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今晚煮妖怪吗?-第2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人在,那看不看得见,他反倒不那么纠结了。
只是感觉可惜而已。
要说为什么他这么个寡淡的人会对那个妖怪似的女人那么上心,这大约还是那个说出来很老土的原因。
当初在第一眼的时候,他就觉得伍参谋长的三太太长得很像他娘,
脸不像、身材也不像,哪哪都不像。
翁玉阳想,大概是抽象的像。
他娘不管哪点,都及不上人家的一根头发丝。
可她们作践别人的时候,都是同一种神态,漫不经心的,妩媚妖娆的,像带毒的藤蔓一样。
翁玉阳一个人对着死尸沉默良久,他想他那天真是邪了门了,大半夜跟个傻子一样跟过去,最后人是瞧见了,自己也冻成了个傻子。
躺在床上流鼻涕喘大气的时候,翁玉阳差点看到了他娘。
娘是亲娘,但在翁玉阳眼里,也不过是个面目蜡黄的老女人。
翁玉阳的来历很简单,一句话就可以带过,私宅所生的私生子罢了。
但翁玉阳的个人经历拿出来一瞧,倒不是能靠一句话就可以带过的,他的经历可谓是十分的不简单,因为他娘打从他生下来那刻起就没对他好过,且她对他不好也就罢了,还不许别人对他好。
翁玉阳的娘年轻时泼辣美艳,不是唱戏的戏子,是个花楼里的姑娘,俗话说就是婊i子,婊i子那会儿还是个清倌人,开i苞挂牌的前一天被温老爷看上了纳回家成了三姨太。
你说巧不巧,他娘这个婊i子出身的和伍韶川现在这个不知哪来的姨太太一样,居然都是做人家小妾,还都是三太太。
这真是让他倍感亲切。
三姨太进府后,头几年还比较得宠,等人过二十五,添了肥胖等富贵病后,纵使她看着不老,也是到了珠黄的时候了。温老爷是个风流人物,于是很自然地把三姨太撂在了一边,又接着往下娶了第四第五第六个姨太太。
花楼姑娘骨子里就是泼辣的性子,一失宠就闹的温家上下不宁,碰巧那时她还怀了翁玉阳这个筹码,自然是闹得顺理成章,怎么硬怎么来。无奈温家上下都是生意人,谈判和周旋都是个中好手,当下就统一拍板让三姨太搬出去住,往后生了孩子,公费自然是从温家出,态度好看,说的更是好听。温老爷就这样半哄半骗地就把人赶出去了。
三姨太开开心心地生了孩子,开开心心地坐了月子,月子坐完了,好日子就到头了,她惊愕地发现自己从姨太太这一档次彻底降级,顶多是个没名没分的外宅,连儿子也不是大少爷,甚至连庶子都不算了。
她不敢再闹,生怕再闹下去外宅也没得做,于是逢着温老爷心情好过来时,还是憋着一肚子苦闷和愤恨,伏低做小地伺候他。伺候一回,就气病一回。
三姨太憋的厉害了,心理渐渐地也开始扭曲,泼辣的性子不知不觉就开了好几个平方。美艳?别谈了,不狰狞地像个鬼就不错了。
翁玉阳他娘无人可倾诉,也无人敢搭理她,环顾一圈,也就只有自己不苟言笑,好似一个怪胎般的儿子可用以抒发她剧烈的情感;外宅三姨太把自己的失宠和失败全部归咎于生了个木愣愣阴惨惨的小子,这个小子把自个的肚皮撑了十个月,撑的像个空袋子,撑的实在太难看了,明显再也回不去从前还做姑娘时的腰身,也自此断送了她靠卖身混饭吃的资本。三太太扭曲到后头,干脆兴起了虐待和打杀的那一套;用针扎、用皮带抽,看自己的儿子像看几生几世的仇人,唯有温老爷什么时候去了外宅,并附带一两件过时珠宝呈上后,她才肯消停一两天。
就这么一个薄情的爹,这么一个失心疯的娘,翁玉阳照旧是健健康康地长大,看外表也是一表人才,可心口到底烂出了多大的疮,亦或是跟他娘一样,心理扭曲成什么形状,他自己也不知道。
哪怕明知道伍参谋长不喜欢他,还处处打压他、羞辱他,他也是一点儿都不想走。
他根本没地方可以给他走。
所幸翁玉阳性格阴沉,不善言辞之外,脑子还是聪明的。
他小时候挨打挨虐挨习惯了,纵是个聪明孩子也没人看得出来。他娘见他说话木讷,看一眼就想起自己半路夭折的青云路,除了打骂之外,根本不理他。而公馆里头唯一的下人也待他不好,克扣他的饭菜克扣惯了,张嘴也没什么好词儿。于是天长日久的,翁玉阳说话跟不说话都是一个样,怎么看都是面目阴沉,个子高大,可敲一敲打一打,也能说话,不是个哑巴。
他就像一块半新不旧的布料,真到了绫罗绸缎穿不了的时候,还是可以被人挑拣入怀,被人看得上。
看着是真傻,可人也是真的聪明。
翁玉阳甚至可以拍着胸脯打包票,他如果真的动起脑子,那么温老大和温老二两个人争家产,只怕也争不过他一个。
不过翁玉阳并不想争,也根本懒得争,自此他娘死了后,他总感叹自己的存在也随之失去了意义。
他是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对于这样的父母双亲,他虽然无从选择,却也从没有怨过他们。
因为温老爷高堂尚在,据说家大业大,怎么败都不吃心,是以两个年长的儿子争了这么多年也没争出个结果,一家子人在上海依旧是混的风生水起,所以翁玉阳并不是很想他爹。
他只挑死了的那个去想。
他比较想他娘。
他想他娘也经常让他在外头冻着,哪怕里头的炭火烧的再热,他也不准进去。
他娘喜欢看别人落魄,越落魄,她就越高兴。
他娘只有他,他也只有他娘。
从前娘俩相依为命,肉体上痛苦些,精神上还算是有支撑,翁玉阳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第49章 活着()
翁玉阳没觉得大半夜对着死尸很可怕,也没觉得自己对着死尸发呆的样子也同样的很阴森、很可怕。
他一只手托在下巴上,一只手则垂在膝盖上,弓着背,看背影都能看出他的身量不单薄。
他的脸是常年营养不良的白,幸而没白的很过分,也不像个做少爷的白面孔,就像旁人说的,看着就觉得脾气好,相处久了,做派也是一贯的很老实。
且他的身量是真的很不单薄,光是个儿就比伍参谋长要高半头,隐藏在副官衣裳下的身既体结实又结实的不过分,用不着上手摸一把,就知道很有劲道,像是时刻都隐忍着一股子怪力气。所以他顶着一张干净的、老实人的脸,算是勉强脱离了世人眼中小白脸的行列。
如果再把头发给梳梳顺溜,再细细打扮一下,说不准他还能勉强和上司比一比谁更周正。
月在当空,却照不到阴暗的角落,翁玉阳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就经常会陷入无限的迷茫,他觉得自己白白地托生在了姨太太的肚子里,前十几年能吃的饱,偶尔也能睡得好,可无奈亲娘是个疯子,这十几年的日子说到底,依旧是惨不忍睹,没让他过好;后面被赶出来了,他一个人养活自己,连饱都没了,居然比前十几年过得还不好。
他本该是温家的血脉,可他知道,自己是怎么装也装不像个少爷的。
他本就是一粒肮脏的尘沙,能挣扎着活成个人样就很不错了。
他的亲娘是个坑,温家也是个坑,他不想往坑里跳,就只好跑出上海,自谋出路:他于是在火车上睡了半个月。
火车不是列车,开的一点都不快,他躲在火车最后一节放煤块的车厢里,不求生也不求死,单只是迷茫。他想他要是在火车上睡死了、又或者饿死了,那就算了,真死了也蛮好,他是无所谓的;可如果他睡醒了,面前又有活路了,那他就顺着干,干的是好是坏,全凭天意吧。
半个月后的子夜时分,喷黑烟的老火车终于开到了最后一站,那时翁玉阳穿的还是那身小公馆里头的长袍,脚上的布鞋也破了,在左右两处大脚趾各破了一个洞,他走走停停,或许走过了许团长的后花园,又或许自己不注意地就翻过了一座小山头,直至走到了天亮,他实在走不动了,刚想躺下去,就看见不远处杭县的城门贴出了告示,说刘参谋死了,伍参谋上台了。
并且伍参谋最近新娶了姨太太,身边还有很多很多的钱,军饷可谓是十分的富裕。
并且,他恰好还在征兵。
。。。。。。。。。。
翁玉阳就着依旧漫长的黑夜,一个人回顾了自己漫长而短暂的十八年。
回顾完了,他又恍惚地想起,自己在上个月被提拔为副官的时候,就已经从十八转变成了十九。
翁玉阳思及此处,便很空虚的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明明才不到二十,比伍参谋长的三太太也大不了多少,人家玩个雪都能玩的活色生香,可他光是活着,就已经活的动不动就想叹气了。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那位年轻貌美的三太太和自己的亲娘三姨太比起来,显然是更友好、更善谈、更活泼一点。虽然都是一样的喜欢折磨人,但三太太是无心也无情,纯属好玩;而翁玉阳的娘是作天作地,顺便作死自己。
所以在翁玉阳这里,上司家的三太太明明有那么多出格的行为举止,却已经可以算得上‘好人’了。
更何况,她察觉到自己目光后,还会不动声色地看回来,对着他敷衍的翘起一边的嘴角,冲他笑一笑。
这让他打心眼里就对她泛起了奇异的好感。
想他在从前,对除了他娘的女人素来都是没意思,看女人统一的都是干瘪身材蜡黄脸,他根本没精神去对付。
就算偶尔有意思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在堆雪人的时候,他是真的一点都没发现哪里不对劲,真的光顾着看人家了。
直至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礼拜,差点躺地要咳死后。
翁玉阳终于想明白了。
他几乎是潜意识地,甚至于有点病态地,爱慕着那个三太太了。
幸好病态和爱慕都是情绪,不是五官,所以可以放在心里,可以让他隐藏。
翁玉阳说不出为什么,或许就因为她像他的娘,就因为她看起来是个颇有意思的‘好人’,就因为她会回应他的目光,对他笑一笑。
这就够了,翁玉阳想,她肯敷衍我,这就足够了。
他做了一个半月的副官,渐渐地有了顺手的感觉。伍韶川也不是真的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他,只是他所有的好脾气好教养都留在了后院,在下属面前那脾气是说上来就上来,看翁玉阳的脸看不高兴了说打就打。可打归打,他的薪饷的确也是没有被克扣过,于是翁玉阳身上大大小小的,零的碎的,也已经攒了不少的钱。
可他还是很省,能少花一点就少花一点。
他不知道钱究竟能花在哪,能切实地花在谁的身上。
他倒是想花在三太太身上,可人家太太当的好好的,估计一点都不稀罕。
于是他就这么攒着,反正有钱傍身不是坏事,以后总是有用处的。
翁玉阳决定早上处理完尸体,就去买个酥饼,酥饼八角钱,馒头五角钱,但是酥饼油多,油腻的东西才顶饿。这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生活经验。
晚上寂静,却总是小声音不停,不是馋虫在叫就是老鼠啃床,一不注意,就有两阵风刮过,只听见‘呼拉’地一声,响过之后又接着一串水流翻腾的声音,在虫声鸟鸣中显得很突兀。
翁玉阳原本都快要坐墙角把眼闭上了,这一下又醒了。
他本就是不贪睡的人,打瞌睡也打的很浅,就算夜里的动静闹不大,他也觉得很吵人。
翁玉阳抬了抬眼皮,半搭不搭的,看不出分毫情绪。他生来就没人教,于是就只能靠自己学。
他连翻眼皮都是学的伍韶川。
翁玉阳张大着耳朵,寻找着声音来源,找到后头,才发现是井边的死尸,原来是尸体的肚皮都空了,刚才一阵风来回刮了一下,肚皮就跟锡箔纸一样晃荡起来,里头的胆汁和血浆都跟着翻江倒海,听着又粘稠又恶心。
那些汁液一直很太平地封在尸体里,翻是翻着,却怎么流都流不出来。
他对着死尸,看着从死尸七窍四散出来的那堆蛆和那些粘稠的水,倒没觉得怎么倒胃口,也没想吐,只是嫌尸体的味道有点臭,太臭了。
于是翁玉阳自己提着小板凳,又双叒给稍微挪远了一点,直至连风声都听不见了才罢休。
他不想睡了,想等着天亮。
他感觉肚子有点饿。
他要去买酥饼吃。
翌日清晨,伍韶川睡了个不算饱足的好觉,在一片春光灿烂中醒了,他习惯上半身光着睡,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