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荒-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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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能挡。往往每次作战,我们的剑客还未出击,议会军便被他以一当百的气势吓散了。我们因为有他而骄傲,我更是为有这样的朋友而感到荣幸。他是部落乃至荒原最受崇拜的人,他的名字甚至传到了荒凉的大漠。在部落人们的眼中,他成了神的化身,一个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神!”
我听着这些难以置信的话,惊讶得张大了口。更令我惊讶的是智的最后一句话。
“他便是你已逝的爷爷。”
一时间,我竟无法表达我的感受,因为有太多的疑惑了,我从未想过爷爷竟会是这样一个人。可为什么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周围的人都在瞒我?”
爷爷究竟有一段怎样的经历?
智看到我疑惑的样子,脸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肌肉急剧抽动,脸色惨白如纸,他竭力冷静下来,说:
“你自然不知,你记忆里的这一段是空白,这不是你的错。你的母亲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这其中包含了太多的恩怨。人一旦陷入恩怨当中,便永远难以自拔。如今,形势所迫,再不把一切告诉你,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事情是这样的,在一个飞雪飘飘的冬天,我孤身一人潜入了议会军的营地,想刺杀他们的酋长。当我悄悄移向酋长的住处时,不幸被一名守卫发现,他射出响箭,发出召唤同伴的信号,大批的兵士立刻赶来向我围拢。自以为第一杀手的我冷静观察了下地形,决定把他们引到空旷的雪野中去,只有在那里我才有可能逃脱。我抛出两把飞刀,刺穿两名偷袭的兵士的喉咙,他们愣了一下,放慢脚步继续围拢上来。我便退边杀,终于到了雪野。
他们想活捉我,我活着比死掉有用。我抓住这机会,尽可能多的杀死他们。但不久后,我意识到身上仅剩了一把长剑,三十六把飞刀,射杀了三十六人,痛快!我仰天大笑,挥开剑锋,杀进了敌阵。
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我只想尽可能多的杀死任何阻挡我的人。
杀!杀!杀!
对方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鲜血染红了圣洁的雪原,雪花飘落,轻柔地覆盖了尸体。我忽然觉得,我已经不是人了,我是一个恶魔,杀人不眨眼,从议会军惊恐的眼神里我证明了这一点。这个想法来得太快太突然,我一时承受不了。我杀过太多的人,不论我的目的是什么,不管我杀得人是好是坏,我的罪恶都将加深一重。我的心一阵凄凉,身体一下子夸了,我已筋疲力尽,逃脱已不可能。我再次狂笑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折断长剑,断剑迅速回刺自己咽喉,在俘虏与死亡之间,我宁愿选择死亡,选择死亡,有人会为我流泪;选择屈服,所有的人都会耻笑我。
断锋已划破肌肤,蓦地一声天地都要为之颤抖的怒吼传来,一个身影迅速杀了进来,剑光在他周围幻成一团白色的光幕,任何触及剑幕的人无一例外倒了下去,甚至来不及呻吟。热血纷飞,溅红飞雪。我收回断剑,惊讶地望着你爷爷这,忘记了周围一切。喷溅的血,呼啸的风,飞舞的雪,一切都静止了。议会军恐惧地叫喊着,慌不择路,躲避着寒玉剑。然而,百余名剑士,没有一个逃出荒原,全倒在了你爷爷的剑下。
他站在我面前,雪花散落在他的长袍上,迅速的融化。
从此,你爷爷和我成为了患难之交,因为我们剑术中的杀招都是一剑穿喉,所以我们的友谊又非同一般。那段时光啊,可惜再也找不回了。“
“一剑穿喉?”我疑惑地问,“我爷爷身为第一剑客,他怎么又会被绞死呢?”
“剑术上,没有人可以成为他的对手。但在情与义上,他的对手就多了。人生在世,总离不开情与义,我在厮杀时突然感到罪恶,这便是情了。”
“这是剑客的弱点,再锋利的剑也敌不过脆弱的情。”
智赞许地点了点头。
“是啊,你的爷爷重情重义,只因这两个字,他舍弃了自己的性命。”
“舍弃?”我有点不解,“为什么是舍弃?”
“因为是他自愿喝下了毒酒!”
“啊!!”
“那次,在雪原上,我和你奶奶在采药时被围攻。我没有带兵器,而你奶奶也不会武功,于是议会军轻易而举地抓住了我们。”
“然后呢,我爷爷去营救你们,中计被绞死了,是吗?”我急切地问。
智没有回答我,继续说:
“我们被绑在了高台之上,四周伏了很多剑士。当晚月升到树梢一样高时,你爷爷来了,远远地,我望见了他的寒剑光华。议会军酋长看着你爷爷,阴险地笑了。
条件只有一个,我们三个当中必须死掉一个。
毒酒!
我们三人心里都很清楚,我是酋长,你爷爷是荒原第一杀手,都不能够死,只有你奶奶……”
我叹了口气,无语。
“长恨,我当时是自私的,没有考虑他人的感受,我不乞求得到你的谅解,我的罪恶已深,已不是原谅可以化解的。”
浑浊的泪水再次布满了他满是皱纹的脸,一滴一滴落在炽热的炭火上,升腾起一缕缕水汽,笼罩了他苍老的脸。
“你爷爷告诉过我他半生飘零,直至遇见你奶奶,方才停下流浪的脚步,他们的感情非同一般。你爷爷还说,你奶奶承受了他半生的孤单。
所以那天,我和你奶奶看着你爷爷喝下了毒酒,看着他痛苦地被绞死。
议会军酋长看目的已经达到,遵守诺言,放了我们。
第二天,你奶奶割腕殉情而死,临死前她说:‘他走了,我来承担谁的寂寞?’
第三天,议会军开始了大规模的反攻,没有了荒原第一剑客,我们连连败退,损失惨重。你父亲在抵御议会军的时候战死在无边的雪原上。你母亲怀了你,随军远逃。为了保全夏氏血肉,我阻止了你母亲自尽的念头。就这样我们流浪了十年,再无力厮杀,荒原又平静了下来,自由与律法混合而居,相安无事。十年后的今天,厮杀再次被掀起,竟是如此的相似。”
自由,律法,厮杀,我仿佛看到了雪野上兵士呐喊着向前冲去的情景,无畏,壮烈,残忍。
“自从你爷爷走后,我更加珍惜这段已逝的感情,除了回忆与悲伤,我又能怎样?唉,失去的方知珍惜,太迟了。”
智把爷爷的剑袍和寒玉剑交给了我。
“孩子,能够把寒玉剑交给你,我死也无憾了。”
※※※
我没有告知母亲寒玉剑的事,袍与剑,这蕴含着我的使命。
形势越来越严峻,为了防止自由军的溃逃,议会军封住了部落所有出口。在他们的营地里,无数象征死亡的十字架立了起来,密密麻麻,那是死人的墓地,人间的炼狱。任何被俘虏的自由军都会被毫不留情地钉死在上面。
智和跟随他的两名铁匠不分昼夜地打造兵器,他们是荒原上最好的铁匠,能铸出最锋利的兵器,用这些兵器可以杀死更多的议会军。对此,智非常自信,尽管我们的胜算接近于零。
对于厮杀,我显得异常平静。这是一个剑客横行的荒原,一个野蛮的年代,我见过无数杀人的人和被杀的人。我没有杀过人,也没有亲身领略其中的残酷,但我知道在战场上我将比谁都残忍!
一个见惯了死亡的人,是不会对死亡怜悯的,反而会产生制造死亡的欲望。
智给昙生打造了一张劲弓,昙生称它为霹雳弓。只要是从这张弓上射出的箭,都会发出破空而过的霹雳声。给无涯,智铸了一把玄铁剑。智说,这是他一生中打造得最锋利的剑。剑身隐隐透明,挥动间有低低的龙啸,很是奇特。
厮杀的气氛越来越浓厚,整个部落充满了紧张与不安,部落中开始有人动摇,深夜里,有人逃到议会军的营地,希望得到他们的庇护。然而,他们错了。议会军是一只饿到了几点的野兽,是不会可怜活人的,它会无情的把他们吃掉——骨头也不会吐!投奔议会的人无一幸免,全部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受了这次教训,议会军剩下的只有反抗了。
智穿上厮杀的铠甲,只待赴场杀敌的一刻。对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我从心里由衷的敬佩。昙生不停地练习箭法,无涯则整天躲在屋里钻研无穷的剑术。只有我,一无所备。
我相信,爷爷的长袍和寒玉剑会保佑我的,因为那是爷爷的灵魂所在。
“厮杀就要来临,长恨,你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吗?”母亲问。
“我将要成为一个杀手,像爷爷一样的杀手。”我充满自信的地说。
母亲瞬间惊得捂住心口连连后退,压低了嗓子问:“谁告诉你的?”
“是智告诉我的,他告诉了我一切。”
母亲脸色凝重,低头不语。
“母亲,您打算瞒我一生吗?这是我的命,早已注定的命!”
母亲看着我,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说:“孩子,去吧。既然你知道了一切,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像你爷爷一样,无论对与错,都不要后悔。”
厮杀终于来临!
野蛮的议会军蜂拥而至,呐喊着冲进了村子,将我们包围。瞬时,呐喊声,刀剑声,混杂着惨叫声,响彻整个荒原。
我身披剑袍,手持寒玉剑,昙生和无涯已经在等我。
“我会坚强起来的。”
身边的妹妹眼中闪出一丝凄楚与不舍,她带着哭腔说:“哥,我等你回来。”
我点点头。
厮杀已经展开,惨烈而悲壮,地上倒了数十具尸体,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至,我一阵晕眩。无涯拍拍我的肩膀,用鼓励的目光看我。
明媚的阳光下,有一场无情的厮杀。
耀眼的剑刃在阳光下挥舞,热血四处喷涌,如落霞般瑰丽。自由军从四面八方聚集来,挥剑迎向议会军。智抖擞精神,杀进议会军密集区,长剑抖动,鲜血喷涌如柱。昙生拉开霹雳弓,双箭齐发,伴随着一阵破空而去的霹雳,钢箭穿喉而过,箭势不减,又洞穿了两名议会军的喉咙。无涯挥开玄铁剑,一道明丽的剑幕划过,两名议会军毫无声息倒了下去,剑法之快,令我想到了闪电。
加入厮杀的议会军越来越多,他们分出一支队列抵挡自由军,其余的全部围向了智、昙生和无涯,他们被人群冲散,彼此孤立分开,包围的速度越来越快。议会军是嗜血的野兽,毁灭性地吞噬一切。智的怒吼声渐渐嘶哑,昙生的霹雳弓也失去了远程威力,无涯的剑幕越来越暗,形势岌岌可危。
难道最终的结果还是如此?自由终究是要受律法的束缚?
不!
一股沸腾的热血涌上我的心头,迅速流遍我的全身,带着内心无比痛苦的仇恨,我仰天长啸!寒玉剑应手而出,白虹横空,剑幕凝结,寒玉剑如凭空流动的水,晶莹剔透,闪耀出逼人的清辉。然后,清辉退却,红光泛起,剑身逐渐变成如血般殷红,一阵疯狂袭击了我。我身形闪动,寒玉剑深深刺进一名议会军的心脏。我看着对方的眼睛一点点失去光彩,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我的心感到一阵快感!温热的血顺了剑身流入我的手心,一滴一滴落在黑色的土地上,融入尘土。我的手颤抖了,我第一次亲手毁灭了一个同我一样的生命。模糊中,我看到了母亲冷峻的目光。
“一个杀手不会畏惧死亡!”
我抖动长剑,瞬间变换剑势,闪电般洞穿了另一名议会军的喉咙,清辉笼罩,血色泛起,死亡的欲望越发强盛,我杀死任何靠近我的议会军,不给他们痛苦的机会。寒玉剑威力越来越大,凡是剑幕笼罩的空间,都在我攻击范围之内。任何进入剑幕的人,必死无疑!
剑幕暂时挡住了议会军的围攻,寒玉剑让他们恐惧,四处躲避,我快速冲到智的身边。
“靠拢!”智向昙生和无涯喊道。
我和智背靠背,防御着周围的攻击,清中泛红的剑幕以我和智为中心扩散开来,议会军纷纷后退。刺死最后一名进入剑幕的议会军,我们四人站在了一起。无涯的长剑使剑幕更为广大,昙生的霹雳弓呼啸着穿出剑幕,一箭三喉。
“杀!”智高声喊道。自由军见状,士气大振,议会军很快崩溃了,他们边战边退,丢下了数百具尸体后,狼狈而逃。
我们胜了。
智击掌大笑,风吹起我的剑袍,猎猎作响。
这一场厮杀,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也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伤痛。
汗水流进我的双眼,朦胧中我看到夏荷轻盈而来,给我擦汗:“哥,你终于强大了。”
我看着妹妹无邪的面孔,说:“妹妹,我会让你一生幸福,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妹妹幸福地笑了,像春风中绽开的花儿。
母亲一如既往的平静,她经历了太多,对此也看得平淡了。母亲没有表现丝毫的惊奇和赞叹。记得我刚进家门,母亲的第一句话是:“你离杀手的距离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