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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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税人也挺不容易的,我就别浪费他们的钱了。”
“蛀虫不多你一个。”
第23章 故事篇:2010 年春 (2)()
“要走就走得干干净净,我都跟我爸妈翻脸了,还要他们给的工作—要是我真的有什么事儿可做也行,可是我跟部门经理谈了大半天,他什么工作都不敢给我安排,因为这是我爸交代的。”他得意地说:“所以我说,去你妈的,我堂堂伦敦政经学院的全a生,年轻英俊,风流倜傥,就在你这儿养一辈子大爷?你们这么小的庙,还养不起我这么大的佛呢。”
我乐了:“你是准备去居委会领低保吗?”
“你瞧,养活自己有什么难的。”他打开电脑屏幕,给我看一个英文的word文档。“不过我刚知道做翻译这么低薪,我记得小学的时候我妈做翻译也是这个价钱,可那是90年代初。”
能一样吗?如今是个人就懂英语。
堂堂伦敦政经学院的全a生,竟然做钱最少、最没有技术含量的翻译。他的毕业证一定在抽屉里哭死了。
2
第二天,陈言告诉我,他有了在病中照顾他的人。
一开始我没有往心里去。他回国后身边的女孩蜂围蝶闹,我随口问:
“谁呀?”
“你认识,陈白露。”
我惊得直接从床上跳下来。
可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用发小儿之间惯用的嘲笑语气说:“这可不容易哪!不是谁都能约到她,你可以啊!”
“我也纳闷呢。她看上去像个冰山似的,我可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抱。”
“是吗?那是鬼拉着你的手拨通她的电话的?”
“我找了很多姑娘,本来以为一说就成,可是她们一听说我搬出来,卡和车都没了,谁也不肯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连小学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你会不知道?这么明显的道理。”
“就是因为太明显了,所以我才不敢信呢,她们不会势利得这么明显吧?”
我哼了一声。
“那陈白露又为什么来呢?我真的是死马当活马医才给她打电话的,如果她也拒绝,我绝对立刻收拾行李滚回家跟我爸妈认错去。”
我这才想起正事,翻身起床,洗了把脸就跑到陈言家。
陈白露正坐在椅子上,脚边放着她的行李箱。白色的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使她有了一层光彩照人的剪影。“别担心,我相信凭着聪明和努力,所有失去的东西都会回来。”她对陈言说。她的声音从未像现在这样悦耳。
陈言的眼睛里现出温柔的光彩,抬头看着她,好像看着一尊女神的塑像。
而我靠着冰冷的门板,看着她的精巧的表演,一言不发。
陈言接了个电话,他妈妈开车路过他的小区,要看他一眼。
陈言不让他妈妈上楼,说“这儿连您坐的地儿都没有”,披着外套就往外跑,好像生怕她上来似的。
他一走,我就对陈白露说:“你才不是这么想的。”
“什么?”她似乎还沉浸在陈言刚才的眼神里,连嘴角的笑意都保持着刚才的模样。
“你才不信‘凭着聪明和努力,所有失去的东西都会回来’!”我朝她大喊。
她睁大眼睛,笑盈盈又无比诧异地看着我:“无论你信不信,我就是这么想的。”
“别装了!别人不认得你,你烧成灰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巨大的嫉妒使我失去了理智,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刻薄过,我盯着她那张鼻梁高耸、唇线分明的脸冷笑,“你比谁不会广撒网多捕鱼。”
第24章 故事篇:2010 年春 (3)()
她微笑的嘴唇闭上了,恢复了她惯常的淡漠表情,她冷冷地看着我,而她的淡定使我更加愤怒:“你不就是想回到你小时候的豪宅、跑车和高干家庭吗?你手机里符合条件的男生至少有一百个吧?你挑中谁不好,为什么要挑中陈言?你这么风情万种!干吗要缠上他!”
“缠上他?”她轻快地说,“对啦,我就是要缠上他。”
我看着她淡漠的神情里带着嘲笑,一时有点儿慌。我分不清真假,尤其分不清她的话。
“你敢。”我咬着牙说。
“你看我敢不敢。”她轻蔑地说。
我拎起背包就走,起得太急,撞在她的肩膀上。我是无意的,而她差点儿摔倒。
走到门口想起外套还在沙发上,折回来拿。一转头,看到她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嘴唇紧紧地抿着。她在努力压抑着情绪,可是声音依然是颤抖的:“如果在你眼里我真的是一个会耍心机、用阴谋借机上位的人,我也没有你这个朋友。”
“那么,再见。”
愤怒、委屈和失望,几股气在我的胸腔里冲撞,我根本忘了把外套穿上,直到零下七度的冷风吹透我单薄的t恤,我看到陈言的妈妈开着他的法拉利,两人在车里说着什么。
我大步朝小区门口走,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陈言没有看到我。
回到家,我连鞋子都没有脱,扑到床上放声大哭。
太委屈了!
太委屈了!
我脑子里只有这四个字,眼泪无声地浸透了怀里的枕头。
3
我和陈白露闹掰了。
大概半个月后我在学校的食堂遇到她,她埋头吃着一份煲仔饭,时不时吸一口可乐,像四周的几百个学生一样,而浮现在我眼前的依然是她挑衅地看着我的模样。
中午下课的时候,食堂里拥挤如集市,她旁边的位子上刚刚有人端着餐盘离开,但我没有过去,我铁了心永远不理她,别别扭扭地挨着一个书呆子油头男坐下。
没吃一半我就被熏跑了。正在食堂外面的报刊亭买酸奶时,陈白露迈着长腿噔噔地从我身后走过。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我。她没有理我。
又一次可能见到她的机会,是老首长的秘书叫我们去吃晚餐。那天我刚好有个讲座要听,虽然不重要,但我不想见到陈白露,就说学校里有事情,没有去。
后来杨宽告诉我,陈白露也没有去,害得他一个人听老首长絮絮叨叨革命往事足足两个钟头。
我有点儿得意,原来她也害怕见到我。
再后来我才知道那天陈言胃痛得从床上滚下来。她给陈言的父母打电话,但他们一个在三亚度假,一个在巴厘岛度假,问是不是要钱交房租,陈白露没说什么就挂掉了电话。
她把陈言弄到医院,经医生诊断是胃溃疡发展成了胃穿孔,布洛芬已经没有效果了,于是护士给他打了杜冷丁。
4
每年的开春都有一个大聚会。这是朋友们最闲、人也最齐的时候,这四年来每逢天气暖和起来的第一个周末,我们都去梦会所狂欢,我平时不大喝酒,但那天一定喝到断片儿才行:一整年的美好时光在等着我们,而且朋友们相亲相爱,还有比这更完美的人生吗?
可是如今我无比抑郁。我知道这一整年,我大概要一直在嫉妒和伤心里度过;因为我的两个好朋友,他们撇下我去相亲相爱了。
第25章 故事篇:2010 年春 (4)()
打扮得如同英王卫队的门童帮我拉开高大的木门,往日穿梭着各式美女的玻璃走廊空空荡荡,我的鞋跟敲击着地面,发出清晰的回响。走廊两侧的包房寂静无人,透过半透明的门望进去,里面是黢黑而模糊的一团。四年里每次年初聚会,我都觉得陌生,似乎这里不是我最熟悉的地方,而是一个奇怪的所在。
我想要混在人群里不被发觉,好避免撞见陈白露的尴尬,但我一推门,杨宽就大喊一声:“罚酒!”
十只香槟杯一字排开,半透明的泡沫翻滚着,那是对我迟到的惩罚,我的目光越过正在倒酒的杨宽,停留在大厅另一头的陈白露身上,她背对着我看墙上的画,她连背影都容光焕发。
听到杨宽的叫喊声她回过头来,我要转身离开已经来不及了。我躲闪的神态反而落在她眼里,她隔着盛装的人群,抬着下巴朝我露出挑衅的微笑。
我一向软弱。
我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她一挑衅,我就举手投降。
我喝罚酒,大约喝了三五杯,剩下的杨宽代我喝了。我平时是有一点儿酒量的,那天因为心情不好,醉得很快。四下张望,到处人影憧憧。
我转身冲进洗手间,清净下来才知道自己已经醉得不能走直线,靠着洗手池也东倒西歪,于是坐在马桶盖上。我正发着愣,陈白露推门进来,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盯着我看。
“出去。”
而她把门反锁上了。
我觉得,应该发火的人是我才对;但她满脸的怒气和不耐烦:“你又耍什么小姐脾气呢?”
我从来不会和人吵架,何况是牙尖嘴利的陈白露。我当时一面是真的委屈,一面是清楚不说狠话无法胜过她—可能也有喝了酒的缘故吧,我直戳她的心窝子:“有的人愿意耍小姐脾气,还未必有资格呢。”
她脸色陡然一变,换上一副鄙薄的表情。
她说:“亏我这两年多把你当真心朋友,还以为你和外面那些人不一样,其实都是一双势利眼,将眼里的人都分个三六九等。”
我感到无比委屈,眼泪涌上来:“我什么时候眼睛里有三六九等?我交朋友不是凭人品?我对哪个比我强的人谄媚过,又因为家境疏远过谁?
你说出这种话,我也白认识你。我以为你比外面的人都强、都有见识,现在看来也是一样的,你眼睛里先有了‘三六九等’,才觉得别人眼里有‘三六九等’呢!”
我看着她那刻薄的微笑,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你们既然恩爱得很,你就应该在家里陪他。别人我不知道,陈言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你别看他在国外读了多少年书,其实脑子里还是三从四德那一套。如果你还像以前一样喜欢交际—哼,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她笑:“那我更应该常来了。我们分手了,你不该高兴吗?”
我抓起洗手台上的一柄梳子扔过去:“出去!”她躲闪不及,梳子柄擦过她的额头,撞在她身后的门板上又飞出去。她脸上的笑还凝固着,额头破了拇指大的一块皮。我只想把什么摔出点儿声响,没想伤到她,登时也愣了。
第26章 故事篇:2010 年春 (5)()
我站在她对面,看着她的脸色慢慢变红,又变得惨白,然后她脸上的轻薄和嘲笑都消失了,她咬着同样苍白的嘴唇看了我一会儿,说:“你别怨我抢走你喜欢的人—说得容易,不就是煮煮粥喂喂药吗,换了你,你未必做得下来。”
“你别看不起人,我妈生病连护工都不用,都是我一个人照顾,我比护工还细心呢!”
“你妈吃没味道的病人餐,会逼着你一起吃吗?你妈会不顾你能不能休息好,整夜整夜地抱着你睡吗?你的发小儿你比我了解,谁知道他从哪儿学来的这唯我独尊的毛病,他吃没油没盐的白水煮面,我就得陪着—告诉你,等我闲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拆一座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老中医、老骗子、他妈的野和尚,住在北六环的破房子里。中国这么大,有的是无人区,你真心要隐居怎么不去神农架呢?装神弄鬼,骗得一帮假名流当佛似的供着,有病没病都去把两脉,杨宽这浑蛋把这个人介绍给陈言,陈言也怪,让他去医院就跟跟他有仇似的,对这种下三烂倒特别迷信。那老骗子给他开了个方子,也没什么特别的,给我本本草纲目我也开得出来,但又嘱咐说一个星期不能见油盐。我当时就把方子扔回他脸上了,不吃油就算了,盐也不能吃,什么图财害命的伪科学,哪个山洞里修的野狐禅!”
我听着她一路油光水滑地骂下来,心里倒觉得好笑:“伪科学还是真科学我也不懂,他唯我独尊是他的事,你不愿意,他能强迫你?你自己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要陪着受罪,就别抱怨。不过我也不明白,他现在穷得房租都要交不起了,又病成这样,你到底为了什么呢?”
她像是同情我似的笑了:“因为他在夜里会说梦话,抱着我叫‘爸爸妈妈’,我觉得他挺可怜的;因为他说‘我要是不行了,我家里的一柜子红酒都给你,可惜我除了这些酒也没别的好东西’,我觉得他挺有情有义的;因为他打杜冷丁的那天,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拉着我的手说,‘我以前觉得眼前的快活最重要,长寿倒没什么,我觉得挺遗憾的,好不容易才遇上你。’”
嫉妒和伤心扭成一团,我心乱如麻,话一说出口就哭了出来:“他真这么说?”
陈白露点头笑了笑,可是眼圈也红了:“我劝他,‘从来没听说过胃穿孔能死人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