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红袍传-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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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略稍有些激动,声音微微发颤,道:“所有的道士,只是一群自了汉,他们只顾自己修仙求道,百姓生死,国家安危,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你如果拜他为师,日久之后,岂不也就变成了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再说,你随他入山修道,伯母怎么办?”小云微笑道:“真是有其师、则必有其徒!”
小云此言,自然事出有因。景略的叔叔,一直希望景略能认真读书。几年后,如能考取功名,哪怕只是做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也足以光宗耀祖。所以景略七岁时,他的叔叔就让他拜在镇里的毛举人门下,从此开始系统学习儒家典籍。出于门户之见,毛举人一向鄙薄僧道。认为这些人不冶生业,游手好闲,大多不通实务,是一群只图自己快活,不管他人生死的自了汉,于国计民生毫无益处。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毛举人的想法和言论,于教授学业的同时,也慢慢影响了景略。此时,小云对景略鄙视木荣春的言语,一点也不感到惊奇,盖因毛举人就是持此种观点。
小云却与景略恰恰相反。他的父亲几次科考失利后,心灰意冷,加之朝政腐败,奸佞当道,遂绝了入仕之念。回乡务农后,对道家学说渐渐产生了兴趣。耕作之余,常常在田间地头翻阅老、庄玄学之书。及到他弃世,家无长物,唯余下半壁诗书,其中近九成是道家典籍。小云从三岁起开始习字,充做教材的就是《老子五千言》。
时间一久,潜移默化之功自然显现。他对儒家所谓的修身、齐家、冶国、平天下的人生理想,毫无兴趣。对儒生毕生追求的所谓立言、立德、立功,也略有腹诽,常常以道家理论予以驳斥。认为儒家提倡建功立业,不但对国家毫无益处,反而助长了世人的争名夺利之心,更易使天下大乱。他心中理想的治国之道,是道家提倡的无为而治。
他与景略因所学不同,故而观点相左,如冰炭不能同炉。两人虽然要好,但只要一涉及到诸如人生理想、治国之道之类的问题,往往就会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近两年来,随年龄渐长,所学日深,小云对老、庄玄学的认识,已不仅仅限于皮毛。对和景略争论,已不是太感兴趣。常年贫困的生活,使他对人生欲望早已看淡,完全沉醉在淡泊宁静的个人世界里。
此时,小云见景略还要再往下说,连忙道:“我不想和你争论!再说,我还没有完全想好。”见粥已经熬好,拿起瓷碗从锅里舀了一碗,弓身钻进窝棚。见母亲犹在昏睡,俯身轻轻推了她几下,轻声道:“娘,您起来喝口粥吧!”
云娘子缓缓睁开双眼,神情极为呆滞。过了一会儿,脸上浮起慈爱的笑容。伸出干枯的双手,抚摸小云瘦削的面颊,道:“好孩子,你回来了!娘早上已经吃过了,这会儿还不太饿!”气息微弱,喘息一会儿,又道:“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还是你喝了吧!”
见她清醒过来,小云欢喜无限,道:“娘,我从七婶那里借了二斤小黄米,足够我们吃好几天的。您不用担心,外面还有许多!您先喝了这碗,然后我再喝。”云娘子知道拗不过他,艰难起身。在小云扶持下,勉强喝了小半碗粥。
景略在外面喊了一声:“小云,我先走了,明天再来找你。”小云一边扶母亲躺下,一边高声道:“我知道了。”云娘子待喘息稍稍平定,轻轻推了小云一下,道:“快去喝碗粥吧,不吃怎么能行!”小云钻出窝棚,又抓起几把雪投进锅里。等到水再次沸腾,用积雪把火浇熄。然后端起锅,连汤带米尽数喝了下去。虽然只是半锅热水,里面并没有多少米,但一经入腹,小云还是感到身上已有了几分暖意。听到母亲的喘息声,愈加粗重,不禁暗暗发愁,心想“明天就是除夕了,家里只有讨来的两斤小黄米,柴也没剩几根,这年可怎么过?”
不管是幸福也好,还是苦难也罢,谁都不能阻止明天的太阳升起。今天是除夕,一年中的最后一天,明天将迎来崭新的一年。新年的来临,预示将有无数希望和无限憧憬,需要人们去为之努力、为之争取,乃至为之作出牺牲!这就是人生!
一大早,小云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惊醒,揉揉眼睛,透过木板空隙见天色大亮。翻身坐起,见母亲已经醒了,道:“娘,您身体感觉如何?”云娘子微笑道:“孩子,娘很好!今儿是除夕,明日你就十三岁了!娘真希望你能早日长成个男子汉。唉,只怕娘的身体,是很难等到那一天了。”说完,剧烈咳嗽起来。
小云轻轻捶她的脊背,道:“娘,您安心休息,别乱想!开春后,您的病肯定会好的。”云娘子缓缓点头,无力说话,喘息片刻,昏睡过去。小云双眉紧皱,心想“母亲的病时轻时重,却总不见好。昨日服药后,略见好转,晚上还和自己聊了半宿。但此时她又不由自主的昏睡过去,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想罢,稍感慌乱。从角落里拖出铁锅和仅剩的一小捆干柴,钻出窝棚。
见木荣春站在雪地中,小云躬身施礼,道:“木道长,您老早安!”木荣春点头回礼,将他扯到身前,道:“我放心不下你的冻伤,不知服药后效果如何,特地一早赶来看一看!”说完俯身察看小云双腿。小云心里感动,脸上却不肯露出,道:“您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木荣春见冻伤已基本康复,心里一宽,微笑道:“这还不简单!在镇上随便找个人一问,自然得知。”说到这里,将目光投向小云栖身的窝棚。丈许方圆的一片乱石堆上,用十几张木板,草草搭了个一人多高的三角形架子,顶上铺了些茅草,算是屋顶。假如这也算是一间房屋,那间即将坍塌的土地庙,就该算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了!
木荣春心里一酸,道:“你就住在这里吗?你娘的病怎样了?”小云默默点头,再难抑制感情。泪如泉涌,扑通跪倒,道:“木道长,请您救救我娘吧!她病的很厉害,时常昏睡不醒,我很害怕!”他禀性高傲,昨日向冯员外借米,尽管已经两日未食,犹自不肯屈膝。今日为了救母,却能行此大礼,可见他实为纯孝之人。木荣春心如刀绞,道:“我不能当此大礼!你且起来,待我去看过你娘的病情后,再设法救治。”待小云起身,二人一前一后钻进窝棚。
木荣春俯身察看云娘子的脸色,又伸手去试她的脉搏。半晌未曾讲话,过了一会儿,向小云招了招手,二人又钻出窝棚。小云道:“木道长,我娘的病是不是很严重?”木荣春沉吟不决,心想“小云绝非寻常儿童,不如以实情相告。”道:“你娘的病,的确很严重。她体内养分,长期供给不足,导致中气衰竭。眼下五脏俱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昨日如果不是服了‘九转回春丸’,恐怕很难活到今日!”
小云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缓缓道:“木道长,您是行医之人,既然能够找出病因,就一定会有办法将我娘救活!您说是吗?”霎那间,声音竟已嘶哑,说完无力站立,缓缓跪倒在雪地中。
木荣春不忍看他的惨状,把脸别向一边,道:“我只是个道士,并不是神仙。只能治病,却治不了命。”从怀中摸出翡翠瓶,倒出三粒“九转回春丸”,递给小云,道:“你把这三粒丹药,一并给你娘服下,或许能使她活过今夜。你母子二人,还可以一起度过最后一个团圆年。人有生就有死,你不可伤心太过,反而使自己的身体受损。”小云接过丹药,踉踉跄跄向窝棚走去。及到近前,竟不知弯腰,头顶狠狠撞在木架上,似也不觉疼痛,整个人就如同傻了一般。
木荣春长叹一声,转身准备返回,见一少年向窝棚跑来。眉头一皱,他不愿有人于此时打扰小云母子,飞身上前,截住少年去路。来人正是独孤经略,他无奈停下脚步,大声道:“喂,你堵着我的去路作甚?”
木荣春微微一笑,上下打量景略。见他龙日凤角,长眉细目,鼻直口方。年龄不大,却极有威严,心中颇感惊奇。大笑道:“你这小友甚是可笑!所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凭什么说是老道堵住了你的去路?只因你要走这条路,就要老道让路,你这小友好不霸道!”说完,擎出拂尘,掸了掸袍角上的雪泥。
景略一向厌恶僧道,见木荣春蛮不讲理,故做闲暇,更是令人做呕。不禁怒气勃发,吼道:“你到底让不让开?”木荣春双目斜视,道:“老道就是不让!难道你还要打我不成?”景略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哼了一声,转头向来路奔去。
木荣春心想“这孩子本性不坏,盛怒之下仍能自制,也算难得!”肩头一晃,再次拦住景略去路,道:“小友贵姓大名?”景略道:“我为何要告诉你?”木荣春哈哈一笑,道:“相逢就是有缘,互通一下姓名,又有何妨?贫道木荣春,是太和山‘真武观’中出家修道之士。”
通过昨日和小云的一番交谈,景略其实早已猜出此人就是木荣春,道:“原来是木道长!晚生独孤景略,是浣花镇柳条街上读书养志之人。”针锋相对,言语丝毫不落下风。木荣春哈哈大笑道:“答得好!小友既然是本地人,除夕日不在家中和亲人团聚,却是欲往何处?”景略道:“道长是出家人,不嫌管得太宽了吗?”说完转身就走。
木荣春一个起落从他头顶越过,再次将去路拦下。景略终于失去耐性,大怒道:“道长三番两次拦住去路,意欲何为?”木荣春吃了一惊,体内的乙木真气再次无故失控,和前日面对小云时的反应,一般无二。但在感觉上,景略和小云还是略有不同。小云体内的庚金真气凝而不散,所以初见之时就能察觉。景略体内的却是散而不聚,如果不是冲冠一怒,使他的真气在瞬间集结,还真是难以察觉。
至此,木荣春已能肯定,祖师见到的两道白光,一道是小云所发,另一道毫无疑问就是独孤景略所发。想罢,颇为欢喜,道:“小友不必动怒,老道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于你!”景略心中烦躁,道:“有事你快问!我还要及早回去!”木荣春道:“如果老道猜得不错,你和小云应该是要好的朋友。”
景略十分惊奇,道:“你怎么知道?”话音刚落,随即(炫)恍(书)然(网),以为是小云告知木荣春的。道:“你猜得不错!我和小云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原先又是邻居,从小就在一起玩耍,自然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木荣春道:“你们生于何年何日?”景略满腹狐疑,道:“你问这些做什么?”木荣春道:“我自有深意,你放心,老道没有恶意!”景略道:“我们生于庚戌年八月十七日。”木荣春掐指一算,已知二人生于乙酉月庚子日。时值中秋,金星司权,二人本命庚金,又生于庚金帝旺之月,体质禀赋自然大大异于常人。想罢,道:“七日前小云家被大雪压塌,当时你是否在场?又做了些什么?”
景略道:“房屋倒塌后,伯母被砖瓦掩埋。小云大声呼救,我闻讯后赶去相助。当时情况极为凄惨,小云父母都是善良的本份人。苍天不但不给于保护,反而频繁降下灾祸,天理何在?我和小云一边清除瓦砾,一边大骂老天不公,仅此而已!”
木荣春缓缓点头,已经明了此事的前因后果,道:“你是否要去见小云?”见景略点头,道:“你现在不能去见他!小云的母亲病情危重,已到弥留之际,恐怕很难活过今夜。你此时前去,岂不扰乱了他母子的最后诀别?”景略大吃一惊,道:“此话当真?”
木荣春道:“我刚给云娘子看过病,此事千真万确!”景略缓缓跪倒,泪如泉涌,声嘶力竭的吼道:“老天爷瞎了眼,为什么好人短命,恶人长寿?奸人富贵,忠厚者贫穷?老天爷,你真的是瞎了眼!”说完,嚎啕痛哭。
木荣春将他扶起,道:“天意向来高难问,更非你我所能知之。我们只能尽人事,至于生死祸福,取决于天命。”景略大吼道:“不对!如果所有人都听天由命,任由恶人横行,良善之人又将如何生存?难道真要等瞎了眼的老天爷惩罚奸恶之徒?”缓缓摇头,语气十分坚定,道:“不!我们的命运,只能自己掌握!包括老天爷在内,无人可以主宰我们!”见他情绪失控,近于癫狂,木荣春不愿和他争辩,只是缓缓摇头。
过了一会儿,景略情绪平复,低声道:“如果伯母真的死了,撇下小云一人,孤苦伶仃如何生存?”木荣春轻轻一拍景略肩头,道:“你不必担心!七日前大雪破屋之祸,你二人情绪变化过大,引发体内的先天罡气上冲天际,惊动了我教的创教祖师。他老人家有意收你们为徒,此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你是否愿意随我北上昆仑拜师?”
景略断然摇头,道:“我不愿!假如我拜入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