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飞残月天-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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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震四人输了一轮,各自的神兵异宝只怕便要不保,个个神色凝重,这一轮的形势更紧了几分。但翻牌之后,余孤天那边竟是一对六点的长三和一副幺六对。石镜道长有一副牌却未成对,跟雷震、唐千手一道,下注之金都被庄家稳稳吃去。轮到卓南雁翻牌,赫然又是一对地牌、一对和牌。众人全是一震。余孤天双瞳陡缩,沉声道:“你的手气,好得出炫!”卓南雁针锋相对地冷笑道:“你也不赖!”
两轮赌罢,石镜、雷震、唐千手和莫复疆均是败相尽显,若依先前说好的以黄金为筹,四人的随身神兵眼看便要不保。
余孤天忽地一笑:“唐掌门诸位黄金已尽,若嫌手气不佳,不如就此罢手!”卓南雁心中一动:“余孤天弄这乾坤赌局,已在各帮派间深种仇隙,这时是见好就收,不然只怕会弄成众矢之的!”
唐千手哈哈地干笑道:“如此,便多谢博天主人了!”收起麒麟掌,长出了一口气。石镜和雷震也是如释重负,收了本门奇兵,怅然旁观。
只有莫复疆额上青筋暴跳,战无胜望,退又不甘,僵在当场。卓南雁忽道:“莫帮主,若是你信得过在下,不妨将降龙棒借我一用,最后这一赌,由在下包揽!” 莫复疆一愣,他却不识得卓南雁,转头望向莫愁。莫愁便在莫复疆耳边低语两声。莫复疆眼芒一亮,望着卓南雁“嘿嘿”笑道:“你既是莫愁铁打的兄弟,好,老要饭花子的家伙便给你了!”将身前那根镔铁打就、形如蟠龙的粗大杆棒提起,喝道,“接着了!”乌光闪处,降龙棒疾向隔桌的卓南雁抛去。卓南雁笑道:“多谢帮主成全!”左掌划个圈子,将破空疾飞的降龙棒稳稳按在桌上。
莫复疆这凌空一掷,已使上五成功力,原是要试成卓南雁的功力。哪知被他信手轻按,呼呼飞来的沉重铁棒竟似化成了一根柔羽,平落桌上居然悄没声息。莫复疆、唐千手等人看这手法举重若轻,忍不住齐声喝彩。
降龙棒和威胜神剑并列一起,卓南雁又将四百两黄金尽数押上。余孤天“呵呵”一笑:“你这是什么规矩?”
“燕京规矩!龙骧楼的规矩!”卓南雁眼芒闪烁,淡淡地道,“我要替他们一战翻本!”原来当日在龙骧楼时,众龙骧士闲时也曾豪赌,便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手气不好之人可以倾其所有,把筹码集中到一人之手,挑战庄家,所谓“一战翻本”。
众人更是一震,实不知他为何要扯到龙骧楼上去。余孤天缩在宽大斗篷内的身躯突地一颤,沉了片刻,终于沙哑着嗓子道:“你要替何人翻本?”
卓南雁拍着鞘中长剑,道:“我这里两件兵刃,赌你手中丐帮的响龙叉和唐门的暗器图谱!”他转头望了一眼唐晚菊,“那乾坤一掷的图谱,区区并不稀罕,只想将之转赠给晚菊公子!”唐晚菊立时面露感激之色,连连点头,连唐千手都眼耀惊喜之色。
群豪的目光全定在余孤天银光闪烁的面具上。却听余孤天呵出一口冷气,蓦地喝道:“好!乾坤一赌,自然要赌个痛快!”
管鉴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哗哗地推洗牙牌。他有意卖弄手法,将三十二张牙牌在手中纵横盘旋、舞得让人眼花缭乱。余孤天和卓南雁则紧紧盯住每一张移动的牙牌,凝神默记。
咔!最后一声脆响传来,桌上的宣和牌已码得齐整如削。
“祁三,掷骰!”余孤天的声音依旧冷兀如铁,不含半分喜怒哀乐。祁三的手刚刚抓起骰子,卓南雁忽道:“且慢,他掷不得!”余孤天一笑:“我倒忘了,他这时也该避嫌!”目光扫向雷震等人,“哪位先生有兴,来这乾坤一掷?”这最后一掷看似简单,实则万分微妙。雷震是行事谨严的老江湖,闻言沉吟不语。唐千手、莫复疆和石镜却又要避嫌,阁内忽然间静了下来。静得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我来如何?”一道温婉却镇定的声音响起,正是林霜月盈盈立起。余孤天登时一怔。
“怎么,你怕了?”林霜月秀眉一挑,明眸紧紧锁住那面具后浓黑浓黑的一双眸子,笑道,“阁下自号博天主人,难道还怕我这小女子不成!”余孤天的呼吸突地一紧,暗道:“难道我这一生一世,总是要畏缩这些魔教妖人吗?”霎时心底涌上股股热浪,仰天笑道:“乾坤赌局,圣女掷骰,那是最好不过!”十几双灼灼的眸子全盯在林霜月那粉铸玉合般的纤指上。那只美得无可挑剔的手正拈着可以决定一切的骰子。
林霜月将骰子在掌心缓缓揉动,忽道:“请各位退开三尺,不得触碰桌面!”众人一愣。唐千手哈哈笑道:“林姑娘说得是!”当先背手走开。余人也各自挪身离开桌子。卓南雁和余孤天对望一眼,也缓缓退了两步。
那只玲珑剔透的玉手终于挥下,骰子在桌上飞转片晌,缓缓定住。竟是八点!余孤天紧盯住那晶莹的骰子,眼芒熠然一动。祁三高声吆喝着“恭喜发财”,给两人分牌,这时便连他的吆喝声都有些颤抖。
两张光闪闪的宣和牌终于推到二人身前。卓南雁只拿拇指一抠,心便一跳,一张十二点,一张却是八点。不成对!拼在一处,更是点数不大的杂牌。
“你输了!”余孤天却笑了。那笑声是一字字地从牙缝里进出来,霍地出掌一拍,两张牙牌气势汹汹地摊到桌面上,竟是一对二点。本来依着当时的规矩,余孤天大可不必此时摊牌,但他抓到了成双地牌,实在已是胜券在握。卓南雁的心也不禁一震,忍不住向林霜月望去。明晃晃的灯火下,却见她莹润如玉的脸上神态安静,星眸垂望着桌面,似是对身周的一切都恍若不觉。
“还要再赌吗?”余孤天的目光显得志得意满,“你若此时退出,我便只收你的黄金!”他修长的五指在那两张牙牌上轻轻拂过,不露声色之间,两张牙牌已嵌入桌内,跟桌面平得如同刀斧斫就。那四个红彤彤的点子,在宫灯的紫色光芒下熠熠生辉。
“咱们早已没有退路!”卓南雁却笑了,“你我二人终究要一赌到底!”莫愁的嘴却咧得老大,正要跳起来,却给莫复疆一把按住。他扭头望着老爹满是汗水的脸,嘀咕道:“爹,我瞧还是……”莫复疆却摇了摇头,沉声道:“老子用人不疑,随他!”
“说得好!你我都已再无退路,只能赌下去。”余孤天的目光越发犀利,低笑道,“发牌吧。”祁三抖着手将一对牌再推过来。余弧天瞥了一眼,呵呵冷笑,将牌缓缓摊开。一对幺三点的和牌,那两只红点便如同君临天下的王者的眸子,睥睨着世间的群豪。众人一阵惊呼。地牌、和牌成双,几乎胜局已定。莫复疆高大的身子也陡觉一阵虚软。
“好牌!”卓南雁将手下的两副牌缓缓推倒,头一副是十二点和八点,后一副同样是十二点的天牌与八点的和牌。按着当时的规矩,两副重又组成新对,竟是一对天牌、一对人牌。以天地人和为序,卓南雁居然反败为胜。
莫愁哈哈大笑,腾地跃起,嘴里乱叫道:“好兄弟!好手气!你是财神爷爷财神姥爷附体!”群豪全觉匪夷所思,石镜、莫复疆却是齐声大笑。
一片惊叹、狂笑声中,余孤天挺立不动,那雄壮无匹的身躯这时显得无比的孤独。他冷森森的目光却向林霜月瞧去,嘶哑着嗓子笑道:“这是你的妙计安排吧?我早料到,你会露这一手的!”
林霜月扬起明澈的秀眸,凝在他脸上,缓缓摇头:“这是天意!”
余孤天的身子骤然一震,似是被一支利箭当胸射中,这种本来高高在上、瞬间跌落尘埃的感觉万分熟悉,让他陡地便想到几年前那个血淋淋的夜晚!“难道这真是天意?”他怅然抬起头,映入眼内的是紫濛濛的幻焰,恰似那雪夜深宫内让他不堪回首的紫色。
便在此时,陡闻厅外响起一道沙哑高亢的豪迈笑声:“好一个乾坤一掷,好一场天地一赌!”声如巨雷乍响,轰然而至。阁内群豪多是武林顶尖的身手,蓦地给这隆隆的笑声射入耳内,也觉心旌摇曳,气促神沮。管鉴的脸上煞白一片,颇声道:“是……是吴山鹤鸣……赵祥鹤!”声音哆嗦着,在阁中滚滚笑声中愈发显得虚软无力。
余孤天的眼芒陡地一灿,喝道:“当真是赵先生吗?请现身一见!”蓦地振声长啸,啸声破屋而飞,远远传出。忽听得一声苍老的叹息传来:“金屑虽珍宝,在眼亦为病!善哉!赵先生,这一场豪赌咱们也瞧得够了!那和国公张大人给你藏到了何处,还请明示!”这叹息声悠然沉着,便似是对面谈心般随意,但赵祥鹤的笑声和余孤天的长啸竟丝毫掩它不住。
“是大慧上人!”卓南雁双目一亮,“他也到了临安!”
赵祥鹤哈哈笑道:“大慧上人说的什么话来?张浚去了何处,老夫如何知道?”这笑声刚起之时,似乎人便在阁子窗棂下,说到最后一字,已在数十丈外。似乎这赵祥鹤颇怕被大慧上人缠上。余孤天也呵呵低笑:“赵先生慢走!我也寻你多日了,好歹要见上一面!”笑声未绝,人已穿窗而出。
众人一凛之间,却听大慧上人笑道:“正是,老衲今日定要问个究竟!”三人谈笑从容,但声音却似经空游龙,瞬间便去得远了。
阁内片刻间回复宁寂,莫复疆抢上去一把攥紧了响龙叉,笑道:“这博天客是号人物,提得起放得下!”又向卓南雁大笑着连连道谢。唐千手也过去抓起那图谱揣入怀中,却只向卓南雁微一点头。余孤天匆匆退走,黄灿灿的金锭堆满了长桌,祁三和那两个侍女紧着收拾。雷震和石镜相互怒视一眼,各自拂袖起身。
忽听林霜月朗声道:“这位先生留步!”她喝的却是那一直挺立在余孤天身后的蒙面大汉。这时他正待转身退走,听得林霜月一声娇叱,扭身沙哑着嗓子笑道:“老子要走便走,你这小妞啰嗦什么!”他虽然刻意压抑嗓音,卓南雁还是心中一动:“原来这厮便是桂浩古!”
心念电转之间,桂浩古肥壮的身躯一闪,已疾跃出屋。卓南雁忙飞身闪出,忽觉身边香风飒然,林霜月也飘然赶到。她没有瞧他,只低声道:“不要忙着动手,看他逃向何处!”卓南雁强捺住心头的狂喜,只“嗯”了一声。两人轻功都远胜过桂浩古,也不着慌,悄无声息地翩然跟上。
才奔出雅室,卓南雁便听得室内传来石镜的咆哮:“姓雷的,我青城派的《广成灵文》何时还我?”雷震森然道:“没本事赢回来,便要硬抢吗?呵呵,咱们瑞莲舟会上再见个真章!”石镜怒道:“老道偏要在今晚见个真章!”跟着响起来的,便是管鉴和唐千手幸灾乐祸的笑声。
卓南雁暗自叹息:“这天地赌局一开,江南武林更加彼此仇视,四分五裂!”和林霜月联袂冲到院内,却见大院中照旧灯火辉煌,悄无人声。前面桂浩古已穿堂过院,疾奔远去。“这草包,竟专捡没人的地方去!”林霜月美眸锁住桂浩古慌张的身影,轻声道,“倒省了咱们不少力气!”卓南雁听她说得“咱们”二字,心底一甜,侧身挨近了些,伸手握向她的纤纤玉指,笑道:“小月儿,你也在寻桂浩古这草包?”
碰到他火热的手掌,林霜月素手一颤,急忙避开,黛眉微蹙,道:“本教地藏明使慕容行已失踪了有些时日。混进格天社的兄弟们传话过来,说这桂浩古曾奉林一飞之命,派人擒拿过慕容明使!我命人探查了这厮的踪迹,今晚是专为找他而来!”卓南雁想起当年林逸虹在大云岛对自己说过的话,心内暗自一沉:“连格天社内也有明教子弟!看来林逸烟穷数年之功苦训出的这批少年教众已羽翼大丰了!”扭头向林霜月望去。淡淡的月辉下,她的眼内似是笼着一层如烟似雾的愁怨。他那只手不屈不挠地又握了过去,林霜月玉手微挣,没有挣开,竟猛然用力摔开了。
“呵呵,”卓南雁只觉一阵难言的惆怅,干笑了两声,道,“你是怎么认出他来的?”她依旧不看他,淡淡笑道:“这家伙太马虎,易容乔装也不肯多下工夫,身形全然没变。而他那声大笑,更是让我一下子辨了出来!”
见她梨涡浅笑下似乎藏着说不尽的重重心事,卓南雁心内微苦,故作轻松地笑道:“小月儿,你最后这乾坤一掷,大有名堂,不知使的是什么本事?”林霜月道:“我只会掷骰子,但那该掷的点数,却是管鉴临时比划给我的!”她晶莹如玉的花容上忧色渐浓,叹道,“管鉴的金鼓铁笔门,是第二十七家给师尊收服的帮派!这姓管的本来还挺硬气,但自我给他赚回那只魁星金笔,他便只得俯首帖耳。给你那几把牌,还码得不错吧?”
卓南雁哈哈大笑:“他是金鼓铁笔门的掌门,作这耍滑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