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怨佛痴-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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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哪里去了,只有他一个人伏在水榭的曲栏上。他听到有人笑他,便直起身子,回过头来看了看。他看见八九岁的李缠便启齿一笑。他一笑,那笑容便久久地留在他的脸上,保持一种长时间不变的笑态留在他的脸上。这种痴迷的笑态显得很傻,加上他只是痴笑并不说话,就显得更傻。
李缠跑下水道曲栏,伸手推光王,问:“光王叔,你看的是公鱼呢还是母鱼?”
光王怡眨了眨眼睛,问:“公鱼?母鱼?”
他的声音低沉,吐话缓慢。
“是呀!你看见的是公鱼还是母鱼?”李缠问。又推了光王一下。
光王调过头去,望着水中,看了一阵以手指道:“我看的是那条鱼。”
李缠拍手笑起来:“那是条母鱼!你喜欢吗?我令石骑校给你捞起来,你带回宫去做妃子!”
众太监宫女一听,都笑起来。连教习李缠骑射的石骑校也笑了。
光王怡跟着众人笑了,好象被取笑的并不是他,而是那条鱼,他笑的时候,笑声也与别人不同,发出嘿嘿的声音。
光王怡笑了两声,突然不笑了,他不再看水中的鱼,他抬起头去,望着天上的云彩。
李缠立即又有了取知光王的借口:“天上的云也有公的母的。光王叔,你信不信?”
光王怡不发问了,也不笑了,就那么沉默地仰着头,痴望着天空。
“白颜色的云是母云。”李缠说。“红颜色的云是公云,因为它喝了酒。光王叔我让石骑校爬上树去给你摘一片母云下来,你带回宫去做姬妾。”
众人又笑起来。
光王怡转身走了。他大约这时候终于明白他成了取笑对象。他背着手,拖着袖袍,佝偻着背,犹如一个小老头一般,沿着水道曲栏向另一边水榭走了。颍王豪爽地大笑起来。他离开水榭,到大马球场去练习骑射去了。
唐朝皇帝,还在唐玄宗以前,便喜欢马球游戏。兴庆宫中有一个巨大的马球场,长约一百丈,宽三十三丈,加上马球场旁边的看台,溜马空地和花圃,那就更宽了。
颍王李缠还在七岁时就已开始练习骑马。适合童年人骑的较小较驯服的马,宫中有的是。李缠天性好动,而且受了大他七八岁的太子李湛好武的影响,所以练习骑射的时间很早。
颍王李缠来到马球场,在石骑校的扶持下上了马,石骑校将马鞭递给他时,问:“启禀颍王爷,你是用马鞭还是用桃枝?”
李缠道:“本王用桃枝!把马牵着溜过去,为本王摘一根桃枝!”他人小,有一次用马鞭抽了自己,所以改用硬物催马。
于是,石骑校便牵着马溜到马球场西边的花圃面前,来到一株形状奇特的桃树面前。
这株桃树足足有三丈多高,四五丈方圆,传说在汉高祖刘邦修筑长安都城的时候,此时的禁苑还是城郊。一个年老告退的大官兴宅于此,栽了一片桃林。桃树的老化期本来是不长的,不过三二十年而已,唯有这株桃树根深叶茂;千百年来,更见繁茂,到了宇文恺全盘设计重建大唐王朝的长安都城时,也顺从古人的图腾崇拜,将这株数百年的古桃树保留了下来。人类都有夸张的心态,这株汉朝留下的桃树,宫中人皆称为千年桃树或称为千年桃精。
李缠从七岁开始练习骑射时,就喜欢折一根桃枝用于催马。
以后便成了习惯。
石骑校牵着马溜过去,走近那株茂密的桃树,正要上前去折桃枝,却听得马背上的李缠喝道:“你回来!”
石骑校诧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叫才分到王府中来的那个采女去折!”
颍王出来游玩,长随的宫女中,有一个年方十三,正是才从邯郸选进宫来的美女王若兰。小王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连忙低垂下了美丽的脸庞。
石骑校道:“王宫女,王爷令你去折桃枝,恭喜你了。”
石骑校这么说,并不是打趣她。他见这位王宫女秀丽至极,明白小王爷看上了她的脸蛋。这是做官女的福份,所以石骑校要说一声恭喜。
谁知这个宫女抬起头来,走向桃枝时,众人却看见她的双目中含满了泪水。她快步走向桃树,略一选择,折下了一支很适合王爷使用的桃枝,再将岔枝折得干干净净,回来奉与骑在马背上的小王爷。
小王爷问:“你为什么哭?”
“奴婢没有哭。”
“你眼里不是含着泪水吗?”
“那是沙子弄的。”
“你骗我。你不愿意进宫当宫女,是吗?”
王若兰立即跪下道:“奴婢不敢心存此念。”
“起来吧。我没怪你。你会骑马吗?”
“奴婢会一点。”
“在什么地方学的?”
“在家中学的。奴婢的父亲为奴婢请过一个女马师,骑术很高。”
颍王李缠从马上跳下来,石骑师连忙上前扶住他。
小王爷对王若兰说:“你上马去,跑一圈给我看看。”王若兰本已站起,又跪下道:“奴婢不敢放肆。”
“别怕,是我叫你骑的,他们不敢怪你。”小王爷说着咧嘴一笑,孩子气的脸上,笑得甚为随和。
王若兰进宫之后,心中一直闷闷不乐。在皇宫中,她是奴婢,是皇帝赐给小王爷的一个地位最低的采女。而在邯郸,她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是许许多多王孙公子崇拜的女神。选美官一来,只看了一眼,就连声喝采,立即下令备轿抬走,全不问一声她愿不愿意,更不问她心中是否已有所爱。她在闺房中哭泣,说她不去皇宫。父亲又急又怒,骂道:“去不去皇宫由得你吗?选中了你你不去,那是全家抄斩,九族被诛的大事!你想害死全家吗?”
她被选走了。她心中一直想念着表兄郭子岳。她对宋选侍说她想要紫瑰盆,实际上是等郭子岳来找她,一起商量一个办法。可是她表哥一直没有来找她。她好失望。
宫中的生活很闲适,可她要的不是闲适。她芳心已动,春情已萌。她要的是爱。表兄文武双修,正是她心目中佳偶。
“快上马跑给我看,不然我要抽你了!”小王爷笑着举起了桃枝。
王若兰赌气道:“骑就骑!这有何难?”她走近小马,抬起脚踩上雕鞍,身子一飘,已经稳稳骑在了马上。
小颍王一看见她那熟稔的上马技巧,就喝了一声彩。王若兰轻抬右手,在马身上紧抽了一鞭,一带缰绳,那马便调了一个头,小跑进了马球场中。
石骑校将二根指头伸进口中,吹了一声唿哨。那马听到这一声唿哨,突然后蹄一蹦,前蹄一蹬。这一个动作犹如紧急刹车一般,一般人是要摔下来的。谁知那王若兰身形一仰,一提缰绳,不但消除了人身前窜的力道,而且猛提缰绳,勒痛了马鼻,那马吃痛,顿时恢复了原形,又小跑起来。
李缠拍手笑道:“石骑校想法摔她!石骑校想法摔她!”
石骑校咧嘴一笑,又吹出了二声尖哨。那马一听,顿时人立而起,王若兰却早已有了准备,紧抱马脖,紧贴在马身上,又没有摔下来。等到那马自己还原之后,王若兰顺手一鞭抽在马的前胸,怒叱道:“老实点!”那马吃了一鞭,打了两个转后,立即溜跑起来。
李缠大笑:“好!好!快把马带过来,本王和你一起骑!”
王若兰一听,顿时一带缰绳,把马带了回来。她的秀发在风中飘舞,十分美丽的脸蛋红红的,她的身形随着马的奔跑有序地起伏,非常优美好看。
她带马溜到场边,下马叩头道:“奴婢放肆,斗胆在王爷面前献丑,实在罪该万死。”由于跑马,她的沉郁心绪得到舒展。另一方面,由于修习琴棋书画歌舞诗吟,她的性格本来就比较开朗。
这一舒展,她的脸上有了笑容,加上驭马用力,脸蛋红扑扑的,十分美丽。
李缠年方九岁,童心正盛,上前拉起王若兰,道:“你快抱我上马去,你陪我一起溜马。”
王若兰连忙跪下道:“奴婢不敢冒亵王爷。求王爷恕罪!”
李缠扬起桃枝道:“快陪我骑马!不陪我骑马,我就用桃枝抽你!”
王若兰无可奈何。她明白宫中的规矩,皇族的人要打死打伤一个宫娥采女,那可是玩儿般的事情。她把小王爷扶上马,然后自己也上了马,一带马缰,马匹便在马球场中绕着圈子小跑起来。小王爷坐在前面,用手肘顶了顶王若兰的腹部,顽笑道:“你长得很美!”
王若兰嗔道:“王爷还小,懂得什么?”
“你别小看本王!小王懂得可多了。胭脂的味道是甜的。
舔了口红吃要擦干净,不然王兄们要取笑。吃奶子既长力气又好玩。还有……嘻嘻……只怕姐姐你也不知道!”
“什么事我不知道?”王若兰问,一问完,立即直觉到不对。
唐代人均寿命只有二十八岁,少女婚娶年龄一般在十二岁至十六岁之间。所以十三岁的王若兰如若不解风情,那才真叫不正常哩!
“那事儿你说不知道!”小王爷回过头,神秘地眨巴着双眼,调皮已极地悄声说。
“呸!”王若兰啐道,抬手想打,猛然想起前面是小王爷,举起的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真好玩!”颍王李缠一句话未说完,只听远处传来一阵轰雷一般的马啼声,李缠立即欢呼起来:“太子湛打马球来了!太子湛打马球来了!”
王若兰听说太子来了,连忙道:“颍王爷,咱们要把马带开吗?”
“带开!带开!那些球将,比夷人还蛮,今日可有热闹看了!”
王若兰连忙收带缰绳,将马溜出马球场,回到场外。王若兰下马后,颍王李缠还不愿下马,就坐在鞍上等侯。
一大群各色人等约有五六十人之多,打马奔进了马球场。
其中马球球将约有十人左右,太子的东宫官员约有一二十人,另外便是随侍的卤薄及各色人等。
这些人到了马球场,略一分配,便玩起马球来。
唐代玩马球的风气极盛。《封氏闻见记》卷六《打球》一条记录,说唐玄宗李隆基是马球高手,在球场上“东西驱突,风回电激,所向无前。”《唐语林》卷七记,唐宣宗李枕(即前述的痴呆儿光王怡)“是二军老手,咸服其能”的击球高手,唐末的僖宗李俨甚至夸口自己是“击球状元。”(《通鉴》卷二四三《僖宗纪》)由此可见唐朝帝王击球风气之盛。
太子李湛天性尚武好玩,尤喜击球。他击球时极为野蛮,稍有不悦,便以马球杆击打其它球将。以至登基为帝四年后,竟为球将们所杀,这是后话。这日在球场之中,他在抢球时横冲直撞,谁也不敢和他撞马争球。玩了一阵,连他自己也觉无趣。此时他的父皇穆宗还卧病在床,大限将近,他身为东宫太子,虽已监国,毕竟还未登基,尽管粗野,也还不敢太过虐待实权在握的太监与球将们,便下令停止打球,将马带开,改玩角力。
角力这种游戏,有此类似摔跤,却又没有后人摔跤那么多规矩,加进了一些空手搏击的内容,当时称为手搏游戏。太子十分野蛮,野蛮中又带着几分狡猾,他估计手搏能胜者,才与之手搏。
并不是怕挨打,而是怕丢脸。因为真正手搏,就算许多人能胜他,也不敢真的伤他。可他自尊心极强,一点自我感觉不好,就认为受了别人冷眼或嘲弄,就要大光其火。
最先与他手搏的是东宫宦官许文湍,这许文湍在宦官中也算是孔武有力之人,平日在宫中也练些武功,他见太子点名要他手搏,便将袍摆塞进腰带,摆出了常用的手搏架式。
太子湛笑道:“看你这姿式,还是老套。你就不练几手新招么?”
许文湍道:“奴才纵然练有新招,也不是殿下的对手,殿下天生神力,天下无敌!”
太子哈哈一笑道:“什么天下无敌?看招!”太子湛说着,跨步上前,一掌斜劈而出,待得许文湍一让,他已起脚连环踢出,许文湍双掌下拍,拍在太子胆的脚尖上,刚刚挡得脚踢,陡然一声大叫,面部已经中拳,顿时被打飞出去,倒在地上。
太子哈哈大笑:“太不堪一击!太不堪一击!苏佐明,你来!”
苏佐明乃是禁宫之中出了名的球将,马术极佳,出身于神策军中,未进宫当球将前,极精枪术,白打功夫也很看得,乃是地道的行武击身。他将马缰交与同伴,走进场中,作礼道:“小人也不是殿下对手,殿下请手下留情。”
太子湛道:“苏千户乃军中勇士,不必客气。”
太子湛这次进攻苏佐明,比进攻许文湍快不了知多少,他走上前去,一脚踢出,紧接着便是连环七腿,这七腿暗含道家七星步法,乃是茅山道土所传,但七腿的步法变换,却又不以北斗七星的固定位置为落点,可以变换七种七星方位,着实奇诡。
可是,太子湛这七腿踢,却尽皆踢在空处。太子湛踢了一个空后,腿法一滞,停了下来,调头看见苏佐明站在左侧,故作手脚无措,太子湛大怒,明明他闪得开这七腿,便是武功高于自己,他偏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