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江淮-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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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家懂什么!”蓝江皱眉道,“没见过世面的,看着黑蛟帮就觉得不错了,其实在人家大帮大派眼里,我们不过蝼蚁一般,看着顺眼,就听之任之,看着不顺眼,随手就能灭了。薛泰不死,还能大树底下乘乘凉,他一死,建康成了势力空白,我又没实力填补,结果成了人人眼馋的肥肉,到时候一旦站错了队,恐怕死无葬身之地啊!”
欢儿也不笨,听着便有些明白了:“老爷是说,这两份请柬,咱们只能选一个去?”
“没错。”蓝江长叹一声,“董大富是亡命之徒,一见财色,横横心就投靠了山水行,白敏是个天生的老鸨胚子,墙头草随风倒,虽然现在选了广运盟,但是就算广运盟失势,她再向山水行投怀送抱也不晚。而我就不行了,手下二三百号兄弟,要是弄错了风向,弟兄们都得把命搭进去,要学白敏,我还真没那么贱……”
欢儿眼珠一转,道:“也不一定除了山水行就是广运盟啊,建康怎么说真正做主的还是史大人,薛泰死后史大人不是颁令不准与任何建康以外的江湖人接触么?咱们不如去官府告他们一状,顺便把董老头和白婆娘也除掉,不是最好?”
“所以说你是妇人之见。二选其一,对错还是五五之数,若是报了官,那是两边得罪,必死无疑!你以为薛德的狂沙刀和韦帆扬的排山掌,是靠史大人一声令下就挡得了的?何况我看史大人也没有拿他自己下的令当回事,否则董、白二人是怎么和人家搭上线的?这请柬又怎么会送到我手里?”
女人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她对狂沙刀和排山掌的威力自然没什么概念,蓝江的怒气才是她目前最需要担心的。蓝江并不是脾气暴躁的大老粗,但也正因为这样,他发起火来才更可怕。
蓝江又来回看那两张请柬,邀请他的时间都是今晚,好像商量好要逼他表态一样,踌躇了半日,还是决定去白敏那儿,毕竟山水行离着远,韦帆扬的武功也没有亲眼见过,而薛德却是能逼死薛泰的人物,给蓝江心里造成的威慑更大一些。
假若蓝江知道,无论他怎么选择,今夜的结果都是一样,恐怕他定然会吃完那盘蜜瓜,再在欢儿滑腻的身子上过足了瘾,而不是把一个午后的时间花在左右为难上了。
刚刚被抹上夜色的秦淮河早已一片灯火辉煌,尤其是最为繁华的镇淮桥到饮虹桥这一段,熙熙攘攘地拥挤了不下数十艘各式画舫,灯红酒绿,奢靡无度。自“春风十里扬州路”没落于连年战火中后,建康便成为大宋唯一能与临安一较短长的城市,其实当年高宗南渡后,曾短暂地以建康为都,因惧怕金人渡江攻打,才最终选择了临安,不过建康还是成为陪都,建有行宫,有着不输于临安的繁荣,而由于其扼大江咽喉的重要位置,在有雄心的人物心目中,地位更比临安重要许多。
辛弃疾与秦浅月并肩站在船头,此船船体宽大,甚少雕饰,夹杂于众多画舫间颇不起眼。秦浅月望着河上歌舞升平,眼中射出迷离的神色,曾经以为那样的生活便是自己的归宿,可毕竟天公有眼,终能让自己得偿所愿,伴在他的身边做个素手调羹的小女子,虽然难有名分,也该心满意足了,只是心中总有一丝不安,却始终无法抹去。
“怎么了?”辛弃疾见她发怔,不由问道。
“没事,妾身只是看到秦淮数倍繁华于扬州,偶有感慨而已。”
“嗯……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片刻繁华,不过过眼烟云。”辛弃疾本想感叹的是“商女不知忘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话到嘴边,想起秦浅月从前正是不折不扣的“商女”,急忙改口,竟将陈后主这一首《玉树后庭花》吟了出来,想到这是亡国之音,心中一阵不舒服。
秦浅月看在眼中,便柔声道:“唐太宗亦做宫体诗,世上只有亡国之君,哪有亡国之音呢。”
“浅月说的不错,是我太过执著于表象了。”辛弃疾眉头舒展开来,“若是将懦兵弱,粮甲不济,就算奏着铁马铮铮,又有何益?”
南归后辗转数年,抱负始终不得施展,辛弃疾早已不是当年锋芒毕露的意气青年,而是变得沉稳务实了许多。五十骑入敌营擒贼首的孤胆英雄已成过往,如今的他考虑更多的是从基础做起,如何使得民富兵强。
建康知府史正志,身兼沿江沿海十五路水军制置使,可以说总管了大江一线的防务。每每与辛弃疾谈及水军,却总是摇头叹息,兵员缺额,战船破损,装备陈旧,问题不一而足,而朝廷的军资却难以填补如此多的窟窿。而山东旧属老陈带来的数匹良马,却让他看到了希望,若能通过周令识在金国的努力,用大宋的高级瓷器茶叶等昂贵的奢侈品,换回军需物资,岂不绝妙?
这样做是当然不合法令的,金宋之间的交易,双方都有严格的限制,必须在官方的榷场进行,那自然不可能满足辛弃疾的需要。好在史正志不是不懂变通之人,对辛弃疾暗中的安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必要时还提供助力,这让辛弃疾将史正志引为知己,两人常常诗词唱和,十分相得。
不远处一艘大船,名为秦乐舫,便是白敏的座船。建康的帮派,没有不在秦淮河上讨生活的,对于小帮小派,在青楼赌坊收保护费是他们最惯常的敛财方式。
过了半晌,一艘小舟靠了上去,虽然蓝江没有使用平常坐惯的大船,但有心人仍然将他的动向看的清楚。董大富冷哼一声,对身边一个中年汉子道:“这厮如此不识抬举,可不能轻易放过,否则我们山水行在建康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中年汉子心头冷笑,董大富你算什么东西,已经把自己不当外人了?不过明知他是借此机会想报私仇,中年汉子也并不介意,对手除了首鼠两端的白敏,只有广运盟的一个小角色,他早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了。由于史正志严格盘查进入建康的江湖人,此次山水行与广运盟都是小心翼翼地派出不出名的二流弟子打前哨,以联络拉拢本地势力为主。除非想聚众造反,否则“民不与官斗”是江湖门派的铁律,大宋官兵就算常吃败仗,扫平几个数百人的门派还是绰绰有余的,尤其史正志这种手握兵权的官员,惹恼了他一定没有好果子吃。想做黑道生意,对地方大员便必须用利益收买,可惜原本与薛泰合作愉快的史正志,突然间变得油盐不进,一身正气,广运盟和山水行都毫无办法。
“开船!我们过去。”中年汉子看着跃跃欲试的董大富,立功的心也热了起来。
第六章 云涌(上)
辛弃疾面无表情地步入秦乐舫的船舱时,一场混战已经尘埃落定。
广运盟和山水行派来的这两人武功平平,鼓动力却是了得,建康城内稍微上得了台面的帮派首脑,几乎都集中在着宽敞的船舱中,只不过当中的大部分现在已经倒在血泊里,非死即伤。
董大富手中泛着蓝光的毒剑插在白敏的胸口,自己的头颅却被蓝江一掌拍个稀烂。蓝江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条右臂几乎被废,左腿也是血如泉涌。纵然还有几个具备行动能力的人,此刻也不敢稍动,因为船舱里一圈官兵手中明晃晃的钢弩,已经封死了所有奔向门窗的角度,甚至舱顶上都有人把守。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即便能够冲出船舱,数条载满建康水军的小船也不可能让他们有机会从秦乐舫上脱身。若非是一流高手,这阵势可令他们插翅难飞。
泛着寒光的弩弓中间,卓然立着一名身材颀长的冷艳女子,一身紧身劲装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让不少人都暂时忘记了自己待人宰割的境地,暗暗地吞咽着口水。
只有山水行的中年汉子张成一见到这女子便脸色惨白,虽然自从铁剑门的钢弩队全军覆没以后,她便叛出铁剑门,不知去向,但数十架弩弓在她指挥下的威力,张成可从没忘记。当年以轻功著称,号称“山阴三鹤”的钱氏三兄弟,硬是在交织的箭网中无处逃生,最终被射成刺猬的惨状,他可是亲眼目睹了的。没想到这个女煞星竟然出现在这里,也难怪这一次自以为秘密的行动,会招来官府的围捕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袁玫已渐渐习惯了目前的生活,昔日在铁剑门时的自信也回到脸上。心里一直惦念的那人日前有信寄来,让她倍感欣慰。信中要她带着余风、嫣然、关河等人,配合辛弃疾的行动,于是她便成了这一队官兵的临时指挥。余风和嫣然一左一右,各执钢弩指向舱中众人,眼中射出浓重的杀意。而关河此时已在辛弃疾的调派下,带领原来善宗的几名好手,护送老陈一行北上。
辛弃疾锐目如电,在船舱中扫视了一圈,确定已将秦淮河上横行的地头蛇一网打尽,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蓝江看得心里发毛,不顾身上疼痛,挣扎起来叫道:“辛大人!这些人罔顾法令,擅自结交城外帮派,聚众滋事,死伤重大,小人无辜卷入,被打成重伤,恳请大人做主啊!”
除了蓝江带来的黑蛟帮众外,众人都对他怒目而视,可蓝江知道辛弃疾不是善与之辈,只求保得眼前无忧,哪还顾得上同时得罪广运盟和山水行?
可惜在辛弃疾的计划当中,建康不应该存在任何黑道势力,无论实力强弱都一样。朝廷命官参与越境走私,就如在刀锋上走路,容不得半点失误。虽然辛弃疾不可能直接出面,但他已经有了两个最适合的合作者,一个是周令识,另一个自然就是薛真。如果薛泰死后在建康留下的空白能由薛真来填补,那当然最理想不过,而薛真也需要一个可以倚仗的根基,来应付薛德日益强大的压力。
从说服史正志下达禁令开始,辛弃疾的布置便是为了在建康铲出一片空地,以让薛真可以毫无阻碍的成长,因而蓝江等人今日自是没有求生的机会。
袁玫秀目一转,见辛弃疾没有任何放过蓝江的表示,一声冷哼,舱中所有弩弓一起发射,惨叫声中,本已伤痕累累的张成、蓝江等人根本无力躲避疾如闪电的劲弩,而余风和嫣然更是不约而同地将箭射向广运盟派来的精壮汉子,两轮连射之后,船舱中已是一片寂静。
辛弃疾心中一阵叹息,他本非江湖人,这些人都与他无怨无仇,但他无可选择。这些人不管投靠广运盟还是山水行,对他和薛真都将是莫大的威胁。
普通的江湖小帮派与那些有上百年历史的老牌门派的区别,就是极容易树倒猢狲散,一旦派中首脑身死,留下的便是一盘散沙。在辛弃疾宣布蓝江、董大富等人因为违反知府谕令而被绳之以法后,整条秦淮河一片惶然,在袁玫带领的弩手的快速反应下,偶然发生的几起骚动很快被镇压下去。随后,余风和嫣然连续拜访了多家秦淮河两岸的青楼赌坊,五分利诱、三分威胁、二分诚意之下,很快和这些地方建立起联系,不过在薛真回来之前,他们还没有条件将建康真正纳入控制之下。
已经三个月了,还不回来吗……袁玫把剪下的几枝垂柳插在桌上花瓶里,怔怔地想。与鲜花相比,她更钟爱看似柔嫩却有韧性的柳枝,但自从遇上他之后,却也爱上了芍药。
现在他们就住在从前的广运盟总舵中,经过余风主持下的改建,原本的金碧辉煌已经朴素了很多,不过占地却是同样的宽广。袁玫把自己特意从扬州带来的芍药移植到这里,重新将它命名为芍药园。亲手布置了半个月之后,袁玫突然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从薛真的客人,变得好像这新芍药园的主人一样,而余风、文墨、嫣然等人,也毫无异议地以她为首,就连后来到来的唐安安,都乖巧地维护着她的地位。
这算是什么啊……她苦笑着,我在他心中从没留下过影子吧?
“三个月了,还不回来吗?”一语道破袁玫心事的,是含笑端来一盅燕窝的唐安安。
袁玫笑了笑,接过青花瓷盅,放在桌上。袁玫不是喜欢掩饰感情的人,唐安安又是心思极为细腻敏感,这在两人间早已不是秘密。唐安安出身青楼,温文懂礼,几乎全无妒心,又善于迎合别人的心理,来到芍药园不久,就博得了上上下下的好感,与袁玫更是成了好友。袁玫几乎是把唐安安了解的薛真轶事翻来覆去听了三四遍,而当唐安安得知袁玫曾是“情人醉”的受害者时,也不禁摇头莞尔。
袁玫体态健美,而唐安安纤细玲珑,两女站在一处,正是“菊有秀兮兰有芳”,各擅胜场。只不过袁玫总是隐隐觉得,唐安安看似纤弱的外表之下,其实并非如此不禁风雨,但要说什么理由,却也道不出来,纯粹是女人的直觉而已。
谈论起薛真来,两人自然可以将心比心,话题多多,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两人回避了很久,终于还是提了起来。
“归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袁玫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