咱有什么地方值得他看上的?咱又没有个标致的妹子,便是有,人家也不一定喜欢……”
沉缓的,紫千豪道:
“你不需有个……标致的妹子……只要你讲仁义,重节操,有骨气,不屈辱……也就够了……”
若有所思的忖想着,半晌,蓝扬善疑惑的道:
“老友,你怎么知道那娃紫的会重视这些?”
虚脱的笑了笑,紫千豪道:
“我只是猜,一个立威武林的人物……光是靠着暴力,贪恋女色是无法崛起的……是么?”
又想了一阵,蓝扬善连连颔首道:
“你……你小子说得对……”
这时,他们已穿过了这片沉幽的林子,沿着起伏的陵岗转起圈子来,东绕一阵西旋一阵,脚下已没有路,全是些崎岖不平的山地,而甲犀这马儿亦紧紧跟在后面,就宛似一个忠心耿耿的护侍,现在,他们又越过一座小丘陵子,再穿出一大片芦花荡,来到另一座不高的石山之前,石山上下四周,全生满了杂树枯藤,看上去就有如一个秃顶者的斑驳头发,略有八分像蓝扬善的脑袋瓜!
走了这么一大段路,紫千豪已觉得有些不胜负荷的疲惫与难受,这还是蓝扬善在扶持着他,要不,就更挺不住了,但紫千豪不是一个惯以表露内在感觉的人,亦不是一个忍不住痛苦的人,他尽管喘息着,两边的太阳穴更在不住的跳动,但他却咬着牙没有吭一声。
他们朝前面的这座小山走去,蓝扬善也用袖口抹了把汗,他以手中的金刚杖向石山的半腰一指,笑呵呵的道:
“到了,就是那里。”
紫千豪迷蒙的看了看,他闭闭眼,又睁开,捉吁的道:
“朋友,你不是住在房子里?”
摇摇头,这位二头陀道:
“不是,咱不想叫人家知道咱的老窑,简单的说,咱做了买卖以后不喜欢再有麻烦上门,所以么,居住之处也只好隐秘一点了。”
又急促地呛咳了几声,紫千豪静静的咽下了一口涌到喉边的鲜血,唇角在不停的抽搐……
蓝扬善看着他,轻轻的道:
“可是有一口逆血上涌?”
微微颔首,同时也对这位仁兄增加了信心,紫千豪哑声道:
“是的……”
咧嘴一笑,蓝扬善道:
“甭慌,马上就到了,咱定将全心全力替你治伤,别看你的伤势是这般沉重法儿,只要咱下上一番功夫,包管还你一条生龙活虎的身子!”
已经没有精神再讲什么,紫千豪索性将肩头抵住。。蓝扬善的肘弯里了。
此刻,他们业已来到了石山山脚。
这座连在丘陵岗中的石山.虽说不算高深宏大,但从上到下也有二三十丈之高,而且山壁陡峭峻拔.有如刀劈斧斩,笔直竖立着,十分难以攀登,便是有几处的山势较为徐缓,但倾斜度亦异常大,不是轻易可以上去的。
仰首望了望山腰上面,蓝扬善问紫千豪道:
“老友,你的马匹放在下面没有关系吧?它会不会自己跑掉?”
紫千豪低低回首叫了一声,后面跟着的甲犀也嘶应着奔了上来,亲热的用鼻端揉着主人的手,以舌头温柔的舐紫千豪的脸颊。
拍拍甲犀的头,紫千豪朝蓝扬善道:
“不用挂心,我的坐骑未得吩咐是不会自行跑开的……”
蓝扬善颔首道:“这是一匹好马,咱看马看多了,少有及得上这一乘的好马,确是好马,咱早晓得它没有问题,山脚下多的是它的草料!”
说着,蓝扬善仰起头来,像鸟叫般发出几声清晰悦耳的“咕”“咕”声,而几乎就在他的声音甫落之际,半山腰一条斜凸出有两尺来宽的嵌石之后,一块三尺方圆的山壁突然移开,同时一条黑糊糊的蚊筋索从移开的壁洞内凌空抛落,恰好便坠吊在蓝扬善脚边。
向紫千豪一笑,蓝扬善造:
“我们上去了,你不要动……”
语声未已,蓝扬善将金钢杖一下子咬在嘴里,右手一扯那条纹筋,整个胖大的身体便负带着紫千豪腾空而起,现在,他们等于是倒悬在石壁上一般,而蓝扬善却借着右手拉索换劲之力攀掠如飞,连口大气也没喘,刹那间他已扶着紫千豪跃入洞内!
这是一个隐秘而温暖的石洞,更似一间石室,里面约有两丈方圆,洞顶有莹白色的石笋垂下,地面也是乳白色的石底,干燥而洁净,靠洞里,有一方天然作不规则圆形的平滑石桌,五只上置锦垫的黑亮瓷鼓,便散摆在桌边,一张铺着厚软的兽皮的矮榻贴着右边石壁,右边,则将山壁挖空了做成一个古雅的壁炉,现在,炉中正燃烧着熊熊的炭火,整个洞室中和煦如春,但空气却仍然清新,原来,靠洞门的两边石壁上,都斜斜凿通了十二个拳大的气孔,气孔里外都有与孔大小相符的木盖,而内外的气孔木盖中间全连着一根铁轴,只要将里面的孔盖揭开,外面的孔盖也就会跟着旋转,凉沁的空气随着冷风吹进来了。
此刻,石洞中正被悬垂在洞顶的六盏玻璃灯光映得通明雪亮,一个方面大耳、眸莹鼻挺的年轻人正恭谨的迎站在洞口,这年轻人相貌堂堂而厚道,目光正直不偏,一看即知是位坦诚忠恳的人物。
蓝扬善甫扶着紫千豪带着满身冷风进入,那年轻人已恭谦的垂手躬身道:
“蓝大叔回来了?”
又有些惊疑地看了看紫千豪,但是,年轻人却没有问什么,匆匆过去将那块石壁推回原位,挡住洞口。
蓝扬善急忙将紫千豪扶到那张矮榻上躺下,一面回头道:
“怀南,快去吩咐你那浑家准备热水,再将你后面暗壁内的檀木小药箱拿来,记得另带两只瓷盆,快!”
叫怀南的年轻人答应着匆匆向后走去,他来至后面的石墙之前,用力朝一块山壁推去,哈,这块山壁竟有人高的一片面积被他缓缓推开,甫一推开,一阵锅勺碰击的声音夹着一股隐隐的茶香已经飘了出来,嗯,敢情还是柳暗花明,另有天地呢。
一边小心的为紫千豪脱衣,蓝扬善一面道:
“老友,你手上握着的这把破剑可以放下了吧?唉,看你也是太紧张了。”
紫千豪艰涩的一笑,将四眩剑置于枕边,暗暗地,他又将身上佩带的一只嫖囊摘下置于榻沿。
紫千豪身上累累的创伤,有的皮肉翻卷,一片模糊,有的血迹半干,伤口凝固,而衣衫沾在伤处,与嫩肉贴成一起,连衣衫也被染成紫黑的了,蓝扬善却这般狠心,毫不容情的连拉带扯,一片片把紫千豪身上的衣服全撕了下来!
全身一下一下的痉挛着,每一片衣衫被扯下,都似连带着将心叶儿抓了一把,简直痛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