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鼎尊-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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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娶风脑中的“仇恨”与“无辜”两个大字交战了许久,最终他抛开这些凌乱不堪的思绪,一把掳过这母女俩,向外疾走而去,并未掀起半点尘土,人却已在数十丈之外,那少妇居然有一种自己被当作箭横架在重弓上,然后暴射出去的感觉,她不由说道:“救救我罢……英雄,我是被他们抓来当王妃的……”
宁娶风并非不相信任何人,却也不愿再去相信,疾驰之中,内力笔直一泻,正中她的哑穴,力道不迅不徐,慢中有快,强弱适中,那妇人垂下头去。宁娶风的眼前出现了一座极高极尖的峰崖,凭他目力,已在夜色苍茫之中隐约瞧见月光朦胧下的崖顶端有一处洞穴,正是大雕废弃的旧巢。宁娶风距崖底越来越近,足下不缓反急,耳畔风声叫啸,那妇人吓得闭上眼睛。宁娶风内力转向,借力竟笔直地冲到山峰距地面两三丈处,这才全力攀崖,振迅仿隼飞鹰举,差驰似雁起鸿腾,纵然壁立千仞,清峙峭拔临之目眩,亦若履平地,周转自如。那少妇似在梦幻之中,覆鹿寻蕉,惊惶之甚。待到了崖顶,宁娶风将此母子俩推进了洞中,并扔下两条适才在帐蓬那儿取的刚烤炙好的羊腿,道:“明日午时,我会再来给你们送吃的。这里距地面有近百丈,你们根本下不去,叫喊到声嘶力竭也没有听得见。老老实实呆着,待我回来。”
那妇人却感激道:“奴家谢过公子救命之恩……”话未讲到一半,宁娶风已自下山,虽然如此,她说的每一个字宁娶风仍听得清清楚楚。宁娶风早在学成“琴音指”后便已是少有的武学高手,自巫山神女巅峰直下都毫无问题,何况此时武功之高,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段平地上的陡坡而已。
次日晨,果真有人惊慌来报道:“盟主!狄子兵把咱们的客馆包围啦!”
宁娶风心中大喜,面上冷冷道:“包围了又如何?我堂堂大唐中土豪杰,怕过谁来?”他披上黑风氅,向楼下走去,已然见到门外壁垒森严,矛戟生寒。门口的椅旁坐着一个周身甲胄的胡人军官,正怒视着他。
宁娶风见此,只微微一笑,道:“大人,这么早就光临敝处,而且还带着军队,你想干什么?”
那军官本以为对方会毕恭毕敬,诚惶诚恐,怎料第一句便如此犀锐,大有挑衅之意,不由大怒:“宁娶风!我葛逻禄部好心留你们住宿,你们居然干出这等事来,太也欺人!”
宁娶风佯愕道:“长官你说什么呢?我们可都是良民啊,我们干出哪等事了?怎么欺负你了?”
军官气得须发戟竖,厉声叫道:“我们努赛尔可汗的王弟,尊贵的巴库鲁王爷的王妃与孩子昨夜不见了,还有守卫他们安全的三十二名勇士也都被杀了!”
宁娶风捏捏鼻子,道:“我们昨天晚上也死一匹马。唉!可恶啊!这究竟是谁干的呢?”
那军官愈发怒不可遏吼道:“少跟我装胡羊!你们汉人向来不是什么好东西!况且为何偏偏又这么巧,你们来的当晚,就出事了?”
宁娶风要了个哈哈,道:“我们要是真干这种事,还会乖乖在这等着你来找啊?就算要干,也不会第一天就动手,总得先取得你们的信任罢?你就凭这个便认定是我们干的?”
那军官愣了愣,不服气地道:“好,你若敢来看看尸体……”
宁娶风打断道:“有什么不敢?你在前面领路罢。”
宁娶风带柳因梦、张谦、谷幽怜、羡仙遥、聂灵哲、宋师渊、衍允、韩碧露、鹿玄奇、高红树、陆云农、水宗沛、彭云峦、韩铁河十四人,尾随那军官一道去自己昨夜杀人的现场。一路上兵戈如林,人墙马阵,浩然生威,众人皆感到此事非同寻常,栗栗可危。
那军官指着现场横七竖八的三十二具尸首道:“你自己瞧瞧!”
宁娶风装模作样地蹲下瞧了半晌,道:“他们是死于你们自己的马刀下。我们中原人从不使如此弯曲的兵刃。”
那军官怒道:“我们葛逻禄的男儿个个都是好汉,怎么会杀自己的兄弟?定然是你们的人用我们的刀杀人,然后嫁祸我们!”
宁娶风不屑地回讥道:“只允你们被我们嫁祸,不允我们被别人嫁祸?”
军官叫道:“谁会嫁祸你们?你们这群刁民……”突然有部下俯耳相报,又递过一样东西,宁娶风等人一瞧,居然是一条软鞭,那军官得意地道:“怎么样?这可是凶手留下来的。你们的人谁是使鞭子的,一查便知。”
众人震惊,原来那条软鞭正是昔日庐山五老峰大会之上,柳因梦与陆云农比武用的。柳因梦更是仿受雷殛,连连摇头道:“不!不是我,不是……”
宁娶风最是诧异,他只杀了人,却没盗柳因梦的软鞭再嫁祸于她。要是别人干的那也说不过去,因为这世上再无第二人与他志同道合。不过却可能是柳因梦的对头干的。宁娶风第一个想到的是陆云农,忙瞧陆云农的神色,却发现内中的惊诧与幸灾乐祸都颇为明显,按陆云农城府之深,决不会将内心深处不可告人之事溢于颜表。
柳因梦猛地转头怒视宁娶风,那双眼几乎要射出来,其意再明白不过:能从她身边偷走软鞭,且又丝毫不令她察觉的,这世上舍宁娶风其谁?宁娶风迫于形势,不想分辨,只道:“柳姑娘,我相信你是无辜的。”
柳因梦毫不留情地骂道:“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
宁娶风知此刻若将柳因梦交出,这场仗便打不起来,因此要极力护住她,便对那军官道:“大人,这位柳姑娘是个好人,绝不会下此辣手。况且宁某说过,我的人不可能做这种事。大人洞幽烛微,有含茹翕张之度,必可察明真相,还柳姑娘清白。”
那军官冷笑道:“宁盟主,再怎样这也是我葛逻禄的地界,你的人犯事,无论是否有人嫁祸,都须察问明白,起码禁其自由,这点权利敝部还是有的吧。”
宁娶风毫不让步道:“大人非要倚势欺人,宁某也无他法。”
军官怒道:“你是要动手了?”
柳因梦思才极敏,能以中锋达意,以中声赴节,一听宁娶风此言便知他有意要挑起事端,只叫道:“众位。那些人不是我杀的,王妃与小王子也不是我掳走的。你们信不信那也无所谓。只是为了不连累大家无故受罚,我便束手就傅,也自心甘。”因她常常言行不羁,众雄对她本心存轻意,但此时听之声金声玉振,观其貌明霞散绮,实不敢逼视。
宁娶风见她居然识破自己诡计,便索性强硬道:“我泱泱中华上国子民,岂容你说抓便抓?我是他们的盟主,任谁也不能动他们分毫!”
柳因梦目眦尽裂,怒骂道:“宁娶风!你少猫哭耗子!”她虽自小习文学经,乃扫眉才子,论起来实可飞辩骋辞,溢气坌涌,只是此刻太过愤怒,竟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宁娶风冷笑道:“你是耗子?过去我一人仗剑独行,从不问他人死活。可如今我乃堂堂中上武林盟主,正所谓改步改玉,又怎能对你坐视不理?”
柳因梦再也见不得兵火四起干戈满目,听道:“大家听着,要以大局为重,不可妄动杀念!”却未换来一阵哄笑,只听道:“她以为自己才是武林盟主么?”“这贱女人还满口仁义道德!”“她不识好歹,乱咬一气,反诬我们宁盟主,大卸八块也不为过!”“大卸倒也不用,给咱弟兄当个小妾罢!哈哈哈!”
柳因梦纵使夷然无惧,听到此些话语也极是心酸,腹中直如汤灌。宁娶风见此,心中亦有不忍,因为他也曾尝过极度绝望与伤怮的滋味,便道:“既是如此,我尊重你的决择,但定请大人念她是一介女流,不要太为难她。”
那军官叹了口气,一挥手,兵士上前将柳因梦以大铁链锁住,押向牢狱。宁娶风眈眈相向,却又有些欣慰,那柳因梦自此槛猿笼鸟,再难与自己唱对台戏。此间之人,论腹笥见历无与为偶,骗他们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了。而群豪则一齐望向宁娶风,指望他能拿定主意,下一步究竟该如何去做。有人道:“盟主,就算人不是她杀的,可她这样侮你也不对呀。我看咱们还是继续北上,莫要睬她罢。”
宁娶风伸手示意他闭嘴,缓缓道:“毕竟她是中原武林中人,岂可任之受缚于此。只要咱们早点儿查明凶手是谁,便可还她一个清白。”他的目光如冷电般在每个人面上居顿片刻。他知嫁祸柳因梦之人定然知晓是自己下的手,如不暗暗除去,怕是要生大乱。于是又朗声道:“各位兄弟,那栽赃移祸他人之人,说不定便在咱们一行之中,我大致心中也有数。咱们不论私仇也好,其他原因也好,在此处咱们是外人,便要团结一致。故而即使有人知晓那人是谁,也不必多口。听明白了吗?”心中却道:“看来明日午时去未必赶得急,为免再生变故,今夜便多送些食物给那王妃母子,否则我的行踪迟早会为人察知。”
当夜,宁娶风做了个人偶放进被窝,然后取了一只大袋,尽装了些乳酪,胡饼与羊肉块,足够吃上二十多天。他见窗外守兵仍紧困客馆,戒备极森,却也不以为然,凭他武功,即便身负重物,也可施展轻功自楼顶逃逸,而不被守兵中的任何一人发觉。他比昨夜更加小心翼翼,竭尽毕生之力,体内真气转旺,实是“东温而后冰澌散,西烈则百卉摧残,鼓怒而走石飞砂。”气势如弘,风卷残云,已近那座峰崖。
宁娶风斜冲直腾,不到半柱香时间已至峰顶。他纵身一跃,见那母子二人正在酣睡,便将所携大袋一倾,面食与肉干散了一洞。宁娶风方要离开,突觉异常。因他此时艺业可谓近乎神技,任何人距他十丈之内,其呼吸声无不入其耳,或轻或重,或缓或急,以此来辨听对手武功如何,但此刻那对母女与自己近在咫尺,却什么也听不到。宁娶风一惊,俯下身去查看,一试鼻息,二人皆无,心下惶惊如雷,暗道:“又为人捷足先登!这人是谁?杀了她们又是为何?”他猛然想到张谦,因为嫁祸和陷害无疑是他的看家本领,又念及自己当初被害得生不如死,一股怒火暴起,五陵之气勃然而发,将食物一一掷到山下,转身离开。
大约抵至山腰时,忽然见到大批火把,原来是葛逻禄骑兵到了,大约有两三百人。快马骤停,冰雪飞激,红白交融。宁娶风暗自冷笑道:“张谦,老子回去立即取你的狗命!”转念之间已至山脚。他武功再高,自上而下,又有三百军士,如何能不教发现?好在他蒙面,无人知晓他真实身份。但听一名卫士长叫道:“有刺客!”一百多支箭便密集若雨地直射向他。宁娶风知躲无可躲,周身真气充盈欲裂,以全部内力所聚,汇成一团无形壁垒,缓缓向外推移,厚积薄发。体内气流环冲,源源不竭地供出。百矢携风而至,却在他身体四下纷纷落地,无一能冲到他身前两尺之内。
眼见第二拨箭雨又要射到,宁娶风立时离开原地,直似一道黑电,撕云扯雾,撑霆裂月,快得无可名状,连连踏中骑士之肩,兵卒纷纷自马背落地。宁娶风像一只巨大的蝙蝠,一路呼啸着消逝在茫茫苍夜中。那些兵卒纵使骑马来追,亦未必追他得上。宁娶风之所以不想多作纠缠,并非不妒忍伤人性命,只是如不发现到岛的兵卒一步回信,自己身为盟主深夜不在寝处,定为人所察疑。同时显露过多身手,对方必有高手可猜到是自己。但同时这样也有好处,可消葛逻禄人对柳因梦的怀疑。但宁娶风希望他们有另一种解释,把发现的新刺客认为是柳因梦的同伙,那更可以挑起两族之间的战争,敌占地势之优,当可尽灭中原汉人武者。
他轻功绝代,少顷已至城内官府,而一旁便是深牢大狱。他暗自想了想,决定去瞧瞧柳因梦现下如何,自己此时仍是蒙面,如入狱相救,更可加深葛逻禄对柳因梦的怀疑,由此引发两族仇视,自己的目的便达到了。他凑近牢门,方想出手将守兵杀掉,却发现两名守兵早已死去,仍站立不倒,心中大惊,暗道:“原来早便来了一个极厉害的高手!”他此刻未携紫剑,便拾起地上一把弯刀,凭他此刻造诣千种武功,万般兵刃皆可拈来便用,但对方能将人杀死而不使其倒下,实也臻绝代武者之列,当下愈加小心翼翼,经过之处遍地皆是尸体,外观却瞧不出一丝伤痕,而且面目安详平和,跟活着时没什么两样,正是被内力虚震而死。他愈入内愈是心惊,待到深处,忽听柳因梦绝望地怒吼道:“宁娶风,我便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我师父和师兄定然会为我报仇的!”
宁娶风眉目中精芒大盛,抬头一瞧,见一黑衣蒙面人,周身打扮与自己几近相同,迎面而来的目光也是迥迥生威,却有一丝惶然之意,大约是奇诧于宁娶风距他如此之近,却才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