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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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王失道的话,也会发生妖魔袭击的事件。但是没有王的国家一定会出现妖魔。所以才说,妖魔袭击人民是天帝对王的示警。”
“失道?”
“就是王治理国家的方式偏离了‘正道’。”
“但是御座上有没有王,王会不会失道,这些都不是百姓能决定的,凭什么要由百姓来承担灾难性的后果?”
“是啊,是这样没错。”
“我觉得百姓心里一定有一句哔——不知当讲不当讲。”
虽说听不明白这句话的具体意思,但其中的辛辣讽刺祥琼确实接收到了,对此,她唯有报以苦笑而已。
这里的人们除了姓名以外还有字,孙昭的字就是祥琼。不过,她请求明月继续称呼她为“玉叶”,起码在芳国境内务必如此,因为她的本命实在太有名了一些。
二十年前,祥琼还是芳国峯王的公主,被称为“皇宫宝玉”。峯王失道,被惠州侯月溪率领的起义军推翻。起义军冲进王宫,月溪更是当着祥琼的面,亲手斩下了王和王后的头颅,甚至连峯麟也死于他的刀下。峯王死后,谥号“烈”,以昭示他当政时带给人民极大痛苦的严刑峻法。
据说,那是一个明知孩子是因为饥饿才忍不住偷了一个面包,依旧无情地判处孩子死刑的王。先烈王在位近三十年,一共处死了约六十万百姓,占全国总人口的五分之一。
要不是考虑到祥琼的感情,明月简直要说峯王死得好了。不过,尽管她没说出来,相信祥琼自己也明白,因为就是她将这段历史讲述出来给她听。时光过境,祥琼的语气显得很平静,却依旧藏了些唏嘘和寂寥。
她们刚刚到达芳国的首都蒲苏。“蒲苏”实际上是山的名字,但因为围绕这座山而形成了颇具规模的城市,所以干脆也把首都叫作这个名字。据说各国都是如此。十二个国家,十二个王和麒麟;他们居住的王宫位于高高的凌云山上,围绕凌云山的城市就是国家的首都。
和偏远的县城相比,蒲苏显然繁华许多。四方城门都有人守卫,非官员不得乘坐坐骑,必须乖乖排队接受检查。祥琼虽是曾经的公主、现在的他国官员,却因为是私下到访,而同样不具备任何特权。
她好像是想仔细观察一下故国的情形。
排队的人不太多,很快就轮到她们。一天将尽,残阳涂抹在蒲苏的城墙上,负责守门的官兵干了一天活,眼神已经变得懒散,却在看到她们时明显精神一振,一边仔细检查她们的旌券,一边嬉笑着试图和她们搭话。他拿着明月的旌券翻来覆去检查,好像能从上面看出朵花来。
“哦,是朱旌啊。”士兵拖长了声音,“浮民来这里是想干嘛嘶痛痛痛!”
“你小子没事为难别人做什么!不就是看人姑娘长得好看想搭讪吗!”
刚刚还嬉皮笑脸的年轻士兵捂住后脑勺,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队长”,留着小胡子的队长没好气地啐了一声,亲自看过明月和祥琼的旌券,确定没问题后就挥手放人。
旌券就相当于现代的户籍,是一个人的身份证明。这里实行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不论去哪里都需要核查旌券。没有旌券的人就被称为“浮民”,经常受到官府和普通百姓的歧视。浮民可以向当地官府申请临时旌券,上面会有朱笔做的记号,这就是“朱旌”。
那个士兵被队长拎着耳朵训斥,还悄悄回头伸长了脖子看她们,然后被队长喷了更多唾沫,不断讨饶。祥琼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打趣:“太好看果然也是一种负担呢,对?”
“这句话放在你身上不也同样成立吗。”明月斜眼,懒洋洋回敬道,“对,宝玉小姐?”
祥琼扶额:“快别提这个了。”
城里井然有序。纵横笔直的街道十分干净,两边有一些小贩正收拾摊位准备回家,有一个卖花的小姑娘从她们身边路过,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递给她们两朵淡红色的小花,甜甜说送给两个漂亮的姐姐。祥琼接过来,又数了三十文钱给她。
按照芳国的物价,三十文钱可以吃一顿很不错的餐饭了。看着小姑娘蹦跳着远去的背影,明月笑了笑:“聪明的小姑娘。”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祥琼感叹说,“我自己七八岁的时候,真的还是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呢。”
“哦,那我不是。”明月满怀同情地拍拍祥琼的肩,“本果子天纵英才天赋异禀,七八岁的时候已经文能吐槽武能打架,打遍同龄人无敌手,号称村内一枝花。果然,人跟人真是不能比啊。”
祥琼:
“本、本果子?”
明月鄙视道:“从树上长出来的不是果子是什么,难道还是人吗?”
祥琼一脸黑线,抬腿就走,内心开始怀深刻疑自己:推荐这家伙去升山真的好吗?真的不会吓到年幼的蓬山公吗?
不过当明月追上来,顶着一张笑眯眯的漂亮脸蛋在她身边晃来晃去,祥琼的脸上就只能剩下无奈的微笑了。
“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客栈。今晚在蒲苏休息一晚,明天我想去拜访一下故人,顺利的话,就可以拜托对方让你加入升山的队伍。”
“祥琼不去吗?”
“只有本国的百姓才能成为王,我的户籍早已转移到庆国。况且,和过去的王有相同姓氏的话,也是没有成为王的资格的。”
“咦,为什么?”
“据说这是天帝的规定。”
那还真是穷讲究的天帝啊,明月暗中朝天帝翻了不知道第几个白眼。
祥琼径直去了蒲苏城里最大的一家客栈,这倒不是因为她自矜身份,而是因为那家客栈距离蒲苏山最近,换言之,也离她打算拜访的对象最近。
在客栈门口,她们正巧碰到一队士兵押着两个垂头丧气的人出去,里面是客栈的掌柜在和上官道谢,又愤愤说这两个是惯偷,一定要多多教训他们,让他们不敢再偷窃。
她们要了一间上房。小二殷勤地给她们引路,又说一会儿会让人送热水过来。关上房门,祥琼就开始叹气。
“我听说很久以前,这里都是人满为患的,如果不提前预定,根本不可能预订到最好的房间。”她说,神情有些忧郁,“看来,芳国的人口还是没能完全恢复。”
“希望今年蓬山公能选出芳国的王”祥琼又叹了一口气,“但我其实还是觉得,如果王能是月溪的话,就太好了。”
第二十五章 王与法()
王无道,于是人民站起来推翻了他类似的戏码在史书中比比皆是;一点不稀奇。只不过祥琼是眼睁睁看着父母被人斩杀;但这样的她却能由衷希望弑王者登上御座;这只能说明两个事实:第一,月溪是个有为者;第二;祥琼是个颇有器量的好姑娘。
“在庆国工作的这些年里;我越来越明白国家运转和百姓生活是怎么一回事,因此,也就越来越明白当年的峯王——我的父亲——到底对百姓犯下了何等严重的罪行。”
客栈的房间里有一盏油灯;明月点亮了它。窗外天光未尽;屋里灯光如豆;祥琼碧紫色的眼眸凝视着这一点灯光;连眨眼的速度也变得缓慢许多。
“月溪也好;百姓也好,都是因为实在忍无可忍而起义的但凡还有一丝希望;百姓们都会选择默默忍耐,绝不会做出‘弑王’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虽然这么想未免自以为是;但我近来的确常常会觉得;百姓就像是食草的绵羊一样温顺恭谨又忍让。”
“唔”明月支着脸颊,食指一下下轻叩桌面,“就算普通人是这样好了;但月溪呢?作为惠州侯,推翻残暴的先王之后;难道不想取而代之吗?就算他真的是个大公无私、毫不为己的大好人好了;都到弑王这一步了;他身边的人也会想办法劝说他成为王?”
比如宋赵匡胤黄袍加身,一直都有传说说他本来不想夺位,但事已至此,簇拥在他身边的群臣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会容许他在皇位面前有所退让。
曾经的公主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像是在问你怎么会知道。“这”她迟疑着说,“但是只有麒麟选中的才是王,不是说自己想当就能当的”
“这种设定我也听说过啦。”明月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过就算这样,先王死后,月溪就成为了国家实际上的代理人,不是吗?之后,即便峯麟选择了其他人作为新王,但假如新王才能不够,已经习惯月溪领导的官员也不会放心将权力交到新王手中?这样一来,不就在实际上架空了王权,而形成‘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局面么?这时候,名义上的峯王究竟是谁,根本不重要。”
如果说方才祥琼的神色还局限于“吃惊”这个范畴的话,现在她瞪着明月的样子就像是见鬼了一样。“昆仑那边的小孩子,难道都、都像你一样见多识广吗?”她呐呐的,甚至结巴了一下,“天啊你,你也不过才十五岁”
一提到年龄问题,明月就心虚了一下。当然,也就只有那么不值一提的一下下,随后她就挺起胸膛,铿锵有力、斩钉截铁地说:“不,我还没满十五岁!”
美琴妈妈作证!
“在我们那里,这最多是高中生的历史水平,在大人面前是不值一提的。”她唇角微挑,含一抹淡然却自信的笑容,“恕我直言,这就是信息技术文明对农耕文明的吊打。”
不得不说,这种装出来的云淡风轻,由她顶着那张典雅美丽的脸作出来,真的还挺能唬人的,最起码祥琼就被唬住了。作为庆国景王的女史,她当然知道“高中生”的意思,但问题是,高中生真的就有这样的水平了吗?明明景王之前在蓬莱也是高中生不不,这样想对景王太不敬了。还是说,这是蓬莱和昆仑的差距?
在祥琼沉思的时候,店小二敲门说送来了热水。祥琼被打断了思考,轻轻摇头,暂时按下了心中的震惊和若有所思。
明月起身去开门,拿过那把陈旧却干净的黄铜水壶,倒了两杯水,摇一摇过后倒掉,重又倒上两杯,这才放在自己和祥琼面前。
然后她发现祥琼看她的目光有点奇异。
“怎么了吗?”明月不明所以。
祥琼歪了歪头;藏青色的秀发从她一侧肩上滑落,忽然显出几分属于少女的娇俏。“只是觉得明月真是非常爱干净。”她抿唇而笑,“不仅很注意生活用具的洁净,之前在里家的时候,还宁可费劲地去挑水也要每天沐浴呢。简直生活得比公主出身的我还要精细呀。”
“习惯了。”明月摸摸鼻子,有些讪讪地分辩道,“我们那边都这样。”
“是是。”
但其实明月也觉得有点奇怪。这么些年来,她什么样的环境没待过,寻常人眼里的苦日子也过过不少,有条件的时候她当然也喜欢过得舒服些,但没条件也不会强求。难道突然有洁癖了?
“那么,假如明月被选为峯王的话,会怎么做呢?”祥琼冷不丁问。
“我?啊,最好不要有那种情形,我可从没学过治国理政,那都是大人物才需要学的。而且,政事什么的一听就很麻烦,听说连法定节假日都没有,不要,不要。”明月先是把头摇成个拨浪鼓,但看祥琼坚持的目光,她才勉为其难想了想,然后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自然,木桌也已经擦过一遍了。
“祥琼,你这是逼我暴露出我纸上谈兵的本质嘛。”明月不太认真地抱怨一句,“好,我想想那就找到月溪,告诉他,寡人非常信任你,一切就全部交给你了老铁!”
言毕,她还比了个拇指。
祥琼:
突然控制不住想打人,一定不是她的错。
“祥琼不是说月溪是好人嘛,还有一路上很多其他人也这么说。”明月理所当然道,“为王者最重要的工作不就是知人善任,要是凡事都得亲力亲为,国家这么大事儿这么多,王还不早晚累死?就算我暂时不了解月溪,但既然我了解的人愿意给他背书,那我当然会选择先信任他。”
本来就是玩笑意味的随便说说,类似学生时代异想天开的幻想,但不知为何,祥琼的神情颇为认真,甚至还显得有点气恼。
“作为王的话,那不是太不负责了吗?”她说,“即便是再能干、人品再值得相信的臣子,总也有犯错的时候,或是轻忽大意,或是心生傲慢,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呢?”
明月眨巴眨巴眼。“但是,王也可能犯错啊。一定要说的话,治国这事儿本来也就是一群人相互扯皮着,磕磕绊绊地前进。”她摸摸鼻子,“重点不在人,而在于规则才对。比如其实我对先王的事情有一点挺想不通的,如果祥琼你不觉得会被冒犯的话,我想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