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剑天涯-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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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渐浓一直在凝神看对方的招数。他一退再退只是不想贸然出手,想要看清对方的破绽何在。然而他渐渐看出,对方的掌法快到无破绽,自然不是真正无破绽而是他根本攻不进对方的破绽去。他相信对方的身手之快决不容他从间隙而入,唯一的方法就是和对方硬拚,因为无论他从哪里进攻,对方都一定会以掌相迎。而这一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实难预料。他看清了这情势,终于决定冒险一搏。
他开始还手。袖风鼓荡得人肌肤生疼,他的手掌在袖底看不清去势。那酒徒也有些微极短暂的诧异。在这短暂的诧异间,他不管对方的虚实迎上前去,双掌沉闷地相交,他立即觉得掌心滚烫灼人,那种烫并非寻常手掌的烫,而是烫得烙铁一样。虽然并不是很出乎他预料之外,还是令他有些生凛。他的手掌却泛出寒冰一样的冷,他师门所传的冰涧掌可以令水瞬间化为寒冰,也可以令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间冰冻,全身血液冷凝。自然他知道对付面前这人决不会有这样的效果,不过这寒冷却也抵消了对方的炽热,双掌之间发出咝咝之声夹杂着白色烟雾蒸腾出来。那是一种寒冰放在火红熟铁上会发出的声音与现象,如果铁够热自然能化冰,如果冰够冷便能将铁降下温度。
公孙二娘远远站着,心头不由揪紧。她知道无论如何插不下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双方停下来对峙,令空气也冷凝下来。长街上终于没有行人,连一丝灯火都不见。公孙二娘看得整个人都有些僵硬,忽然拔出离情剑,慢慢走近。
秋渐浓无法开口跟她说话,甚至连眼神也不能朝她多使一个,他听见她的脚步在走近,心中却在焦急地想:“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他盯着对方的眼睛,虽然完全无法看见对方的面容,但黑暗中闪光的双眼令他感觉到对方的紧张并不亚于他
公孙二娘拔出离情剑,向那人的颈项刺去。离情剑照亮了夜空。
剑尖却在离他们丈余处遇上了阻力。离情剑无坚不摧,却在一团无形的真气前受阻,并反弹了回去,公孙二娘被这一弹之势震得向后而倒。她在半空中一个倒跃才立稳,骇然地看着那对峙的双方。时间不止在指掌间流过,还在她心上抽过,抽得她战栗起来,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场对峙僵持到天色将明未明。
打破僵持的是马蹄踏地声。而且不是一匹马,至少是数十匹。
秋渐浓发现对方的眼神亮了起来。他知道来人决不会是相助他的,既然不会相助自己,那最大可能就是对方的援助。他当机立断地向前吹了一口气。
他吹的那一口气其实并不含什么真气,在那种对峙时分,他也无余暇去凝聚一股真气吹出,只不过是诱敌之计罢了。但任何人都决不会将他在此刻吹出的一口气视若等闲,对方果然便虚了。
对面的人头不由自主一偏,防守自然松懈。趁此机,秋渐浓掌上陡然发力,以全力将对方震退,他自己则借对方的掌力向后跃去。对方有些意料不到地踉跄了几步,似还未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秋渐浓已拉着公孙二娘极速地向嵩山方向奔去。
铁蹄落地声不断在他们身后响起。短程内秋渐浓的奔跑之速可以超过任何良驹,然而他手中却拉着公孙二娘,不免便影响了速度。他只能向前狂奔着,甚至不知道与他对掌的人离他有多远。但此际他决不能回头,一回头的时间,哪怕是电光火石的时间也足令他再也跑不掉。
他们远远地看见不平门的山门前亦驻着数十骑马,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那自然决不是不平门的门人弟子,而此际他们已无暇去分辨那群人是敌是友,在他们判断的时间内只怕他们便要陷入重围。秋渐浓拉着公孙二娘远远绕过不平门向嵩山上奔去,隐约间似听得不平门前有人在呼叫他的名字。他无暇思索,仍在狂奔,直至面前无路时,他舍远求近地攀上一座无路的山峰。倒不是他慌不择路,而是他深知绝不能让那数十骑人马同时追近,除了攀上马无法行走的山路外,他并无其他办法,而且他记得这座山峰与对面山峰间有一道横亘的铁索桥可供通过。在这危急关头,他脑子里居然能想到那一道铁索桥,连他自己都觉得是上天的意思。
公孙二娘几乎是被秋渐浓拉着离地而行,脚下从生疼渐而变得麻木,奔行速度之快令对面鼓起迫人的山风,强烈的气流令她连呼吸都显得费力,更别提开口说话。二人在崎岖山石间奔至峰顶,那道云雾间的铁索桥近在眼前,然而秋渐浓背后的掌风亦掠了过来。他不得已转身对敌,对公孙二娘叫道:“快过去。”
公孙二娘向铁索桥奔去。奔到桥上,她又回头看二人相斗,那披着皮裘的人堪堪地追到,长街上追赶他们的数十名骑马的人却尚未攀至峰顶。估摸着那些人并不如他们轻功了得,弃马后要很久才能攀上这峰顶。她稍稍放了些心,但看着秋渐浓与那人的相斗却又实在无法安心。
天际泛出鱼肚白,公孙二娘已能朦胧看见那人皮裘领内的脸容。尽管那一脸带着疯狂的杀气显得陌生,但眉目间与秦觉的确是惊人的相似。只是一看表情她便知道决非秦觉,因为秦觉脸上从未有这么浓重的煞气,也决不会如这人一般嘴角噙着血腥与邪恶的笑容。当年在周王府地牢她并未看清这人的容貌,但却可确定就是面前的这人,如所料不差应该便是秦简。因为他能将一股邪恶阴暗的感觉散发给周围的人,令人觉得极度不适。一年多不见,他身上这股邪异的感觉比当年扩张了数倍。
山腰间传来隐隐人声,公孙二娘知道情势急迫,决不能再候下去。她看着秋渐浓始终避免与那人双掌相交,知他也在避开先前那种僵峙的局面。现在双方既然没有像先前一样,她便有机会在其中插手。她咬了咬牙,不顾一切的尽全力将离情剑向前递去。然而剑尖很快给不知谁掌风荡开,她依然是插不进手去。
“二娘,快走!”
“不。”她叫道。她再看了片刻,转过去面对着秋渐浓叫了一声:“渐浓!”一手将离情剑向两人之间抛了过去。这一着其实十分冒险,两人既然势均力敌,秋渐浓接住剑的机会便只有一半,若让秦简接到,那他们的情势自然完全劣转。
秋渐浓看见她的眼神,听到她的叫声,自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之间的心意相通却不是秦简可以明白的,那剑未至他已经在秦简面前虚晃了一招,纵身跃起将剑接在手中。他原本是擅长剑法而不擅掌法的,离情剑在手,自然便不一样,刷刷几剑映得秦简须发俱寒。
山腰间的人声越来越近,即将到了峰顶。
公孙二娘攀近铁索桥,大声叫道:“秦简,你知不知道你哥哥还活着?”她想着要说话分散秦简的注意力,这句话理应会有效果。
秦简果然怔了一下。
“你哥哥叫秦觉,他很想念你,难道你完全不念手足之情了?”
秦简终于开口:“你胡说,我哥哥早死了。”
“那我怎么会知道你哥哥叫秦觉?只要一见他,就知道你们一定是亲兄弟了,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他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难道你就不顾念他对你的担忧?”
秦简一震。双生子之间的感情是非常奇特而微妙的,与寻常兄弟相比,孪生兄弟甚至有互为一体的感觉,即便秦简心里已经将亲情看得十分淡漠,但想到自己的哥哥仍是止不住的心跳了一下。高手对敌自然容不得他一再的分神,离情剑刷地便划过他厚厚的皮裘,在他臂上留下一道血痕。他一惊而退避,才不至断臂。
秋渐浓立即转身奔向铁索桥,左手抱着公孙二娘就向铁索桥上奔去。说是铁索桥,只不过是一道略粗的铁索罢了。秦简退了一下之后,立即便定神追上前。
秋渐浓挥起离情剑用力一斩,将铁索桥悬于峰顶的一端斩断,断绝了秦简的前路,秦简站在峰顶勃然大怒,厉声一吼,声音锐利如野兽的嗥声。
公孙二娘只觉得秋渐浓抱紧着她,两人的身体极速向下坠去,她失惊地叫起来。秋渐浓迅速地将离情剑还入她身上剑鞘,居然还赶得及伸出右手去抓住了那道荡下去的铁索。两人在双峰间的山涧上荡悠起来,那种感觉与她从嵩山上跳下去时一样。只是当时她一心求死,在下坠的时候反而有一种飘也似的感觉,直坠到一半才开始后悔——现在她却从下坠开始就充满恐惧,现在的她并不想死。
铁索荡到对面山壁,秋渐浓足尖在对面山壁上一点,抵消了铁索的撞向山壁的力量,他说道:“二娘,抓紧铁索。”
公孙二娘这才想起自己身体的力量完全在他身上,忙乱中腾出一手抓紧了铁索。铁索荡了几下之后,秋渐浓伸脚去勾住山壁上一块突起的岩石,道:“小心一些。”铁索回荡止住,二人便开始向上攀。攀到一半时,峰顶探出人头来,叫道:“他们在下边。”
秋渐浓心头一凛,抬头看去,见峰顶隐隐绰绰不知多少人在,不由得心惊,他加速了向上攀的速度。
“砍,砍断这铁索!”峰顶有人叫。于是听到刀斫之声,有人在以利刃砍起铁索来。他们的刀刃自然不如离情剑,手上力量也不及秋渐浓,但这么砍下去,那双指横径的铁索还是必断无疑。峰顶越来越近,上面人声鼎沸,似乎还有金铁交鸣之声与喝骂之声。秋渐浓不及细辨,却见上方的铁索已被砍出一道拇指粗的缺口,加上他二人的重量,只怕瞬间即断。他抬头望着,又向上纵了数尺,眼见离峰顶只有二三丈距离,那铁索却断裂开来。
“怎么办?”
“别怕,相信我。”他虽这般说着,心中却没有底。
秋渐浓咬紧了牙关,抱紧公孙二娘,低声道:“放开铁索。”然后脚尖在山壁上一点,居然握着手中铁索向上纵了尺许,在将坠未坠间,他手中的铁索向上挥出,缠绕住不知什么东西,借此之力,他放脱铁索纵上峰顶,只听啊一声惨叫,有人坠下峰去。原来他挥出的铁索并未缠住老树巨石,却是缠住了峰顶的人。他借力一拽跃上峰顶,却将那身缠铁索的人拉得摔落山崖。
秋渐浓站稳身形后便发觉眼下情况亦不太妙,数把军刀向他袭来,他身后却是悬崖,半步也不能后退。他放开公孙二娘,抓住当前一人的手臂,将那人身体舞起来向后一摔,立即逼退数人,让出一小块空地来,他趁势踏上几步,看清眼前的情形。峰顶二十丈方圆内,躺着几具尸身,站立的至少三数十人,正在围攻一人,那人却是卫渡天。他想起远远经过不平门时有人叫他,想必便是卫渡天,而这峰顶的数十人必是不平门前的那些人。他们想必熟悉地形,见二人向嵩山上奔跑,料到他们会自铁索攀到对面山崖,便自对面山峰攀上来等候,而卫渡天也随之跟来。
“你们没死吧?”卫渡天在围攻之下高声问。
“废话,死了你岂不是见鬼。”秋渐浓手下不停,发觉对方的武功参差不齐,并非杜战带领的那批燕军可比,应当是一群江湖人。否则以卫渡天的身手早就将这些人料理完了,也不至于仍在苦苦缠斗。他身边公孙二娘也与人交起手来,他瞥眼看一下,见她尚未遇险,心神略定。
对方有人喝道:“杀了他们,秦参将有令,不留活口!”
秋渐浓心想:“秦参将?难道秦简还当了什么参将?”想到秦简既跟从杜战追随燕王起事,有个军衔倒也不奇怪,这些人必是他利用身份招募来的江湖人。他面前共有八人,虽说并非一流高手,但八人齐聚却也有些难以应付,公孙二娘面前只有三人,情形倒还轻松,只有卫渡天那边共有三十多人,而且双方激战已有一阵,形势十分危急。
不多时公孙二娘的离情剑刷刷迫退二人,刺伤一人。对方见他们这般杀下去说不定便可逐个击破,立刻自卫渡天那边分散了五六人过来,这一下秋渐浓与公孙二娘这边暂时持平,卫渡天却已受伤,渐渐力竭。
百忙中秋渐浓问:“你怎么会独身上这峰顶?”
“看见你们被人追就来了,完全来不及叫人。这干家伙从你们对面峰顶攀上去,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不过我追来也未能阻拦他们砍断铁索——哎哟!”说话间他又中一刀,不由骂道:“这干人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好厉害。”
“这回可有些不妙。”秋渐浓手下一紧,箍住一条伸到他面门的臂膀,一扭间那人的臂膀便断了,他随之听到山峰下有人声传来。
“是什么人?”秋渐浓在悬崖边上,看不见山峰下的情形
“不清楚……好像是跟他们一伙的……咦,秦简!”卫渡天叫了起来。
秋渐浓心下一沉。
“不对,他们身后还有人……他们在二十丈之外停住了,只有秦简向上攀来。”卫渡天边看边说。
秋渐浓一怔,顾不得多想,手中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