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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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草木不时窸窣出声,连他熟悉的虫鸣鸟语都听不见。他从草丛里探出个头,扭转脖子努力朝贺茂川那边望去,只见河面黑黢黢的;零碎地铺陈着星光。他瞪大眼睛,盼着能有点什么响动——比如有鱼跳出水面一声爽利的“哗啦”;白色的鳞片还会泛着微微的光;但什么也没有。河面还是那样黑黢黢、静悄悄;甚至渐渐的有一层似有若无、不知从何处来的黑雾弥漫开来。男孩呆呆地盯着那边,突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妈妈”他喃喃一声,揉了揉发痒的鼻头;终于下定决心要回家和妈妈认个错——说不定还能赶上最后一点晚饭。
但就在他即将站起来的那一刻,忽然之间;原本还有些许亮光的世界全暗了下去。是真正的全黑,伸手不见五指。但又紧接着;在贺茂川的方向有一排长长的、长长的光点渐次亮了起来。
呼啦——呼啦——
还伴有布料灌满风时撕扯的声音。
整个世界——男孩所熟悉的世界——中的景物此刻完全隐匿在黑暗中;远处的山也好;近处的草丛也好,全都不见了。他的周围只剩下无尽的黑暗;还有那一条蜿蜒的、闪着银光的河流;以及那同样蜿蜒的奇怪队伍。
呼啦啦——
血色的旗帜在队伍中飘扬。青绿色的光点上下浮动;照出河边那无数诡异的生物。有肌肤苍白、眼眶泣血的女人,走在长了一张巨大鬼面的车厢旁边;巨大的眼球弹跳着前行;空中盘旋着看不清形貌的生物,叫声凄厉刺耳
跨擦、跨擦、跨擦
奇形怪状的队伍以一种令人恐怖的、整齐的节奏沿河前行。
那是什么?男孩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大颗的冷汗沁出来;他想要大哭,想要逃跑,然而空气森冷得刺骨,将他整个人从内而外冻在原地,令他无法动弹。唯有颤抖的眼珠还能稍稍移动。鬼使神差地,男孩转动眼珠,看见了队伍最前面的人不,那真的是“人类”吗?
被无数妖怪簇拥着的“那个人”突然停下脚步。下一刻,他转过头来,直直看向人类的孩子。在那两点鬼火般的眼睛锁定他的一瞬间,所有妖怪都整齐划一地停下步伐,齐齐转头朝男孩看过去。
会死。浑身僵硬的男孩大脑一片空白。“救”他哆嗦着嘴唇,喉咙嗬嗬地喘出气音,“救”
“嘘——”从背后探出的一双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还将他的眼睛也紧紧盖住。“别说话。”一个蚊蝇般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响起。
手是温暖的。是人类的手。意识到这一点的男孩不由涌出了眼泪。即便背后那个人手上的力道那么大,几乎让他窒息,但也远远比直面那扑山倒海的妖怪的目光好受太多。
确认男孩没事后,来自贺茂神社的神官松了一口气。他紧紧抱住面前的孩子,避开和前面那群妖怪的目光交汇,尽可能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纸往空中一抛。然后他就像完成一件大事彻底放松下来,抱起孩子转身往回走。
一面无形的幻术屏障在他身后展开,将那片来自妖怪的探视和人类的世界区隔开。
******
妖族军队的大将注视着一旁的方向。
“茨木童子大人是发现了什么吗?”
听到来自手下的询问,茨木扯了下嘴角。刚刚那一瞬他绝对不可能感觉错误——那是人类的气息。但立刻消失了,甚至当他如此仔细地感受时都感觉不到丝毫异常。贺茂山下,贺茂川旁,能做到这一点而又有这个无聊的闲心,把精力花在那些蝼蚁般的人类身上的除了那个该死的阴阳师以外还有谁?
她对自己的族群倒真是可以说忠诚不二了。“值得赞赏嘛”茨木都没意识到自己含含糊糊地吐出这么一句。
“大人?”
茨木猛地醒神。
“需要小的们去搜索吗?”
“不用了,何必如此麻烦!”茨木不耐地回了一句,大步朝前走,决定不去管之前有所异动的角落。他不再看两旁发生了什么,甚至也不再看被他甩在身后的部下们;他杀气腾腾地冲向前方,双眼只注视着那一个唯一的方向。
“你们都要记得!”他冷冷地不知在对谁说话,“要记住,我们真正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
就在百鬼所组成的队伍沿着贺茂川逆流而上的时候,贺茂神社的神主刚刚才穿好她正式的礼服,打着呵欠接待今天最后一位、也是最重要的一位客人。
“明月大人,希望你始终记得你真正的任务。”
“啊?哦哦哦,好的好的,我会记得的。”明月又打了个呵欠,斜着眼睛看来人,“我不是好好地正做着吗?贺茂川旁边的百姓,我可都有叫神官们好好把他们保护起来。在阵法和符咒的加持下,所有人类聚居点都被藏得好好的,绝对不会被妖怪发现,您就放心,兼家大人的弟弟大人。”
客人皱眉:“真是失礼,保宪大人便是这么教导女儿的吗?”
“哦,那还真是抱歉了,兼通大人。”明月耸肩回道。藤原北家的两兄弟不睦已久,近来更是剑拔弩张。之前一直追求明月的藤原兼家,作为兄长却暂时落了下风;代表藤原家出席这场重要祭祀的人是身为弟弟的藤原兼通。明月很清楚这点,却毫不在意。
兼通流露出忍耐的神情。“神主大人,还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您真正的任务,的确有好好执行吗?”
“哎呀,原来不是指那些无辜的百姓吗?”
“无足挂齿的庶民而已。”兼通轻哼一声,“恕我直言,虽然伯父对神主大人异常有信心,我却不得不心怀疑虑。在如此重要的祭祀面前,神主大人却差遣手下的神官去保护那群庶民,还分散阴阳师重要的灵力去构建阵法。这种做法,莫非是诚心要让祭祀失败吗?”
“‘无足挂齿’么?”贺茂神主微敛笑意,上下打量眼前的贵族,很快却又重新露出满不在乎的、懒洋洋的笑,“好歹是我贺茂神社庇护下的人们,我爱怎么护着就怎么护着。兼通大人,虽然听起来您也在阴阳术上下了些功夫,不过对于不懂的事情,还是心存敬畏,不要对专业人士指手画脚的好。”
“是吗?”
她说得很不客气,藤原兼通却毫无动怒的神气,反而眼里充满探究。“我的确不通阴阳术数,但直觉还算敏锐。”兼通说,“我可不是兼家那个跟在神主后面团团转的傻瓜。所以,我做了一件事。”他侧头以目光询问身边的人,“道满大人,吩咐你做的事情是否已经完成了呢?”
跟在兼通身边的黑衣男子正是来自播磨国的阴阳师芦屋道满。他的头发和胡子依旧被藤原家的人收拾得十分干净利索,露出的一张脸竟然也可称五官端正。只不过那满脸戏谑的笑和玩世不恭的眼神,再加上横亘他右眼的一丝血痕,都令他这人看着很邪气。方才他一直没开口,现在兼通问了,他才笑眯眯地开口:“虽然多费了些功夫,但还算顺利。明月小姐,兼通大人担心你办事不够尽心,所以刚刚特地嘱托我,去把神社的神官们都‘请’到西侧偏殿里去好好休息,等到重要的祭祀全部完成,再把他们请出来呢。兼通大人,这是您的原话没错?”
明月眼睫微动,面上的笑容一点点冰冷下去。“兼通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她不理道满,只问兼通,“所谓‘请’,该不会是把我的神官们全给绑去偏殿了?”
“事关重大,藤原家当然要慎重为好。”兼通不客气地说,“我是不清楚祭祀会闹出多大动静,以至于神主要专门派人保护那些庶民。不过,现在神官们的任务也完成了,与其待在神社里做出什么多余的事情,不如待在一块儿安静地等待黎明比较好。”
兼通观察着神主的表情,不出所料地看见神主愤怒的眼神。明月一怒,兼通倒是放下心来:他就说嘛,明明是这么年轻的贵族小姐,还在贺茂山上不谙世事地长大,如果这样还能有多深沉的城府,才是最让人担心的事情。
“兼通大人,你把我的神官全绑了,我祭祀找谁做助手?”明月生气道,“快把我的人放了!”
“这个,神主大人不必担心。今日不光是我,还有阴阳寮的诸位也跟来想长一长见识,现在正好能够帮上忙。”兼通面上浮现出今日第一个真正的微笑,如同胜券在握,“想来,他们中的大多数也是贺茂一系培育出的人才,受保宪大人教导良多,明月小姐总该信得过他们的才能?”
明月慢慢握紧双手。她盯着兼通,兼通也毫不退让地盯着她。
“哼。”
最后,是神主率先一甩袖子,表示认输。“就这么办!”她冷冷道。
“神主大人知道大局为重就好。”
明月的眉头轻轻抽搐几下,片刻后,她平静下来,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兼通大人,你知道什么是‘咒’吗?”她忽然问,“其实你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兼通不明所以,看向自己这边的阴阳师芦屋道满。道满却注视着贺茂神主,颇感兴趣地听着,无暇给兼通做解释。
“我是顺应贺茂忠行大人‘人道永昌’的祈愿而出生的;这就是我最大的‘咒’。”明月指尖朝自己一点,“也就是说,我绝对不可能做出和这个愿望背道而驰的事情来。否则”
她一耸肩。
“我早就化为齑粉了。”
第三十八章 贺茂祭(4)()
“情况如何?”
“这个嘛”
守卫看了一眼身后的偏殿。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里到处都是黑黢黢的。神社主殿那边倒是灯火通明;但烛光也好;贵重的客人们也好;都是有限的,顾不上每一处角落;他看守的这个地方就只点了几盏油灯,光线昏暗;只照得出殿内人们隐约的轮廓。
里面那些人就是神社的的神官。傍晚时分这些人从外面回来,立刻就被强制带到这里来。不晓得那个芦屋道满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些吵吵嚷嚷的、表情不满的神官安静下来,一声不吭地坐在这漆黑阴冷的偏殿里。
但这可不管他的事。守卫耸耸肩;挠着头皮和同伴抱怨:“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明明之前的夜晚都挺温暖的,怎么今天这么冷?”
“是啊是啊。”同伴应和着,“不过;好像往年这时候是应该有这么冷才对”
“真的?我都快以为京都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了。哎呀;该说不愧是平安京嘛!”
“”
昏暗的油灯兀自跳跃着火光。暧昧不明的昏黄光线落在一旁神官的白衣上,有些像陈年的污渍。神官坐在地板上,失焦的目光始终对准门外的方向。他左右四方还有其他神官,或立或坐,姿态各不相同;却以同样无神的目光望着面前的方向。
门外守卫的絮语遥远得像是在另一个世界;让偏殿显得更加安静。灯火毕毕剥剥;角落里似乎还有老鼠飞速窜过的细微“嘎吱”声。在这片安静中;一名神官的身体突然晃了晃;短短片刻间;他的身体忽然变得很薄,像一张在空气里别人抖动的纸一样起伏。
——“哎呀哎呀,这可不行。”
在寂静中突然响起的声音如此突兀。奇怪的是,外面的守卫却像丝毫没有听到一样。哪怕他们都时不时警惕地回头确认殿内的状况,却也似乎根本没有看到此刻在殿内大摇大摆走来走去的人。
三日月那身着蓝衣的优雅身姿来到那个状况诡异的神官旁边。“明月大人制作的东西也会有残次品吗?”他这么打趣着,一手扶住神官,另一手从袖子里慢悠悠地拿出一只千纸鹤放在“神官”的头顶。
一阵微弱的白光浮动后,那只小小的千纸鹤融入了“神官”的身体,而“神官”的姿态也随之稳定下来。
蓝衣青年站起身,环视四周。所有这里的“神官”,全是那位神主以附着灵力的千纸鹤做出的式神,放在这里迷惑藤原的贵族;真正的神官们依旧身处贺茂川旁的村子里,认真保护庶民的性命
并且,等待着最终时刻的来临。
“我也要一同等待吗?”三日月喃喃自语,“身为一柄刀,这还真是让人遗憾呐。”
相比起这身华丽的衣饰,还有平安贵族般优雅缓慢的仪态,他最本真的愿望——那自诞生于火中之日其就注定会拥有的愿望
“——如果那就是你的愿望,我会认真完成。”
忍耐——既然忍耐也是前进的一部分;就像刀光在迅疾地挥斩之前,总要悄然隐匿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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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丽的唐衣。被绾起来的额发。描摹精美的扇子。精细的流苏。然后是脸上的
“不,不,绝对不要。”明月再一次推开面前的妇人,语气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