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今晚煮妖怪吗?-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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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实在等不起也可以换地方嘛
于是现在住哪也就无所谓了。
我只要求他把花也给我带着,其他的行李我没什么所谓。
伍韶川说,他这回先要去面见的客是贵客,龚师长在人家面前也得排第二个,那人不光体积大,架子也大,虽然只是个生意人,却见过不少大场面,认得从前湘军的老元帅,还能说上几句话。
他知道我不爱骑马,就爱懒洋洋地躺着,于是就替我雇了马车。
路上,我对着花盆大眼瞪小眼,伍韶川骑着马,不出声,但是一直在。
不睡觉的时候,我喜欢发呆,因为呆久了,脑子就变得空落落的,就不会那么无聊。
大概我总是觉得寂寞,却又习惯了麻木。
我很少和人说起我的过去,从前倒是有阿荷可以说两句。
而现在听我讲的人,是伍韶川。
上一块皮子我用了八十四年,那具皮子的主人,就是阿荷。
她不是我见过最美的,顶多是清秀,也没读过书,更不是什么高门小姐,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姑娘,后来又成了农妇,傻里傻气,一辈子只看过一次皮影,死在了二十二岁那年。
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军阀头子,人人都吃不饱饭,男人都剃着和穿寿衣的小男孩一模一样的长辫,根本没心思造反,没力气造反。他们都不知道之后掌权的将会是个女人,京城里会冒出个老佛爷,眉头一皱就要变天,指缝里漏出一点,都足以管他们穷人的生死。
我注意到阿荷,是因为她无意中发现了我,却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
她知道我不是人,却还担心我吃不饱穿不暖,自以为隐蔽地将我藏进破庙里,每日提着一筐红鸡蛋,总会给我留两个。
傻的天真,哪怕是她十五岁就嫁给了隔壁胡同的烟鬼,从十五岁开始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的时候,她还是很天真。
就像她对皮影里唱西楚霸王的那位后生一见钟情,私奔被抓回去打断了半条腿,却又不得不替她那烟鬼丈夫去买福禄膏的时侯,她还是在等,因为那个后生说他一定会回来,会回来带她走。
终于等了三年,她没等到人。
被烟鬼打的只剩半口气,她等不了了。
说是茅草屋,实际连屋顶都缺了一半,阿荷卖绣品卖鸡蛋,身边从来没有零钱,烟鬼将钱都败光了。
我在破庙里等了三个时辰,没见到阿荷,靠着她身上微弱的气息,我找到了她。
她说她不甘心,她还想等下去,想过上哪怕只有一天快活的日子。
话都没说完,她抱着半截皮影,咽气了。
我用法术好好保护了她的身体,又等到晚上烟鬼回来。
我将烟鬼的舌头拔了,又挖出他的眼睛,全部喂了乌鸦,让他死了有苦说不出,有目不能识,生生世世,都只能是野鬼孤魂。
阿荷说她还惦记着那个后生,我便披了她的皮,替她去找。
我找了五十年。
后生死的时候,他的晚辈和儿孙都围在他床前,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地哭,墙上挂着一幅全家福。
后生是入赘进的高门,和他的夫人相敬如宾,过得很圆满。
比阿荷过得好,好多了。
我回到阿荷墓前,陪她呆了一天,什么也没说。
阿荷的皮子着实算不上好看,可我却披了这么多年,替阿荷活了这么多年。
我声音不大,很像在自言自语,伍韶川却听得认真。
他说:“阿荷如果知道你还记得她,一定很高兴。”
嗯,阿荷是个很傻的人,傻得好像缺了一根筋,甚至缺了身为人应该有的心眼,只要谁稍微对她好些,她就会高兴。
我算不清日子,也无意去算日子,只是脑子里隐约记得我从狃阳山上刚下来时,山脚下的人还都留着长发束着冠,见面就是之乎者也,逢人就要作揖。
一晃眼,阿荷的墓都成了荒坟,而我换了梅小姐的身体,遇见了伍韶川。
第74章 狐狸()
杭县本在南方与北方的交界之处,或许不算交界,但是哪儿也不挨着就是了。
因为穷,所以铁路没造,火车也没,更因为水结了冰,连船也不能开,总之一句话,出了杭县真是去哪儿都不方便,但只要有钱有人,再不济还有自己的两条腿,怕也能爬到天津了。
更别提我坐的还是五星级的豪华马车,车里能让我躺着睡坐着睡,还能勉强摆得下一张小茶几,不至于让我连花盆都没处放。
所以总的来说,路上虽然伙食不太好,伍韶川也一直在不停地催着底下的人马赶路,但最终我们还是在第十五天的时候,正式进了天津的地界。
天津从前不过是个区区小城,背后留长辫子的皇帝给脸封了个天津卫,也就是变相地用几百个人管了一座城里将近过万的人。
放到现在来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伍韶川一路没怎么说话,跟宅子里头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他这样其实也情有可原,我坐马车他骑马,我睡室内他睡室外,还要带着人马连夜赶路,幸亏我是个老妖怪,不然我也能累的话都说不出。
进了天津,他先让翁玉阳找了处别致的小公馆,又让翁玉阳雇了两个专做江南口味,炒菜不是甜就是咸的那个大厨进来,巡夜的士兵倒是不用,我喜欢安静,只要派几个勤务兵给我当个下人就行了。
可见伍韶川这个饭票真是不错,待我又上心又周全。
我很满意。
但之后我白天晚上都没看见伍韶川这个人,只看见翁副官指挥人把我的衣裳鞋子脂粉还有花都陆陆续续地搬进了公馆里,听翁玉阳说,伍韶川进房,还没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隔天就出了门,看样子是先去见他那位贵客去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完全没管伍韶川,而是在小公馆里头上层楼下层楼地溜达,这公馆的地理位置还算可以,好像坐落在一个叫安里教堂的地方附近,只是平日除了做礼拜的人,少有人来,可谓相当的僻静。
公馆和宅子不太一样,从前条件好的时候也没怎么住过,虽然翁玉阳成天跟在我不远不近的地方偷看我,让我感到很烦之外,其他所有的东西对我来说都是相当的新鲜。
可我还没新鲜够呢,伍韶川又来事儿了。
他脚不沾地地与贵客侃了三天大山也不是没有收获的。终于在第四天,贵客表示他要在算盘街上的利顺德摆个接风宴,这种上流社会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人摆的宴很有规矩,自然也不是白请的,只要主人动了筷子,先敬了酒,就表示他愿意正式与你结交了,图的就是一表面功夫。
不怪我在背后啐别人花花肠子,谁叫那贵客这样自作聪明,这样会来事儿,伍韶川前脚刚侃完大山,人家后脚就晓得伍韶川盘下的公馆在哪里,并且根据小道消息了解到,那处公馆并不是光伍韶川一个人住,他还带了娇滴滴的姨太太。
这样‘风流’的行为,在那花花肠子的贵客眼里,只怕说是金屋藏娇也不为过,听着真是香艳的很~
公馆还没待够,天鹅绒的大床还没让我睡服帖呢,伍韶川就满怀歉意的表示,这次的接风宴,他希望能带着我也一道去,毕竟是人家心意,正式结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这个名义上的三太太当然得配合一下啦~
利顺德一桌席面少说得五十大洋,当然如果能付美金,或是国外的货币,那也是可以的。我穿着一身新做的旗袍,跟着伍韶川上了三楼。
贵客自称老顾,外头人称顾大老板,南北都有生意,一双绿豆的眼睛安在一张又大又圆的饼子脸上不光难看,还显得特别没精神,很容易让人以为他时时刻刻都在睡觉。只不过顾老板讲话很好听,看得出能在老元帅面前说得上话,为人必然不只是八面玲珑而已。
人家摆了十桌席面,少说也有五百大洋,那伍韶川自然也毫不吝啬,出手就是三根金条,条条都有分量。
顾老板很谦虚,推手说不敢不敢,又粗又短的手指头上一颗硕大的火油钻,一开口除了铜臭气还是铜臭气。
做生意人的最讲究的就是你来我往,金条谁都爱,顾大老板也不例外。
饭间他又欠身又陪笑,像是靠着伍韶川的脸色吃饭一样。
顺便还很殷勤地劝我和洋酒。
但这样其实很没意思,伍韶川已经喝的满面潮红,他刚才一下下,把我的酒全给挡下了,但架不住我个头小,身子软,精致的简直叫人挪不开眼,没了这位肥头大耳的顾老板,还有的是其他人不怕死地端着酒过来。
为了凸显出三太太金贵的身份,我手上戴的是经年的老翡翠,脖子上没了琥珀坠子,改成了一条铂金项链,头上簪着的倒还好,是新开的蔷薇,要红不红,要艳不艳,没戴满头,只鬓了一朵,反倒透出几丝妖异的紫来,身上的旗袍腰身还做紧了些,绷的曲线更加明显。
综上所述,可以联想到此刻我被借酒揩油的伍韶川半搂在怀里,神色慵懒,四肢无力,就很有些祸国殃民的意思。
作为伍韶川名面上最得宠的三太太,有些戏,该做还是要做做的。
喝到火候差不多的时候,顾老板欠身再欠身,恨不得对着伍韶川永远不直起腰杆,等到伍韶川又加了两根金条时,才松了口,敬了他整场的第一杯酒。
只是生意人算盘太精,纵使正式结交,也不一定立马就带你见大人物,顾大老板酒过三巡,才对着伍韶川半是赔罪半是推诿道:“实在是不巧,老元帅前天才动的身,去青州府开会了,您要不,暂且在南宁小住几日?”
伍韶川见他目光游移不定,尤其是老往我身上瞟,不动声色地将我往挡住了大半,生怕我看不顺眼就把顾大老板眼珠子给抠出来。
结交已经结交过了,酒也喝得快吐了,明天他还要去见龚师长,便也不多说什么,只说半月内一定要见到人,便直接带着我从席上撤退,回小公馆去了。
天津和南宁差不多,尤其是青州府和济南府并列两大据地,从前西北西南军逃出来的,都往这两处跑,而天津里头又有老元帅坐镇,军力不是一般的队伍能比。
说实话,天津虽比不上南宁这样的地方,但也算是古城,除了小偷小摸的人以外,没出过什么惊天的大案子,还算是太平,只是公馆僻静,教堂那块儿更有洋人往来,不是卖些西洋玩意就是穿着黑袍布道,我住了这么几天天天从窗户里往外看,就发现很多街上的穷人平日就爱往他们的教堂跑,但凡往门口一蹲一趴,每日总能喝到新鲜的白粥,说不定还能得几个铜板,反正洋人有钱。
这种不要脸的行为真是看得我恶心。
哼,一群刁民。
顾大老板原本是好心,觉得翁玉阳找的地方不太好,配不上我这样娇贵又高雅的气质和高姿态,于是便私底下又看了处更大一些的洋公馆,从上到下统共三层楼,有庭院有阳台就是没雇佣人,顾大老板咽了咽口水,很是谄媚地跟我说,只要我想,这宅子就可以只给我一个人住。不过顾大老板总算是顾忌伍韶川,末了还是加了一句,伍韶川也可以住。
但很可惜,伍韶川和我都拒绝了。
一路到了新地方,我的手经过千养万养,珍珠膏跟不要钱一样地抹,总算是恢复到了从前的白嫩。
伍韶川自打和人家正式结交了之后,这几天天天都和顾大老板混在一起,喝酒看戏,无奈人家就是不松口,老元帅要不就是在修身养性,要不就是不在天津,总没个准话。
伍韶川心里着急,姿态却端的稳,大有半个月见不到人就立马回杭县的底气,几次太极打下来,顾大老板便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死,总是说一点漏一点,漏到后头说漏了嘴,让伍韶川知道了老元帅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小公馆很安静,我没什么需求,也没什么欲望,反正就算是人,苦兮兮赚一辈子钱,也不一定能过上我现在过得日子。
伍韶川忙着外面和老板们推杯换盏聊前程,没功夫来烦我,只是让人每日送些礼物和物件来,有时候是花,有时候是旗袍,甚至还包了个戏班子,只要我想看戏,就给我演。
我看了三天的秋胡戏妻和三天的霸王别姬,到最后,班子想给我演蚕妇,说是最热闹的剧目,结果把我彻底看得反胃。
之后的一百年,皮影戏我起码是不会再看了。
至于那些礼物,都被我一概扔客厅里,爱占地方占地方去。
跟班姐弟俩也恢复了元气,也不见在杭县时的战战兢兢,没事就枯,没事就萎靡,上头的枝叶抽出绿芽又开出了花,我每日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