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簇-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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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霏儿的话只说了半截,忽然就止住了,她一直都是看着傅容片刻不移的,因此现下也只能看见他本来就苍白的脸色,猛地就和他身后那面月白色的墙面一样的毫无血色了起来。
傅容的瞳孔极缩,柳霏儿忽地也僵硬了身体。
因为自傅容那仓皇的眼底,她也看见了,看见了那就在不远的天际,一片早已冲破了苍穹的火光。
今年的雨水比往年都要丰沛,洛水的涨势也因此“得福”,早已突破了历年记录,泛滥成灾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古溪官衙的上上下下,自开春后为此都没少忧虑。
但谁都想不到,还没等到洛水泛滥成灾,他们却就都已在邻国的铁蹄下身死道消了。
哗哗哗,水流激荡河中青石的声音,依然是这般的清脆动听。
可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鲜红得刺痛了眼睛的血水,一一都在提醒着人们,因文昭帝迁都而逃过了他的毒手的苟活,到今天终于都走到了头。
“这户人家还没搜过,赶紧进去,银钱和女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那户空了,都烧了。”
“不长眼的东西,你抓这孩子来干嘛,除了年轻女人,其他都不留。”
风声,河流声,大火剧烈燃烧的声音,把所有的都掩盖了,至于那撕心裂肺的泣血和呐喊,有谁听见了吗?
没有。
一处位于巷尾,现在已是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的破房内,在又一阵的瓦砾碎裂声过后,突然就有了轻微的声响传出。
“小七,你怎么样了。”
“哥哥,我没事。”捂着都已经流血了的额头,小女孩却还是努力的扬起了微笑,奶声奶气地说道。
可小女孩那肉嘟嘟的小手能盖住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
刚才生生用手挖开了倒塌的柜子,现下双手早已血淋淋的小男孩,忽地沉默了。
“哥哥,我真的没事,这里不能久留,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小女孩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扯了扯男孩的衣袖。
“好,我们走。”
男孩知道小女孩说得对,此地不能久留,他们得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当下小男孩就也不再迟疑,用自己也早已血肉模糊的手抱起了小女孩,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哥哥!”
但男孩都还没走出几步,就突然听到怀里小女孩压低了的尖利声音。
男孩愣了愣,然后竟什么都没说的就往暗处躲去。
不一会儿之后,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并且还伴随着一两道的马蹄声。
“将军,这是怎么回事,这与我们之前说好的根本就不一样啊,你怎么能就这般直接挥兵进城,烧杀抢掠?这与郡守大人和令主帅之前说好的根本就不一样,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大人,下官劝你还是赶紧撤兵出城,不然等我向令军主帅参上你一本,你就死无全尸”
噗!
如果说之前人们都很陌生,那么从今天过后,古溪的人们对它将是再熟悉不过——那是当尖刃刺进了身体时所发出的闷响声。
“一个卖国求荣的小人,竟然还敢威胁我。兄弟们,加快动作了,我们还得赶往下一座城呢!”
残忍而又嗜血的大笑声,忽然就爆裂了开来。
昏暗处,小女孩无声地抱紧了自己的哥哥。
第12章 城破()
“嗨,好巧哦。”
夜洛讪讪地转头,对上柳霏儿圆瞪的大眼,硬挤出了笑容的与她打招呼。
此时周身竟是与他们错身而过,或是一同奔逃的人们,脸上皆带着惊慌失措不已的神情。
东门已破,可离这富贵乡却还有一段距离。
平时享尊处优的人,此时却都是没命的朝着反方向奔跑,想逃离这座已经在火海里失陷了的城池。
夜云泽和夜洛等人自然也在其中。
柳霏儿亦然。
“霏儿,这件事我稍后再向你解释,我们现在得赶紧离开这儿,快走!”
柳霏儿不可置信的看着夜洛,呆滞的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旁边的傅容有些心疼,但此时却不是说话的时候。
伸手拉住了柳霏儿,傅容在张伯和张婶的帮助下才勉强跟上了前面夜云泽和夜洛的速度,裹挟在了混乱不已的人群之中,片刻就已经消失了踪影。
古溪城破,后蜀雄军万骑的铁蹄,终于踏破了北周的边门。
北周在高祖于乱世中建国初起,为表其志,都城便始建于东郡之内的九原,传下祖训,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自此后,北周历代君王皆承志。
直到如今的文昭帝,一道圣旨,随着数位誓死进谏的老臣的性命,这已在九原落地生根百年的都城,便这样迁到了繁华富庶的南堰建安。
文昭帝生性昏庸残暴,手中又实握军权。
朝中就算有异议,可伴随着无数的鲜血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迁都,便毫无转圜的余地。
只是如此一来,东郡就从原先北周的军政一体中枢要地,变成了现下再也不受重视和被忽略的边陲州郡。
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东郡与新朝之间的矛盾更是愈演愈烈。
最后甚至都走到了与敌国勾结,反叛起义的这一步。
东郡上下卖国通敌,夜云泽和夜洛自然是看不起,但如果不是因了那个人,那这天下,他们才是最希望文昭帝覆灭的人。
北周在文昭帝手里,早已经残破不堪。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郎君,喝点水吧。”
张婶扶起了靠墙的傅容,心疼的喂他喝水,那是张婶好不容易才弄到的清水。
“我没事的,张婶你不用担心,先生、阿蛮和霏儿呢?”
就着张婶的手小小地喝了一口后,傅容就停下了,在抬头看了看四周却没发现夜云泽和柳霏儿几人的身影后,语气里就有了一丝着急的对张婶问道。
“夜先生和蛮蛮出去探听情况,顺道也得找些食物回来,至于柳姑娘,老奴不知。”
说前半句时还好,但一提到柳霏儿,张婶的语气立即就冷了下来。
傅容暗叹了一声,当下就也不再多问。
古溪城破那日,因了傅家家境微薄,所以家院自然也是在边缘处,而这在那天却是救了大伙一命。
等到万骑先锋部队扫荡到了北门时,夜云泽和夜洛他们早都已遁入了城外的深山老林之中。
这还是有夜云泽和夜洛带路,与向着官道奔逃的大多数人背道而驰,两人轻车熟路的便带领着傅容几人摆脱了追兵。
山洞干燥,可不知从哪儿渗透的水滴声却还是那样的清晰。
在忽然安静下来后,那滴滴答答的声音更是仿佛就落在了耳边。
气氛,有些紧绷。
“大哥、张婶,我们回来了,你们看我们带回了什么。”
而就在傅容和张婶竟破天荒的各不让步时,山洞外却突然响起了夜洛轻快的声音,登时也就把洞内的紧张给化解了。
“回来就回来呗,瞎喊什么呢。”张婶扭头,朝着外面大嗓门的吼道。
几声衣袂拂过了草木的窸窣声过后,洞口就出现了两道人影。
与依然是身披月青色长袍的傅容不同,此时从洞口走进的两人则是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其中那黑脸的瘦小少年,更是一身的补丁。
这自然就是乔装打扮后的夜洛了。
“张婶,你看这是什么?”
面对张婶的怒吼,夜洛早就习惯了,此时也只是笑嘻嘻的故作神秘道。
张婶不解,但却还是顺着夜洛的话往她手中的草篮看去,只见里面此时正零零落落的放着几株枝叶。
“这是什么?”
张婶皱了皱眉的看着夜洛问道,不知她这卖的是什么关子,这几片叶子又是个什么东西。
“张婶,这是张伯在山里找到的草药呀!”
张婶一愣,随即也望向了夜洛身旁的张伯,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情。
自逃到了山中的这几日,夜云泽和夜洛等人都没有什么大碍。
不说一直在耕作和务农的张伯、张婶,就连娇生惯养的柳霏儿,除去一开始的那几日发作过一回大小姐脾气,糟蹋了大家一日的粮食,随即就被夜洛和张婶饿了好几顿后,现在可也消停了,人也并没有什么大碍。
但傅容却就不同了。
他本就是身体抱恙,在城破那日,连高烧都还没退尽,其后又是这般一场动乱,身体与心神都已经达到极致。
可偏偏有人还不放过他。
在夜洛和张婶面前,也许柳霏儿还会下意识的收敛一些,但在傅容面前,那简直就是又哭又闹。
“表哥,你骗得我好苦。”
“夜先生和夜洛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根本不知道他们的下落吗?”
“表哥,你太让我失望了,等和父亲会合后,他一定饶不了你。”
傅容本就病体未愈,又经柳霏儿不分时间的胡搅蛮缠,身体自是每况愈下,到了昨天早上更是直接昏迷不醒。
若不是这样,张婶也不可能会对柳霏儿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直把这大小姐给骂哭了。
而张伯也不可能会冒险去到深山之内,就只为找这几株能救命的药草。
“这几株翎羽草能缓解郎君的风寒,一会儿你就把它们都熬成药汁给郎君喝了,郎君不会有事的。”
张伯把夜洛篮子里的草药交到了张婶手上,顿了会儿后,才避开了傅容投来的目光,低声对张婶说:“镇上的消息,夜先生打听到了。”
第13章 海棠花尽()
“阿蛮,先生呢?”
张婶刚要开口,她身后的傅容却出声了,所有人都愣了愣。
“父亲说他还有事情要处理,让我先回来了。”夜洛是反应最快的人,立即接口道。
“那霏儿呢?”
张婶的脸色嚯地就沉了下来,这下连夜洛也不再搭腔,场面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
傅容见状,忍不住的揉了揉眉心。
虽然很是心疼柳霏儿,可傅容也不会为此去让张婶伤心,但夹在这两人中间,夜洛甚至都有些可怜起他来了。
“张婶,我们还是先去熬药吧。”
于是夜洛发挥了她那少得可怜的同情心,替傅容把张婶给支开了。
而夜洛这样的小心思,张婶在狠狠瞪了她一眼后,倒也没有拆穿,只是颇有些气呼呼地抢过了她的篮子就往山洞外走去了。
“阿蛮,多谢。”
“哼,你少来这一套,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如果柳大小姐要是再这般胡搅蛮缠下去,那连我都不会再忍让了,到时大哥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就是。”
傅容的身体,现在可再经不起一次昏迷不醒了。
夜洛也跟着张婶的脚步出去了,看都没看傅容一眼。
傅容苦笑,看向张伯便叹气道:“这下可好,直接就把这一大一小的母老虎都给得罪了。”
张伯也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对于傅容和柳霏儿的事,张伯虽然并不像张婶之前那般的热心,可也并不反对。
毕竟不管柳霏儿在其他人面前是如何的刁蛮任性,在傅容面前,她却是顶温顺娴静的人。
况且,柳霏儿身后还有一个柳县令,日后若有他的荐升,那傅容的从仕之路可就不用再那么艰辛了。
那张伯为什么要反对呢?
既然郎君和柳家姑娘也是情投意合,那他自然乐见其成。
但古话说的好啊。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古溪城破之后,一切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傅容却不愿意放开柳霏儿的手,不然凭着大难临头各自飞,被自家护卫抛弃了的柳霏儿,她的下场会是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只是,她似乎还把这样的傅容给恨上了。
张伯看着傅容那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无的脸庞,垂了眸子。
“郎君不用担心柳姑娘,她就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刚刚我们回来时看到了她正往那里走去。”
总算是听到了柳霏儿的下落,傅容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可心里的大石一旦放下,傅容的身体就有些支撑不住了,眼皮子是一个劲的就往下耷拉,旁边张伯说话的声音也渐渐的模糊了起来。
东风不解愁,海棠花尽,徒留了一地的残红。
梦里,还依稀记得古溪上游尽处那一片一片深深浅浅的桃花在无处安放的盛绽。
可一转眼,眼前竟又是那一场映红了天地的大火。
无边,无际
傅容猛地就睁开了眼,额上忽地滑落了一滴汗水,沿着发迹消失在了如墨的青丝之中。
又做噩梦了。
抬手覆住了双眼,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