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剑天涯-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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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均吸一口凉气。醉花阴的暖香酒气,在浓重的血腥味之下荡然无存,变成凛冽的死意。楼里的姑娘们不知谁发出一声尖叫,一古脑儿的冲上了楼去,龟奴们也慌不择路地冲上二楼,转瞬香雾云鬟、弦歌丝竹的客堂只剩玉生香和公孙二娘等六人。
“不管你是什么人,放了我天冲哥哥和凌家二小姐。”公孙二娘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以玉生香的身手来看,他们无一是敌,但好在人多,以六敌一,倒也不怕。
玉生香凛然看着他们。良久,嘴角泛起淡淡笑意:“想从我手中带走人,说难也不难。”她的笑意写在脸上,杀意却写在眼底。
霎时间堂内白光雪刃闪动,绣裙柔掌翻飞。公孙二娘将刀当作剑使,虽极不顺手,但亦犀利灵动,刀短于剑而险,更令人难以防范。张裕的长鞭游走于外,时不时如毒蛇吐信般攻人下盘。铁娘子和胡昌平同时出手,制住陈吉庆,点了他穴道扔在一旁,防止他出手相助。裘好与东方明也自欺身而上,他二人的吴钩和雷公挡均是短兵相接的兵刃,近身而搏,玉生香不得不腾手招架,还不时要腾挪躲闪张裕的鞭子。她双袖如刀,给她袖风挥到处刮面生疼,一双玉掌犹如彩蝶漫舞,应付得体,一时尚未败落。铁娘子和胡昌平看了片刻,挥剑而上。他二人多年相交,配合有素,双剑使起来得心应手,威力暴增。玉生香以一敌六,渐感不支,额头冒出细细汗珠,身法渐滞。
“玉舵主,你舵中人呢?”陈吉庆忽感不妙,舵主在此大打出手,舵中手下却一个不见,联想初到时玉生香魂不附体,面色煞白的模样儿,及裙上鲜血,他渐渐觉得瓜州分舵在他们到来之前已有意外发生。
玉生香在刀风鞭影剑光中无暇答话,唯有苦苦支撑。她生平跋扈江湖,何曾被几个无名之辈杀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一时心中怒火炽烧,掌法更见凌乱。她厉喝一声,身形拔地而起,长袖挥出,卷住二楼栏杆,玉手疾挥,不知从何处取出的六柄小飞斧激射而出,分攻六人。她衣衫单薄,本藏不住什么武器,这六柄小飞斧也不知从何而来。六人惊讶间纷纷击落躲避,而玉生香的目的却也只是要阻得他们片刻,就在这片刻间她急掠而下,抓住地上的陈吉庆,身形自醉花阴楼门口飞掠而出。众人击落小飞斧后,早已不见玉生香的人影,大叹一声,冲进醉花阴后院。
影壁后一片血腥,假山清池间处处皆是死尸,池水被鲜血染得通红,池面尚飘浮二具尸首,衣衫随着风吹池水而漂荡。六人倒吸一口凉气,寒毛凛凛。粗略一数之下,偌大一个后院,至少有五六十具尸体,每具尸体死状均异,或剑穿胸口,或尸首分离,或脑浆迸裂。假山上一柄青钢剑贯穿一张雪白的丝绢帕子,剑身没假山石而入,只余剑柄。那雪白的丝绢却滴血不沾,随风飘扬处,只见得一角绣有一枚深黄色枫叶,绣工极其精致,黄叶恍若飘零。
公孙二娘上前去拔那剑,却宛如蜻蜓之撼石柱,纹丝不动。她脸色渐白,心下寒意暗生。
六人在后院各间四处搜索,均不见活人,每间屋中若不是无人便是只有死人,加上院内尸首,只怕总也有百余名死人,其中包括他们曾在姑苏所见围攻凌叶子的那几名。 “整个后院都快被翻转了,也不见活人。”铁娘子喃喃道。
“去问那些婊子,她们多半得知。”东方明忽道。
众人霁然色喜,一起奔向醉花阴楼。蹿上二楼,每间房门紧闭,踢开几间,均无人影,连同古玩细软都已不见,想是那些姑娘、龟奴席卷了金银逃逸而去。又踢得几间,终于见一个女子坐在屋内。见有人来,那女子霍然起身,舞起身侧一只琵琶,一手抱琵琶,另一手五指如飞,轻按琵琶,几枚细微暗器嗤嗤射向他们。众人未料到这间屋中竟还有个身怀武功的女子,不由一惊。公孙二娘当先破门而入,听闻暗器之声,生怕躲避后殃及身后众人,抢上一步抓起圆桌上银绣台布,挥舞成圈,将暗器尽数收入其中。
那女子脸色苍白,颤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你又是什么人?干么不分来由乱射暗器?”
那女子道:“小女名叫凤瑶,不过在这楼里混口饭吃罢了。”
“以你身手,似乎不必在这青楼馆子里讨饭吃。”
那女子知道遮瞒不过,定了定神,道:“小女是飞斧帮瓜州分舵座下红莲香主,不知几位贵客从何而来?”她虽面无人色,但言语间仍是斯文有礼。
“你们那后院死的都是你们分舵的人?为何人所杀?为何你们舵主和你却安然无盎?邵天冲和凌家二小姐又被关在何处?”众人七嘴八舌问起来,一时间叫凤瑶难以回答。
她静听众人问完,才一一答道:“后院死的全是我飞斧帮中人,还有几名姑苏分舵的兄弟。我原是这楼子里的红倌人,没人知道我是瓜州分舵中人。今日下午,楼子里忽然来了一群年轻男女,武功高得出奇,进门后直闯后院,也不问来由,见人便杀,只剩舵主一人幸免。舵主与他们交手之间,十招内便即败落,但为首那人说他极少杀女子,便留下舵主性命。我在楼子里看见,早已吓得腿软,如何敢出去?舵主见到这么多兄弟转眼间死于非命,早也吓得呆了。虽然我们这些江湖中厮混的难免刀口舔血,也时常见到死人,可出手如此狠辣、如此快疾、身手如此之高的人,真是从所未见。这许多人转眼便死了,大多连招架之力也无,死得真是可怕。”说到此处,她激伶伶打个冷战,缓了口气,才续道:“然后我就一直在房中,等候舵主上来,当时也吓得傻了,压根儿不敢出去。可是先前听闻楼下打斗声又起,我不敢出门去看,待声音停歇,已不见舵主人影,楼子里的姑娘们都卷了素日私房钱跑了,可是我却无处可去,不得不在此等候舵主。”说罢,她微现苦笑之色。
“你别等了,你们舵主走了,多半不会回来找你了。”公孙二娘将先前在楼下打斗之事告诉她,她呆得半晌,六神无主。
“你快些告诉我们,邵天冲和凌二小姐被囚于何处?”
凤瑶神色犹豫,一时间似难以决断。公孙二娘道:“你们那舵主已弃你而去,难不成你还替她保密?再说你们擒了他二人多半有用,如今剩你一人,难道你还继续带着他二人逃亡?你就不怕会被血洗醉花阴的人追上?可是你若任他们二人被囚在无人知晓处,饿死了他们,将来你舵主回来时只怕又要怪罪于你。”
听得公孙二娘一番话,凤瑶看样子颇为动摇,又思量片刻,才咬牙道:“好,我带你去找他们,不过将来你们若遇见本帮中人,切不可说是我带你们前去,只说你们自己寻到的。”
众人自是连口答应。
凤瑶带领他们来到后院那间香闺之中,轻转床前镂空暗格,床板翻转,现出一个黑洞。凤瑶指着床板道:“他们被关押在这下面,你们自己去救便了,我可要走了。”
“不行,等我们将人救出你再走。”铁娘子一把拉住她。凤瑶没奈何,只得留下。
公孙二娘抢上,俯视那黑洞之中,却无法看清洞有多深,冲着洞口大声叫:“天冲哥哥!天冲哥哥!”
邵天冲与凌叶子呆在暗无天日的黑窖之中,已然月余。这日,早已过了送饭时间,仍未有人送来,他们已然觉得奇怪。虽然不见天日,但估摸着比之往日送饭的时间已过了半日,忽然之间,他们头顶现出亮光。二人只道是送饭之人已到,与平日一般,以袖遮面,以阻强光。须臾,邵天冲却听得头顶有熟悉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立时眯起双眼努力抬头向上看去,一片强烈白光之下,只影约见一人脸,急切地向黑窖内呼唤不止。邵天冲一时兴奋得难以自已,高声回应:“二娘!是我啊,我在下面。”
声音在空洞的黑窖之中回荡,传入公孙二娘耳中。对她而言,不啻于天籁之音。一时间喜极,竟觉得喉头微哽,难以言语。东方明推开她,嘟囔道:“你傻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想法子拉他们上来。”高声唤道:“邵大哥你等着,兄弟这就拉你上来。”解下腰带,自黑洞内垂下去。他的腰带不过数尺,显然什么也拉不到。
铁娘子啐道:“早知有今日,你一身应当围上十条腰带方够。真是蠢到了家。”转身问凤瑶道:“你这里可有长绳可缒他们上来?”
凤瑶应道:“我去取。”公孙二娘跟着她去取了绳子来,自洞口缒下。胡昌平、张裕和东方明三人拉住绳端往上拽。不多时,已缒了一人上来,公孙二娘性急,不待他上来,已伸手去洞内拉,却是一只柔软纤细的手。她怔了一怔,拉了上来一瞧,却见凌叶子一只衣袖遮面,绳子系在她纤腰之间。公孙二娘无暇顾及她,解开绳子又放下去。
凌叶子过了片刻方能勉强微睁双眼,适应洞外日光,双目犹自觉得微微刺痛,眼光白光微晃。放下衣袖,她盈盈衽裣一礼:“多谢诸位相救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铁娘子微笑道:“妹子不必多礼。”东方明等三人拉着绳子,无法还礼,只朝她一笑,应了一声以示回答。
裘好上前亲热地拉住凌叶子的手,好奇的上下打量,笑道:“妹子生的真好看,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姑娘家。”凌叶子脸飞红霞,羞涩地一笑,伸手拍打爬上来时身上沾惹的灰尘。
那边公孙二娘已将邵天冲拉了上来,一边拍打他身上的灰尘,一边道:“你可吓死我了,这些日子来,你是怎么过的?”
邵天冲见她眼圈微红,满面风尘,知她十分担心自己,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的,我这不是安好么?除了没自由之外,却也没吃什么苦头。”
“却也奇怪,这些人将你们关在此处,究竟为何?若说要杀你们罢,又未曾下手,,仿佛只是要你们失去自由而已。”
“是啊,我们也不明所以,这些日以来,他们从不跟我们说话,我们除了每日呆在窖底等候有人送饭,从未与任何人见过面,说过话。我与凌姑娘作过无数猜测,却始终猜想不透。他们也不为难我们,每日总有饭菜送来。”
公孙二娘这才注意到凌叶子,向她仔细瞧了一翻,神色疑惑:“这姑娘是谁?好生面善。”
“姐姐忘记我了,我是凌叶子,三年前我们在慕仁山庄一起玩来着。”凌叶子嫣然一笑,虽然在窖底呆了月余,久不见天日而面色微见苍白,笑起来仍是清俏无比。
公孙二娘怔愣出神,想起了三年前凌家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她心中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暗自滋生,不知缘何便有些不舒服起来。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原来是凌家的二小姐,三年不见,可陌生了。”径转头向邵天冲道:“这一月以来,你们可是怎么过的?就你们二人被困于窖内?”
凌叶子一片热忱,却遭公孙二娘冷淡相待,不由十分难堪,十指轻轻绞扭着衣衫下襟,偷眼瞧着邵天冲。
邵天冲微觉尴尬不安,岔开了话题道:“你们是如何救我们出来的?”
“说也巧合,若是无此怪事,我们冒失前来非但救你们不出,只怕自己尚会被困。”张裕答道,“我们一来就觉得这楼子里有些不对劲……”接着絮絮叨叨将醉花阴所遇一一告诉邵天冲。他素来话多,一说起来便事无巨细,不厌其烦地一大堆,只是言语十分紊乱,无甚条理,邵天冲听了半天才总算明白。
邵天冲皱眉道:“如此说来,我们真算是幸运,你们行事这般鲁莽,也不怕同落圈套。”转而向凤瑶道:“姑娘应当知道你们帮的人为何将我们擒来此处了?”
众人这才想起凤瑶在旁,七嘴八舌又开始盘问起她来。凤瑶给问得有些头晕,答道:“我亦不知姑苏分舵何以将你们擒来,只知这位凌姑娘才是他们的目标,而邵公子是适逢其会,顺手抓来的。这件事多半我们玉舵主清楚,她却未曾跟我说过。”
“吓,你别闪烁其辞,你身为飞斧帮香主,怎会什么都不知晓?”东方明恶狠狠地吓她。
凤瑶的脸白了一白,柔声细气地回答:“小女真的不知,决不敢欺瞒。人都交给你们了,又如何会在这一点上有所虚言?”她脸色十分诚恳,不似作伪。
“看她不像撒谎,再为难她亦是无用。”
“是啊,求诸位放小女离开,已是大恩,否则舵主回转,得知小女私放囚犯,只怕小女性命不保。”凤瑶泫然欲泣。
“你去罢。”邵天冲挥手道。
“喂,不行啊,怎能如此轻易放她走?就只她一个活口了,我们还未查明飞斧帮何以与凌姑娘一个女孩儿家为难呢。”
“算了,我看她当真不知,何况人家总算救我们一命,倘若她坚持不说我们被囚何处,过得几日我们怕也要饿死在窖中。”邵天冲既如此说,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