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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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一个人去面对那样的命运?
——我一定会来找你等我做完我该做的事情之后,茨木,我就来找你。
为什么不再多等他一下,只要一下就好?
——“以己之身,永镇阴川,令天地交泰、阴阳有序、万物清明”
——再见,茨木
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是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庞大到恐怖的力量在他身边纠缠集结,往四面八方无边无际地汹涌而去。他从未体会过如此深重的怨恨——燃满杀意的怨恨。
可恶可恶可恶混蛋混蛋混蛋都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所有害她走到这一步的人!所有对她的死袖手旁观的人!妖怪!神灵!统统,全部——他都要杀个干净!!!
她曾经说过,人心的怨恨会滋生鬼怪,怨恨越深沉,生出的鬼怪也越可怖。那么妖怪的怨恨呢?像他这样活了太长的岁月而积累了太多的力量的大妖怪呢?像他这样失去了好不容易遇到的唯一的那份心爱的他的怨恨会有多深沉?鬼怪?不。
不,不会有什么鬼怪。
“酒吞童子。”
“现在,我自己就是恶鬼。”
他已然几乎感觉不到所谓“神智”这种东西;唯一在他体内叫嚣的似乎只有憎恨憎恨!还有杀戮的渴望。
“什么?你要做什么,茨木童子喂!你这家伙给本大爷停下来!!混账”
他什么都听不到。风声在耳畔长鸣,被破开的云气刺痛了他的眼睛。怨恨的力量组成黑云,载着他往平安京的方向飞去。他飞起来的时候看似就要接近天上那一弯浅浅的月亮,然而无论他飞得多高,无论他多努力地伸出手,那洁净的月光依旧如此遥远,无法触及。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人类啊!
贺茂!藤原!安倍!天满宫!那些宅邸里醉生梦死、争权夺利的蛀虫!
他重重锤击着平安京的大阵,在结界破开之后就肆无忌惮地让黑色火焰烧满城市的街道。他听见人类的悲鸣,但他们越是悲鸣他就越感到舒畅——纵然这舒畅背后还是深海一般的痛苦。
人类在哀鸣。尽情哀嚎,越是痛苦发狂,他就越能感到那种空虚的慰藉。
阴阳师和其他什么人在阻止抵抗。无所谓,螳臂当车。他注视着黑色的火海,心中没有半分动摇。没有担忧,没有恐惧,没有快乐。什么都没有。
因为失去生命感到悲伤吗?因为目睹所爱的消逝而痛苦吗?呵呵从这一点上来说,人类、妖怪,究竟有什么区别?对了,他记得他曾经问过她这个问题亦或是她主动和他提起的?是后者。只有她才会有心思琢磨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我想,妖怪和人类其实没什么区别茨木酱,你又嗤之以鼻了。哼来哼去的不好,容易被人误会,要改。
“茨木童子,快住手!!”
那个命令他的人类是谁?贺茂,还是安倍?天满宫的道真也来了吗。这些人早都去哪儿了?龟缩在城里瑟瑟发抖、得她庇护,想必为此安慰不已?
“道满大人,道满大人快想想办法!”
“哎道满我可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啊”
愤怒灼烧着他的神智,害他都有些记不清她当时究竟说了什么。他因此觉得更加愤怒,本能的怨恨驱使他将力量投掷向那群聒噪的贵族。
“道满大人!!!!晴明大人!!!!快想想办法!!!!”
真是惊慌失措到丑态百出的地步。弱者真是无聊啊,但就是这群卑劣的弱者,让她!
绝对——不能原谅。
平安京阵法的灵光一阵阵地亮起,阴阳师和奇人异事的咒法此起彼伏。武士们护卫着他们无聊的主人。弱小的鬼怪也在惊慌地躲闪。
——我说到哪里了?哦对,我想起来了。虽然啊,人类的生命相比起强大的妖怪来说真的太短了;寿命的长短会带来不同的生命体验。但是
“主公!我来保护主公!”
——但是,只要我们拥有相同的情感,悲伤或者快乐,痛苦或者幸福,那么在生命最本质的层面而言,我们都是相同的
惊慌奔走的人类。苦口婆心说着什么的阴阳师。真是白费力气啊。
——同样想要得到些什么,同样害怕会失去些什么;同样会憎恨,也同样会去热爱。茨木,告诉你一个秘密怎么样,我啊
他听到了笛声。清幽、宁静,优美得几近哀伤的笛音,不知从哪里飘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熟悉。
“月曜如晴雪,梅花似照星”
想起来了。那是她第一次跳舞的时候,身边缭绕的乐曲啊。
也就在想起那一幕场景的一刹那,他同样想起了她当时到底说了什么。她说的是是
他恍惚地站在那里,忽然不再动作。迎面而来的刀光,附加了什么咒法,他也不管,只伸手去挡。一刹那间鲜血飞溅,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自己飞出去的右臂。不是不痛,相反那种锥心的疼痛瞬间侵占了他的大脑。但是,也好。
——我啊,真的很喜欢人类。
——我很喜欢人类,也喜欢妖怪。我喜欢所有有感情的生灵。我喜欢这个养育了无数生灵的世界。
——茨木酱,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也好。唯有痛苦,才显得如此真实。
笛音仍在继续。但他不想再听下去了。没有那个人,什么都是徒劳。
“算了。”
他突然感到如此疲惫。
他就那样离开了平安京。所有他遇到的人类,看上去都长了一张凶手的面孔,但仔细看的时候,那种颤抖的神情又是如此无辜。
“明月啊你到底喜欢他们什么呢?”
他背向那座城市,慢慢越走越远。
“你不会想看到我想要的局面对不对?”
黑夜深沉,天地广阔。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头一次感到世界广阔得让他如此茫然。失去了右臂,他便走得踉踉跄跄;暗红的血不断滴下,被他身后无边的黑暗吞噬。
他只是在朝前走。月亮就在前面的天上,他就一直仰着脸,跌跌撞撞走向明月所在的地方。
那真是非常遥远的距离,像是永远都无法到达。
前方传来了波浪拍打河岸的声音,空气中也漂浮着江水的腥气。他眼里只看着天上那一点光辉,却也鬼使神差地低下目光。
水面被江风吹拂出一阵又一阵的波浪,很像她衣衫当风时起伏的纹路。而那皱纹般的波浪里,那些粼粼的波光,是来自
千江有水千江月
“明月”
他突然朝江水的方向跑过去。他跳下河岸,涉水前行,朝着江心月的方向跑过去。冬天里的江水冰冷刺骨,伤口也痛得钻心。他竭尽全力往江心而去,绝望地伸出仅剩的左手,一遍又一遍捞着那绝对不可能被捞上来的月亮。
“明月!明月!明月啊啊啊啊啊!!!”
她曾经给他讲过故事。那是名叫竹取物语的故事,讲凡世的夫妻在竹子里发现了来自天上的公主,给她取名叫“辉夜姬”,意为她的美貌能够照亮最黑暗的夜晚。他们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但最终,公主却在长大之后被带回了月国。故事的最后,辉夜姬潸然泪下,一面抽泣,一面给凡人们写下别离的书信:人世难久留,身着羽衣去。忆君情义重,哀书表寸心。
辉夜姬含泪披上羽衣,立时便忘却一切,回到月国。不属于人间的美丽,最终也无法留在人间。被留在凡尘的人们哀伤不已,郁郁而终。
仅仅是再也看不到那个人,就已经哀伤至此。那么,如果是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在眼前消失呢?
——“茨木,你要记得我啊。”
——“或者,忘了我也可以。”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不会忘记她的,他绝对不会忘记她!哪怕就这样痛苦而死,哪怕现在就在这条映照着月光的江里窒息而死,他也绝对不会忘记。
这条江就是贺茂川?是和她同名的河流啊。她曾想保护这两岸的人类吗?她也喜欢这里吗?
他在江水中沉浮,透过冰冷的水面,看见了弯曲的月光。他朝那片缥缈的月光伸出手。
——“只要你还记得我,我就不会消失。”
他看着看着,慢慢地,他麻木的表情松动,从空隙里露出一点虚无的笑意。
不会让你消失
“我会记得的”
“明月我会记得的”
他会一直记得她,直到他自己的生命也走到尽头。
******
朝阳升起的时候,青雀也悄悄离开了贺茂川。
青行灯问:“你不是打算把忘记主人的药给茨木童子吗?”
青雀沉默了很久,摇摇头:“还是不了。主人她原本就说,把选择权交给茨木童子大人自己。而那位大人会有什么答案,看来已经很明确了。”
“阿灯”
天际晨光熹微,空气凛冽又清新。青雀回头看了一眼背后——那既是贺茂川所在的方向,同样也是太阳升起的方向。
“又是新的一天啊。”青雀说,“妖怪的生命还真是漫长得可怕。”
第87章番外 二 风雪似归人()
(1)
“那件事你听说了吗?”
茶烟袅袅;飘散在冷清的空气里。一只手执起茶壶;缓缓往茶杯里住了半杯热水;而后又漫不经心地拂开杯沿一点雪沫。
“对了,以及另一件事那件事你也听说了吗?”
庭院里一片银装素裹。昨晚下了半夜雪,清晨的世界就格外亮一些。坐在廊下往外看;透过自己呼出的白气看到覆雪的原野。这里当然不是原野,只不过是用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力量令原野在此处呈现罢了。他注视着白雪下的青松和枯藤。枯藤旁边伫立着一块岩石;岩石不高,看上去似可刚好作为一名妙龄少女的坐席——假如那位少女不介意坐在上面的话。
他唇边流露出一缕淡淡的微笑。
因此也昭显了他心不在焉的事实。
“喂——晴明!你到底有在听我说话吗?真是的,你这样一来;不就显得我刚才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吗?像个语无伦次的老头子似的。你一定在心里暗暗嘲笑我,晴明?你这人还是一样可恶。”
晴明的微笑顿时变成了苦笑。“哎;博雅;你不也还是跟以前一样直率吗?我可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他无奈地摇头,稍后又露出一点戏谑之意,“不过;与其说是‘像个语无伦次的老头子’,不如说确实是一个‘语无伦次的老头子’;描述要更加准确?”
“这样说的话”博雅挠挠头,嘟哝着;“晴明不也是个老头子了吗?”
他们望着彼此;突然同时笑了起来。
“是,是这样没错。是啊来到这个世上;已接近七十载了。”晴明轻声感慨着。他略略抬起头;从屋檐下仰望凝结着阴云的天空;举起手里小小的茶杯,就像是要遥敬苍天一般。
他们确实都老了。高高的乌帽下掩不住银霜的踪迹,皱纹也像枯萎的藤蔓一般攀爬在面颊上;声音不再像年轻时一样中气十足,精神也大不如前。短短几十年,弹指一挥间。这样回首一看,确实会觉得,人类的衰老来得多么容易啊。
“就是说嘛。以前赏雪的时候,明明是该有一壶温热的清酒?现在可只有以茶当酒了。”博雅注视着晴明,“但尽管如此,晴明也还是晴明。”
不再年轻的大阴阳师收回手,转头对上挚友的目光。片刻后他轻轻“噢”一声,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淡淡的、神秘的、独属于安倍晴明的笑容。“博雅也还是博雅。”晴明温和地说。
“那是当然的嘛。”博雅理所当然地点头。
“博雅。”
“什么事,晴明?”
“和你说话还是一样叫人心情愉快。”
“是吗?”博雅不解地抓抓头,动作里还是透出一派年轻时的直率爽朗,“别管我了。晴明,我刚才问你的事情,你听见了吗?我是说这几天的传闻,说左京的城外山里,也就是以前上贺茂神社所在的地方附近”
今年风雪来得早。平安京的飞檐染了冰色,城外更是风冷雪深,风吹雪散纷落漫天,自然之壮景美而严酷,行走其间的行人和车队步履维艰。风雪再大,也总有人要工作。京里和地方的联络不能断,供给东边山脚下的神社物资也不能断。谁都知道那座神社只是一座不足十年的新神社,但谁都知道他们必须把它当成三百多年的古建筑。上贺茂神社就是现在这一座,无论三百年前,还是一千年后。没有第二座。
被灌输了这个理念的人们朝上贺茂神社前行。天寒地冻,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