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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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贴近他自己的伤处。
“茨木,你要知道,鲜血中也蕴含了强大的力量。有时候,用鲜血作为媒介,能起到非常好的效果。”明月用力挤压了一下伤口,好让血更快地流出,“比如在治疗的时候,基本能说是立竿见影。”
茨木又是那么呆呆地望着她,再看着她手上的动作。
的确,强大的、生机勃勃的力量,不断涌动进来。她血液甫一滴落,伤口就肉眼可见地开始恢复。
“毕竟鲜血就是生命。”明月说。
当明月打算再一次挤压血液时,茨木终于能够明白眼前的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他充满恐惧地盯着这一幕,马上就想跳起来。
不不不不要这样好了他错了他知道了他什么都听她的还不行吗不行吗不行吗不行吗——
但是明月摁住他的肩膀。
一些血迹也随之被摁到他的肩上。
“如果你不想我现在就解除契约的话,就别动。”她语气平淡,“茨木,如果由我来解除共生契约,你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你也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他们的共生契约里,她是那个“接受者”。
——会死。
“明月”
茨木绝望地看着她。然而他已经连说话都不敢,只能拿目光哀求。不要这样。
第164章番外 二 恋爱这件小事(完)()
她不喜欢黑暗。如果有电灯,她会在傍晚的时候就打开;如果没有灯;她会在灯盏里注入灵力;将整个空间映得亮堂堂。
但是;今天没有灯。
微蓝的天光只薄薄贴住天空;屋里光线昏暗,家具成了黑色的轮廓,在冰冷的空气中静静伫立。最亮的光源成了明月手上的灵光。她有些看不清;使劲眨了一下眼,却令额角一滴冷汗落下去;正砸在茨木的伤口上。
原本可怖的贯穿伤已经消失,但血肉尚在生长。那滴汗水一落下,就立即和血液溶在一起;消失不见。他的肌肉也即刻抽搐了一下。
明月将手里的光挪过去一点,才抬头看他,说了长久静默以来第一句话。
“抱歉疼吗?”
他的脸在朦朦光晕里。明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得见那双暗金色的眼睛;牢牢锁定着她的方向;却又像在不断轻颤。
“嗯,汗水会刺激神经,想必是有些疼的。”明月垂下眼,也让长发遮住发白的脸,“抱歉;我会注意。”
宽厚的手掌拂开她的头发;哆嗦着贴上她的面颊。掌心的粗粝;一部分是皮肤在战斗中磨砺出的纹路,还有一部分是结痂的血。
“明月够了够了好不好?”他艰难地呼吸,如同下一刻就要哽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已经全好了!”
“还有一点。”
“那都是皮肉伤!放着不管,明天就会好!不值得你浪费——浪费——”他无法吐出那个可怕的词语。
无论做什么事,都需要付出代价。对普通人而言足以致死的伤势,如果按部就班地治疗,凭她的力量,大概要花费两周。但是,如果强求立即治好,也不是不可能。
只需要她将生命灌注进来。
“我不会死啊。”明月平静至冷漠,“有契约在,我不会死。茨木,你刚才不也是这么对我的吗?”
“但是你会痛的!这种伤很痛的!我知道很痛!”他嘶吼出声,既怒又痛,但即刻他又低声哀求,“明月,真的可以了你会更痛的,明月”
再怎么浪费生命也死不掉。所以代价变成了,损失多少鲜血,就承担多少疼痛。如果一定要量化,应该比茨木本来的伤势更痛一些。
明月漫不经心地想:不过,“疼痛”这种东西真的能够量化吗?
她没有反应。她没理他。治疗还在继续。血还在流。
“明月”
茨木呆呆地看着她。不是不想抗拒,不是不想阻止,然而每当那狂呼怒号的情绪就要爆发,他就会想起她的威胁——她居然用生命来威胁他!只需要她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是认真的。她怎么敢她怎么能
他是如此地如此地如此地珍惜她,她却将他如此珍视的生命——浪费在这种可有可无的事情上!!
但是,他能做什么?他能怎么办?
茨木终于明白,她既是他的珍宝,却也是抵住喉咙的尖刀。是芬芳的蜜糖,却也能化为入口的毒/药。
到了最后,他所能做的全部,也不过是像这样呆呆地看着她。
就像当年她坠入阴川之时,他只能呆呆地看着。
就像当年她的尸骨在他怀中化为齑粉时,他只能呆呆地看着。
悲伤地、凄凉地、哀求地看着她什么都做不了。
无能为力。永远无能为力。
“明月,真的够了”茨木捧着她的脸,却不敢用力,只能嗓音嘶哑地请求,“我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再也不杀生了好不好,你快点、快停下来”
他能触摸到她头上沁出的冷汗。昏暗的光线将一切景象都清清楚楚映在他眼里,所以他能看到她惨白的脸色。还有那克制的、压抑的呼吸声,都证明她在忍受痛苦。
他几欲落下泪来。
“明月痛不痛?”
只能这么一遍遍地低声确认。
“你痛不痛?是不是很痛?”
“痛不痛”
“是不是很痛”
明月没有回答。
直到黑暗全然降临,最后一点伤口终于完全消失不见。小麦色的肌肤一片平滑,强健的肌肉起伏出漂亮的线条。又几滴汗水砸在上面,这一回不用担心会让他疼痛。明月用手抹去那一小片汗渍,疲惫地吐出一口气。
茨木也猛然喘气,仿佛终于结束了漫长的煎熬,终于从酷刑中逃生。他急切地伸手,想将她拥入怀中。但她推开他的手,站起身。
只是一个轻轻的动作,根本没有用力,却让他不敢妄动,只能像刚才一样僵在原地,看她走到桌边拿起一盏灯,点燃了里面的灯芯。
“明月”
普通的灯火是昏黄的,火苗不安地跳跃,将人和物的影子也映成不安的形状。她举着油灯,向门外走去。她经过茨木身边,微微停了一下,看他一眼。像得到什么启示一样,浑身血污的妖怪跳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茨木。”
妖怪眼巴巴地看着她。现在他眼里半点黑气都没有了,反而是充血后的微红。明月打量着他,目光定焦在他缺失半根的鬼角上。她伸手抚了抚他额角,手指停在鬼角凹凸不平的截面上。
茨木的神情陡然又充满惶恐。
“这个根本不算伤——明月!”妖怪握住她的手腕,紧张得发抖,祈求地看着她,“根本不是伤”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收回手。幸好——收回手。
“所以才说,我真的觉得很奇怪。”她竟笑了一下,“茨木,就像你自己说的,疼痛和战斗是自己的事,只要别死就行。可你现在为什么着急?”
“明月”茨木拉着她的手,低头看着那道堪堪止住血的伤口,看了许久,才小心地托起她的手臂,痛惜地吻上那条凝固的鲜血。“你不一样的”他声音喑哑,嘴唇在她肌肤旁颤抖,“明月,但你不一样。只有你不行,绝对不行”
明月抽出手。毫不留情。
“如果你可以,那么我也可以。”她盯着茨木,“茨木,你要知道,如果我受伤会让你痛苦,那当我看到你受伤的时候,我也是一样的感受。”
“你以为我让你‘点到即止’只是为了别人?我也是在说,你一定不要让自己受太重的伤,不然我会很担心。”说到这里,终于有一点盛怒的火星跳上她的眉宇,令她苍白的脸颊染上红晕,“但是,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我、我以为”妖怪惊慌地看着她,结结巴巴吭哧了半天。
“你以为?以为什么?我没告诉过你我会心疼你?我没说过我很在乎你?”
怒火一旦爆发,就越少越盛,转眼将看似平静的死水烧成火海。
“茨木!你有什么不能好好说?你就非要用这种方式?很好,既然你觉得疼痛才是最有效的沟通方式,那就用这种!”明月冷笑一声,同时也因为抽气时的疼痛而掐紧手掌,“现在你高兴了?满意了?终于知道我在愤怒什么、担心什么了?”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满头冷汗、白着脸摇摇欲坠的样子有多危险,像随时可能倒在地上一睡不起。茨木被她吓得肝胆俱裂,想伸手扶她,又被她甩开,只急得不断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明月,你别生气不,你想怎么生气就怎么生气,坐下来休息一下好不好”
他现在倒是又低声下气、知道哄人得很了!
“算了!”明月恨恨瞪他一眼,板着脸往另一头走。
茨木继续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你跟着我做什么!”
大妖怪立刻停在原地不动,不敢说话,只眼睛把她瞧着,越发显得垂头丧气、可怜巴巴,甚至还有几分委屈。他伤全好了,但浑身血污还在,乱糟糟得很,直看得明月心烦。
“去洗澡!”她扔下一句,“不洗干净别出现在我面前!”
意思就是,洗干净了就能出现在她面前了?茨木如蒙大赦,先恋恋不舍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尽头的房间,然后冲到浴室,一头扎进水池,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洗了一遍。直到真正清洗自己,茨木看着满池腥红,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身上浸染了多少血污。
他低头看见水面自己的倒影,倒影也看着他。他试着想象,假如是他看到明月浑身鲜血的样子,会怎么样?
猛一下,他就为那个模糊的想象激灵灵打个寒颤。忽然地,他好像终于有一些明白她愤怒的原因了。他本来心中充满恐惧和焦躁,惶恐不安,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但现在,从所有晃荡不休的忧惧中,竟又陡然生出一丝安定的喜悦。
站在满池暗红中,白发的妖怪看着空无一物的墙壁,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他舀了一捧水,看着那些水流从他指间流走,又将红色残留在他手掌上。
再洗一次。他想。
洗了好几遍,池水才完全恢复清澄。茨木胡乱把衣服一裹,又狠狠将头发拧成半干,迫不及待地冲到她气息所在之处。可真到了她的房间,再推开门,他反而又局促起来,站在门口,小心地探看里面的情况。
她已经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连头也蒙起来。明亮的月光正好照进窗里,将屋内照得如水清亮。宽大的雕花床上,缩着一团圆鼓鼓的被子,只有几缕黑色的头发搭在边缘。
“明月。”
她不说话。茨木等了一会儿,突然不安起来。他侧耳细听,确定有她的呼吸,这才稍稍放心。但当他意识到她的呼吸并不安稳,像在被什么折磨,立刻又白了脸。
“明月”
妖怪试着坐在床边,她没反应;他去碰她的发梢,她没反应;他在她旁边躺下,小心翼翼地把她圈在怀里,她也还是没反应。
安静沉浸在月光里,无端就有了些许落寞。
他数她的呼吸,一、二、三
怀里的人动了动,翻了个身,从被子里露出一双黑润润的眼睛。茨木即刻又紧张起来,却不愿意放弃被她注视的机会,就保持着紧张的表情,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你”明月抽出手,揽住他的脖子,“茨木,你是笨蛋吗?头发都没干。”
“是。”大妖怪老老实实地承认,“我对法术不擅长。”
他眼巴巴地把她看着,又温顺又无害。几绺湿发柔顺地贴在他眼睛旁边,令这份温顺更加凸显。茨木现在是人类的样子,脸颊干干净净,额头的鬼角也不见踪影。但其实,伪装成人类对他而言并不那么舒服。独处的时候,他总是更喜欢保持妖怪的形态。
“你的角呢?”
伪装成人类的妖怪刚才放松一些,现在神情又僵硬着,吭哧吭哧说不出话。
“害怕治疗?”
“明月——”他叫她的名字,听上去委屈得简直要哭了,“那真的不是伤。”
明月笑了。茨木一时分不清那到底是个冷笑,还是一个真心的笑容。他想借着幽凉的月光看清她的情绪,但她勾着他的脖子,贴上来亲吻他的嘴唇。
他快要融化在那份温热和柔软之中。从一个轻吻,到他翻身将她压下,用全部的热情缠绵地吻她;不用言语,只是这个吻中传递出来的安抚之意,他就明白她已经原谅他了。他激动起来。
但她抓住他的肩,阻止他下一步动作。
“茨木,今天不行。”她微微一笑,脸色却发白,“有些疼。”
茨木一僵,退到一边,只还固执地揽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