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万里行-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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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是大漠七只狐,狐狸窝的七位当家,天下有名的七个老奸巨滑的人。
老九自然也已听出,但她不仅没推开地逃走,反倒全身都贴紧了他,吃吃笑着,扭头冲屋里叫道:“他不是小白脸!”
郑愿的睑早红了,低吼道:“快松开!”
老九低笑着将脸儿理进他的肩窝,悄声道:“把我抱进屋,他们会答应你的一切要求。”
郑愿一手抄起她腿弯,一手托在她背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红着脸进了屋。
屋里顿时响起了一声怒吼…
第十一章 海市蜃楼
一声怒吼,震得满屋子嗡嗡响。
郑愿连忙松手。
老九鱼儿般从他身匕溜下来,溜到一个满头白发、满眼凶光、满脸杀气的老人身后,一副受了极大的惊吓的样子,又好像有无尽的委屈:“爹,他……动手动脚,他欺负我!”
郑愿只好不作声。他发现自己又上了老九的恶当。
他轻浮的举止显然已引起了屋里七只狐狸的愤怒。
挡在老九身前的那个老人,就是狐狸窝的大当家、大漠七只狐中的老大、“霹雳狐”山至轻。
山至轻实在一点也不像只老狐狸,他甚至一点都不像只狐狸。
山至轻威武昂藏、性烈如火,耿直凶残……这就是山至轻给别人的第一眼印象。
可他偏偏就是只老狐狸,而且是最狡滑、最精明的一只老狐狸。
自山至轻出道以来,已不知有多少人和他打过交道。
第一次和他打交道的人,总认为像他这种李逵式的人物,再狡猾也有个限度。
这么想的人中,有几个成了他的拜把子兄弟,大部分都被他骗得连底裤都送进了当铺。
能成为他“兄弟”的人,自然也都是此道的高手,而且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但他们在山至轻面前,也只有甘拜下风。
二当家“玉面狐”水至刚,是七只狐狸中最斯文有礼、最英俊潇洒的一个。
许多年前水至刚还在中原闯江湖期间,就很在武林侠女中兴了一阵风浪,博得了“玉面书生”的美名。
当年的水至刚儒衫飘飘、折扇摇摇,面上总带着种讥诮的冷傲。
冷傲的人,一般也难得狡滑,因为傲慢的人,难免冲动,而且为人行事总有自己的准则。
水至刚没有准则。
如果一定要追究水至刚为人行事的准则,那就是“不骗则已,一骗到底”。
至于他什么时候想行骗,想骗什么人,完全由他的心情决定。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就求他骗人,他都提不起精神。
山至轻骗的是所有能骗到的人和东西,水至刚去只骗一种……
他只骗女人。
他总共有七房妻妾,全都是骗来的。连他惟一的宝贝儿子水无声,也是他骗女人骗来的。
现在的水至刚已垂垂老矣,就算他老当益壮,龙马精神,也骗不动女人了。但他还是喜欢骗女人。
他现就端坐在房中椅上,闲雅如一代通儒,如宗师,如上一科的状元。
女人看见了水至刚要想不上当,实在很难。
三当家“懒狐”铁至柔,是七只狐狸中最懒,同时也是最可爱的一只。
铁至柔的爱好是栽赃。
铁至柔很懒,他舍不得花力气去和他不喜欢的人格斗厮杀,他只会勉为其难地从床上慢吞吞地爬起身来;弄点什么“东西”塞到他不喜欢的人的珍宝箱子里,再打着哈欠写封信给某些管事的人。
然后他不喜欢的人一个一个都完蛋了。
最像狐狸的是四当家“绍兴狐”墨至白。
其实墨至白并不是绍兴人,他的祖上也和绍兴人没半点渊源。墨至白被冠以“绍兴狐”的“美称”的原因,仅在于他像大多数绍兴师爷那样,精于理财、精于盘剥,同时也精于打官司。
墨至白一直把持着狐狸窝的钱粮,也一直负责处理这里的“民事纠纷”。但墨至白并非因为在这里的成就才成为“绍兴狐”的。墨至白年轻的时候,一直都在中原做生意,做各种各样的生意。他曾经从财政上入手,弄垮了河南最有名的两家开钱庄的富豪。他曾经替许多人帮忙打官司,全都大获全胜,一时间名动中原。
顺便说一句,墨至白帮人打官司,向来是不收费的。
他只不过希望人家记得他的恩典而已。必要的时候,他会送个信给某个请他帮过忙的人,让那人替他做一些事,各种各样的事。
墨至白一生玩钱,但他最讨厌看到的东西就是钱。
五当家娃吴,名字叫至悄,外号“鬼影孤”。
吴至俏是个女人,她的轻功曾是西北一带数一数二的,没人知道她的轻功是跟谁学的。
没有人知道吴至俏的师承来历,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姓什么叫什么,没人知道她的真实年龄。
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究竟知道多少别人的隐秘。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但又什么都不愿多说,而别人对她的情况向来是什么都不知道。
据说三十多年前,武当掌门摔猝然病故,门中最有希望继任掌门的是灵秀道人,而且灵秀素来极得武当上下信赖,在武林中声望也极高。
但就在加冠大典之前,一个气度很高贵的蒙面女人坐着轿子款款上了武当,请求和灵秀单独谈几句话。
灵秀很迷惑。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但他还是答应她了,跟着她进了一间静室。
灵秀很快就出来了,满头冷汗,面色苍白,那个女人却一直没走出来。灵秀的几个弟子冲进静室,却发现里面连那女人的影子都没有。
片刻之后,灵秀当众宣布自己无意执掌武当。第二天,他就到深山里静修去了。
据服侍灵秀的小道憧偷偷说,灵秀当天晚上一直在喃喃念叨一句话:
“她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可能?”
那个女人,就是吴至俏。
“狐王”并不是众狐之王,他只是一条最有气派的狐狸而已。
“狐王”夏至上,喜欢用威严的姿式走路,用威严的目光看人。他很少说话,面上总带着种高高在上的神气。
他的衣饰华贵美丽,他的车马之华美绝对不亚于王公贵族。而且他一向只吃最好的东西,喝最好的酒,玩最好的女人。
他只有一个特长。
这个特长可以使他在一天之内交换十几种身分面目,可以使他从一个威严的王爷变成一个赶车的穷汉。
他变成王爷的时候,身边的人忍不住就想下跪。他变成穷汉时,遇到他的人都会忍不住想欺负欺负他。
幸运的是,夏至上很少动用他的这一本事,否则狐狸窝的人要找六当家就太费劲。
任至愚是七当家,也是最让人害怕的一只狐狸。他的外号是“卧狐”。
任至愚平生也没什么值得得意的业绩,他的本领也很寻常。他的剑术平平。刀法平平、拳脚平平、暗器平平,他不会易容,也不会用毒,不会医术。
他甚至不识什么字。
然而,他有一张忠厚的脸,一双初看起来很诚实、越看越诚实的眼睛。
所以,任至愚成了“卧狐”,卧底之狐。
他做过七次卧底。最短的一次用了三个月,最长的一次是五年。其中前三次是为官府工作,他因此而成了六扇门中最杰出的“卧底奇才”。
至于这位奇才怎么进了黑道,那就只有问他自己了。
任至狐只有一个爱好。这个爱好是钓鱼。
站在郑愿面前的,就是上面介绍的七个人。现在这七个人中有一个在发怒、一个在打吨、一个在摇头、一个在微笑、一个在憨笑、一个阴沉着脸,还有一个在沉思。
发怒的是山至轻,摇头的是水至刚,微笑的是吴至俏,打盹的是铁至柔,憨笑的是任至愚,阴沉着脸的是墨至白,沉思的是夏至上。
山至轻怒喝道:“死妮子,我骂的是你!”
老九撅着嘴道:“人家欺负我,你还骂人家!”
山至轻刚刚想说话,任至愚已笑道:“你说的‘人家’是谁?是你还是郑愿?”
老九跺脚:“你们也欺负我!”
一直在打盹的铁至柔睁开睡眼,喃喃道:“像人家那种欺负法,我们已经欺负不动了”。
吴至悄微笑道:“而且我好像也不在你说的‘你们’之列吧?”
老九一下冲过去,抱着吴至悄又摇又扭:“吴姨你……你……,欺负我!”
吴至俏叹气。
山至轻重重地“咳”了一声,转向郑愿,面上挤出一丝笑意:“郑少侠有什么事?”
郑愿恭恭敬敬地站着,恭声道:“想请七位当家的帮忙。”
山至轻道:“我们已经老了,我们能帮你什么忙?”
水至刚摇头叹道:“我们倒需要郑少侠帮我们一个忙。”
郑愿道:“什么忙?只要在下能帮上,一定帮。”
水至刚道:“我们都老了,爱清静,我们不喜欢耳边有人鴰噪。”
郑愿笑笑,道:“哦?”
水至刚也笑笑,道:“这个忙你当然帮得上。”
郑愿环视众人,微笑道:“各位都和水二当家是一个意思?”
铁至柔依旧打盹。吴至俏和老九在咬耳朵说悄悄话。
任至愚坦诚地憨笑着。夏至上两眼望天。墨至白皱着眉头,眼珠子乱转。
山至轻沉声道;“郑少侠若是来狐狸窝观光做客,我们很欢迎;若是来谈交情讲生意,对不起,请回!”
郑愿淡然道:“这么说,刚才在下告诉老九的事情,各位都没有听见?”
水至刚道:“人老耳背,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山至轻喝道:“就算我们听见了,也不会答应你。你走吧,别再来烦我们!”
郑愿微一颌首,飘然而出。
他好像真的放弃此行的目的了。
郑愿走进老九房间的同时,小江也领着花深深和海姬进了“海市蜃楼”。
海市唇楼酒店的门脸像家花园,而且居然像是江南的花园,青瓦当,白粉墙,一色的水磨虎纹墙基,清清爽爽的,看着都叫人愉快。
进了门,迎面是一堵影壁,影壁后面则是浓阴,影影绰绰的掩映着雕梁飞栋。
花深深微笑道:“这里虽不像名字叫得那么神奇,但也的确很神奇了。”
海姬道:“能在大漠里看到这么样的一个地方,实在就跟看见真的蜃楼没什么两样。”
小江阴笑道:“两位夫人,在下任务已经完成,要回去交差了。”说完扭头就走,转眼间就没影儿了,留下花深深和海姬两个站在影壁前发愣。
突然间人影闪动,浓荫中现出两名少年,一齐作揖道;“我家主人有请尊客。”
这是两个面如博粉、唇如涂丹的少年,轻袍缓带、神采飞扬,这样的美少年,的确不多见。
海姬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嫣然道:“你们主人是谁?”
一个穿白袍的少年微笑道:“尊客去了便知。”
海姬抿嘴一笑,瞟着他道:“我们是不是非去不可?”
另一个绿袍少年道:“自然。”
海姬看看花深深;花深深微微颌首。海姬娇笑道:
“那我们只好勉为其难,去见见你们主人了。前面带路吧!”
树阴很浓,也很深。
园中的路弯弯曲曲的,时起时伏。七绕八绕,海姬已辨不清方向了。两个少年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一点也不着急。海姬忍不住着了看花深深,花深深眼中已冷森森的,寒光迫人。
他们是在绕圈子,而她们明知道他们是在绕圈子,偏偏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们明白,自己已被带进了一个什么阵式里,但她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阵式。就算知道了,她们也还是出不去。
花深深对五行、奇门之术,素来没兴趣。海姬虽然有所钻研,也不过略知皮毛而且。
为今之计,惟有出手擒下这两个少年,迫他们领路,方可脱困。
至少这也比束手就擒好得多。
海姬拔刀,冲出。
她缓缓而行时,宛如丰硕慵懒的大家侍妾,一旦动手,却精悍伶俐如市井泼妇。
弯弯的长刀在刹那间劈出七刀,每一刀都似乎砍中了那两个少年。
海姬几乎已在后悔自己不该太狠辣,出刀不该太快。
她算准他们会闪避的,那么这几刀至多也不过砍伤他们的胳膊肩头,不会要会们的命。
她还要留着他们带路呢!
可他们就好像是聋子,听不到凌厉的刀声。他们仍旧不紧不慢地走着,浑不知背后有人正挥刀要他们的命。
花深深也忍不住惊呼:“留活口!”
晚了!
海姬的刀已扫断了白袍少年,刀势丝毫未滞,又将绿袍少年砍作两截。
海姬觉得她的刀像是在虚劈,什么也没砍中,而那两个少年居然也仍旧走路。
白袍少年甚至还回头冲她微微一笑。
这是怎么回事?
海姬僵住。
她握着刀站在那里,看看那两个少年完好无损的背影发怔。
花深深也吃惊得要命。
她没看清这两个少年是怎么闪 避的,他们似乎根本就没有闪避。
如果这也是一种武功,那么,这两个少年武功之可怕,似乎还在郑愿之上。
至少花深深认为,郑愿要对付海姬的背后偷袭虽不难,但绝对不可能如这两个少年这般从容,这般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