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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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只是一条后腿有些跛,小跑的时候没有异样,但跑得快了,还是能看出曾经受过重伤。
7陈言要我偷的是一对金镯子,是他出生时他爸爸妈妈托一个金匠打的,上面精细地雕着一只小兔子,肥肥的腿,长长的耳朵,眼睛是两颗红宝石碎粒。陈言属兔。这镯子他一直戴到了三岁。
我当时问他,可变卖的东西那么多,你的红酒呢,你的手表呢,什么都比这对镯子值钱,而且都不如它珍贵。
“怎么能卖你父母为你出生准备的礼物?”
“他们都不要我了,我留着镯子有什么用?”
我没有再劝他,因为我打定了主意要替他留下这东西。如果我再劝下去,他会假装答应却派别的朋友去偷,这对镯子就不知道被卖到哪个典当行里了。
我去了他家从前的大房子,是他妈妈住在那儿,我直接告诉她陈言要镯子,她就取了一个小木盒给我,没有多问。
粗心的母亲。她甚至不对这奇怪的要求起疑心。
我带着那只木盒回了家,从自己的生活费里拿了三万元给陈言,说是卖镯子的钱。那对镯子被我锁进了保险柜里,和我妈给我的珠宝放在一起。
第31章 故事篇:2010 年夏()
钱是困扰陈言和陈白露的噩梦。
命运真是滑稽得很。陈言本来是有运通黑卡的人,陈白露本来是公主一样的千金小姐,结果一个出于自立的决心,一个出于际遇的捉弄,偏偏变成了最缺钱的人。如果说我和我的朋友们的经历曾经教会了我什么,那就是爱情也许可有可无,但钱是越多越好的。
2010年秋天来得很晚。9月中旬的一天,气温甚至到了三十七度。
我终日窝在家里不肯出去,买了几十斤咖啡豆,不为了喝,只是磨着玩。
一边看着电影,我能咯吱咯吱地磨上一整夜。
天亮才睡。
后来我在一本古人的笔记中看到,古时候的寡妇为了打发漫漫长夜,都是吹了灯后在地板上撒一袋绿豆,再一颗一颗地捡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读这一段书的时候,脑子里全是磨咖啡豆的声音。
那个燥热的秋天,朋友们源源不绝地收到我的咖啡粉。
有一天早上我刚睡下不久,也许六点钟,也许七点钟,接到了陈白露的电话。
“起床了没有?我们去你家打牌好不好?”
“这个时间打牌?”我艰难地说。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声音里带了些难为情:“我们想去你家吹一会儿空调。空调坏了。”
“找工人修啊。”
“问过了,要六百。”
“六”
“夏天快结束了,能省一点儿就省一点儿吧。”
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我赶紧起床,开冰箱,家里能喝的东西竟然只有咖啡。叫楼下的超市送酸梅汤,还有最冰的西瓜和一大包冰块。
我接过东西,付了钱,又想起连吃的也没有,又麻烦老板跑一趟,送了米酒和汤圆。
一切备齐,我靠着冰箱门看房间里到处撒落着的咖啡粉,一叠不记得是要拿去洗、还是刚洗好的衣服,纸篓里垒着的餐盒—差点儿落泪。
不只是陈白露那样的人有资格伤春悲秋,无人知道我也是有伤心事的。
第32章 故事篇:2010 年秋 (1)()
1
后来我病得很厉害。整整一个秋天我都在生病。
这终于让我的爸爸和妈妈想起了被丢在北京的独生女儿。国泰民安,他们很少担心我一个人在这儿。我已经把北京当成家乡—可是有什么用?父母远在千里之外的广州,北京算是家吗?
不只陈白露和陈言那样的人生会感到孤单。
何况他们还有爱情。
我的爸爸妈妈赶到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床上昏睡了一天。快餐盒早就没心情扔进纸篓,在地板上堆成山。他们带我去医院,把我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一切正常。问哪里不舒服,我也说不上,只是懒,只是想睡。
我妈舒了口气:“原来没有生病。”
有的,有的。我在心里放声大哭。
2
爸爸妈妈很快走了,他们很忙。大房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甚至想养匹马。
哪里有马养。只能振作起来,穿上雪地靴,长围巾遮脸走出去。
我这副打扮去聚会,女孩们指着我刻薄地大笑。她们还穿着丝袜,或者裸着脚踝,只有我活像一峰骆驼。
而路上的落叶已经软绵绵地堆得很厚,树枝都秃了。今天的北风甚至吹折了咖啡馆外面的阳伞。
是我太真,还是她们太假?
酒肉依旧流水地上着,又流水着撤下去;无聊的话题、陈腐或新的八卦一轮轮地碾过。
我打哈欠,还不如回去睡觉。
但那天晚上我试探自己的意志:十一点之前不准上床。
算是半失败了。九点半,我已浑身无力,扯了条毯子滚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想心事。
很惊讶地发现天花板上有了一道裂缝。无论如何,这房子也不该有质量问题的,也不是顶层要经风历雨,怎么会凭空裂开?
也许就是会凭空裂开的,就像什么都有寿命一样。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只要塌不下来就好。我想。
就算屋顶塌了,天也塌不下来。我翻了个身,觉得那一瞬间的忧虑实在多余。
然后有人敲门,陈言的短信同时进来:我在门外。
光着脚开了门,见陈言拎着一瓶酒站在那儿。
“什么酒?”我接过来。如今我对一切能使神经兴奋的东西都很感兴趣。
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其实只是一瓶普通的酒,街角的烟酒店里能买得到的。我连开瓶的兴趣都没有,咚地立在桌子上,又裹着毯子躺下。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陈言边四下寻找着什么边说。
我指给他放开瓶器的地方。“像什么?”
“清朝的大烟鬼。”他边开瓶边说:“就差在你脑边儿点盏烟灯。你到底怎么了?我才不信你生病了呢。”他坐在对面看着我。
我不开口,从他手里接过酒瓶,对着瓶口喝了一阵。又酸又涩,毫无回味。我信了陈白露说的,一旦见过第一名的东西,就无法接受第二名。由奢入俭难,贪婪是人性的通病。
好在我没有她那样的命。我的父母供得起我喝一辈子白马庄。
我虽宽慰了些,但酒涌上来,眼圈反而红了。
“你”我一开口,眼泪就决了堤,毫无骨气地直滚到下巴,一串又一串。
酒突突地顶着太阳穴,我感到额角直跳,却说不下去了。
说什么?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我等了你这么多年?
说出口容易,反正已经堵到了喉咙口,只要意念稍稍一松。
然而之后呢?他要怎么回答,我又要如何收场?
我收不了场。
只有大哭。
只有大哭。
毯子捂着脸,我在沙发上缩成一团。
他并没有来抚慰我,也没问为什么。他一直坐在那儿,看着我。
于是我想,他其实都知道的。
第33章 故事篇:2010 年秋 (2)()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3
后来我洗了澡,煮了汤圆吃,酒也醒了。陈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漫无目的地换着台。
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不回家?”我问。
他摇摇头。
“回去吧,陈白露一个人在家会害怕—你别看她嘴上逞强,她一个人住的时候,廊灯从来不敢关。”
“她在工作。”
“做什么?”我想起,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和陈白露联系了。
情况倒不算复杂,是陈白露拿到了一批广告片的剪辑工作,外包给一间工作室,她在工作室监工,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又能干又贤惠的女朋友,哪里找第二个。”
“再也找不到哇—”他苦笑着往后一靠。“只是她有点儿—我说不清。”
“太完美了?”我讽刺他。
“完美。”他继续苦笑:“一个完美的资本家。”
陈言在我家看了一个通宵的电影,我们吃了两包微波爆米花,点了一桶炸鸡,喝了淡啤酒。我们吃着喝着,吹着牛,全都假装那场大哭和沉默是不曾发生过的事。
第二天一早,我已经疲惫不堪,但我决定撑过这个白天。如果我在白天睡觉,那么等待我的,又将是清醒又漫长的冬夜。
“我们去看陈白露吧!”我拉伸着僵硬的脊背,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活泼又快乐。
陈言答应了。我们在路上见到卖糖油饼的小摊,陈白露最爱吃的,买两只带上。干燥、无风的清晨,寒冷像短小而薄的匕首,一把把从围巾的缝隙、从袖口、从帽檐插进来,让人无处躲避。
陈白露工作的地方在百子湾。传说呢,在百子湾扔下一颗炸弹,北京传媒业就会瘫痪。这里有几百家和传媒相关的工作室,昼夜开工,永远生机勃勃。
我缩着脖子走出电梯,跟着陈言走进其中一间,被扑面的热浪吓得一怔。
一百平米的房间里,至少三十台电脑在工作着,每一台面前都坐了一个戴大眼镜的瘦男孩,陈白露坐在窗前的单人沙发上,两腿张开,目光炯炯,像个彪悍的武夫。脸上挂着两团大大的黑眼圈,皮肤灰暗无光。
我把糖油饼给她,她接过就咬,没有道谢。
陈言问:“今天回家吗?”
“还有三天。”
我惊:“你一周都吃住在这里?”
陈白露还没说话,一个男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陈姐,我一天一夜没睡了,我想—”
这可怜的男孩连高声说话也不敢—也许是不能,他的脸上浮着一层菜色。
“你叫她陈姐?你多大?”我忍不住问。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陈白露,我觉得新奇,仿佛她是60年代的纺织工厂里戴着白套袖的女领班。
“我是91年的。”男孩说。
小我们三岁。现在十八岁的孩子读个中专,也出来谋生了。
“谁不是一天一夜没睡?”陈白露挑起眉毛。
“我,我集中不了精神—”
陈白露起身开了冰箱,拿出两罐红牛,咚的一声放在男孩的电脑前。
我和陈言对视一眼。
那男孩默默地坐下了,易拉罐开启的声音像一声小小的爆破,在机器运转的声音里一闪而过。我刚要开口,陈言朝我摇摇头。
我闭了嘴。
我们走的时候,陈白露起身送我们到电梯间。
一出工作室的门,陈言就把眉头拧成了一团。
“十八岁的小孩不能这么用。陈白露。”陈言说。
“应该怎样?吹着海风,晒着太阳,我在旁边给他们榨果汁,杯子上再插一把小阳伞?”她越疲惫越显出一脸刻薄相。
“八小时工作制是有法律规定的”
陈白露立刻笑了:“你真是没出去工作过。少爷。”
第34章 故事篇:2010 年秋 (3)()
陈言开始难堪了,我在一旁换话题:“如果赶时间,为什么不多包一间工作室?”
“因为我是商人。”她说,而我依然木着。
“我要赚得更多,不是更少。”她又说。
我和陈言对视一眼,然后我们像两个被训斥了的孩子一样,垂着头走了。
4
转眼到了2010年的万圣节,陈白露二十二岁生日。我的生日在她之后不久,从10月初就开始收到长辈们送的礼物—说是长辈,有些我并不熟悉,大多是我父母的朋友。有时候我觉得这些半生不熟的人比我的父母还了解我,他们送来的礼物总是最合我心的:有一段时间我迷恋水晶酒杯,后来就收到了成箱的来自捷克、奥地利、印度和南非的水晶酒杯;又有一阵子喜欢灯具,后来我家里的灯多到摆不下。好在我喜欢的都是小玩意儿,不像陈言爱好玩车和腕表。
但我的兴趣转移得很快,那些酒杯我玩了几天就觉得没什么意思,连同没有地方放的各式灯具,一辆车送去了杨宽的会所。今年入秋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戴帽子很好看,于是开始专心搜罗帽子,离我的生日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就收到了铺天盖地的帽子。
最好的是一顶水貂皮软顶帽,光滑匀净的褐色短绒毛上带着白尖,也没有一般皮草的难闻的味道,而是一股黄沙夹杂青草的香味,威风凛凛,好像刚刚从天龙八部里走出来。
第二天我带着这顶貂皮帽去找陈白露,当作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陈白露坐在镜子前,也摆弄着一顶褐色薄呢宽檐遮阳帽,手边一把用来配帽子的缎带,狗狗头上也扎着一根。
我兴致很高:“你瞧我这一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