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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造化(陆涛)-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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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戈见徐娟进来,扔下笔,走过来。
  “阿娟,比赛开始了?”贾戈看看表,“现在是几点?”
  “过一会儿才开始。”徐娟看着贾戈,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为什么烦恼的答案。“您可别不出席,毕竟还是组委会副主任呢。”
  “副主任?”贾戈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扬起手,似乎让徐娟也坐过来。“有意思,我都不知道怎么成了副主任。这年头,就这个官称好,没大没小,存车处也是叫主任的。”
  “贾总,您该换一条领带。”徐娟没有在沙发上坐,而是走进卧室,从衣柜中取出一条色彩艳丽的领带,然后又出来,看着站起身走过来的贾戈,说:“按您要求的,公关部长对总经理该起到责任的,把那条换下来吧。”
  “好。”贾戈边走边拽下那条深蓝色的领带,“我不喜欢这条红的,但愿意听你安排。”
  徐娟看着贾戈走到自己面前,却没有伸手接领带。她犹豫了一下。贾戈把双手揽住了她的腰。她脸色微红,扬起手帮他把领带系上。
  “比赛后,我安排好了给孟主任庆贺生日的事。”徐娟整好他的衣领:“大家都该高兴点,您说呢?”
  “阿娟,”贾戈深情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谢谢你。”
  徐娟不知道他谢什么。是系领带还是庆贺生日?她没有挣脱贾戈的手,扬着脸也注视着他的眼睛。
  “孟媛要离婚了。”他小声说,用手抚摩她的秀发,“是她丈夫提出来的。”
  徐娟忽然一阵战栗。她在一秒钟里诞生一百个念头,只抓住了一个不容怀疑的想法:贾戈对自己决不越雷池半步,原来一定是爱着孟媛才不愿伤害于自己。如果说他几次可以那样却克制住了自己,果真是怕一种他不愿意的“伤害”么?
  贾戈拗不动她的肩。他有些奇怪,倒过身看徐娟。他看见了亮晶的眼泪正从她迷人的脸上悄然流下……
  半决赛是在多功能厅进行的。
  贾戈不知为什么,被组委会的人引到评委席入座,便是满脸奇怪。林木森见他坐下又起来,知他唯恐搞错,又不敢再俯他耳边说什么——下午一句话没讨得好却讨来满脸怒容,忙向段汝清使眼色。段汝清自然明白,没有侧过头,只是举了手抓住刚刚站起的贾戈的衣袖,让他又重新坐下。
  “贾大经理,”段汝清这才扭过老脸,朝贾戈笑笑,说:“您是大赞助商,也该当个评委的。”
  “笑话!”贾戈一听赶紧摆手,“我当评委?段大师别拿你们流协的正事开玩笑。”
  “你可以加盟流协的,下任主席我必投你一票。”段汝清因话出自贾戈之口,所以不会气恼反觉得是一种幽默。“星彩公司原先包装的歌手大都唱歌像驴叫,你旗下既然也有一头驴,评点打分自然不在话下。”
  “段大师言之有理。”贾戈发现会场里的人都在注意他,不好再争执。想起徐娟说的此人在游泳池的风光,又颇开心地说:“您只是搞错一点,我是弄不懂驴叫的,却专门会给评点驴叫的人打分,应当是评判评委中的评委才是。对不对,段大师?”
  “对不对您全说了。”段汝清和贾戈一样,彼此心照不宣地打哈哈,既非动了真格又非漫不经心,一来一去全凭自己的感受体验话外之话。为能压住贾戈这家伙一头,忽又生出想法,对贾戈劝道:“林木森这小子把评委会人数搞错了,六个人怎么行?决定是非之组织该是成单不成双的,以免打架分不出伯仲。您就是第七个,全当做凑凑数吧。”
  “我倒想凑成第十三个。”贾戈笑笑,用手拍拍年龄比他大出一倍还多几年的段汝清的肩,神情不是拍儿子就是拍外甥的样子,笑道:“我倒愿做犹大的,不为几个铜币出卖耶稣,但肯定愿出卖您的,不在乎能换来几个钱。尽管价格飞涨,但人总比驴值钱的,是吧,段大师?”
  “看什么驴了。”段汝清深知想占了贾戈的上风确实不容易,便摆出僵旗息鼓的招式,又不甘拜了下风,只找不出像样又有力地话回敬,又拎出把他气个半死的马达里出出气:“贾大经理的司机就很不一般,是头上等毛驴。”
  “那是,唯物主义者讲究实际,更讲自己能看到还能弄明白的,否则通通都属唯心那拨儿的。”贾戈挺了挺腰,把身子更坐直些,笑着说:“拿他换您这知名人物,我是不干的。”
  嘭嘭嘭的一阵麦克风敲打声,打断了贾戈和段汝清各不相让的叫劲。林木森一本正经地站在小舞台上,敲打完麦克风之后,又用嘴使劲地吹,变着法儿地跟话筒过不去。
  “嗨——干嘛哪?”孟媛毫不在乎地大声嚷道:“这话筒三万多一个,可不是耍着玩的。”
  孟媛的一句话把全场的人都逗笑了,只让贾戈感到不太自在。他迅速看了她一眼。孟媛的目光从林木森身上收回时瞄了贾戈,没在他这儿停留,依旧不快活地又看着林木森。
  “贾大经理,您府上的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段汝清似乎找到了茬儿,讽笑地说:“这位……就是您,您那什么……”
  “说,段大师。”贾戈分明知他想说什么,偏偏鼓励他把想讲的讲出来:“那什么呀?”
  “您看看您,何必让我说出来呢!”段汝清真正觉得旗开得胜,倒是应了鲁迅的话,谁笑在最后谁笑的最好。“这事儿人人皆知,我只是第一次见她,果然名不虚传。你这位老情人倒是有股野劲儿,比苗圃的花草有味儿。就是不知怎么得罪了叶子君?是你还是她?全是女人和女人吧?贾大经理艳福不浅,只是要留神叶子君啊,事实上的那什么在法律上就是那什么的。京城新闻界,你是最不在乎的第一人。愚兄佩服,佩服。”
  “让您见笑。”贾戈又一次拍了段汝清的肩:“小弟远不如愚兄,不得机会和条件巡视苗圃。您老虽算不上花匠,倒也是出色的苗圃清洁工。不过,段大师,可别什么花都采呀,您是首席评委,评的歌赛,切莫搞错。叶子君是专爱新鲜事儿的,全为了报社发展需要,别以为只跟我过不去,您老别成了素材。”
  段汝清在下面用脚踩了贾戈。星彩音像公司常务总经理黄道文,歪过头来看这边,不知他二位在说什么如此热闹?贾戈没有回他的目光,对黄道文只下午一面之识。此人看上去更像一介武夫,不知何故做了音像公司老板。徐娟说,黄先生也是作过不少小诗,散文也有功底,外粗内秀。人不可貌相,海水焉能斗量?况且,他正处在雄心大志关节,抓出“星彩巨星”并不是独家自赏,是要为社会奉献的。
  贾戈留意着孟媛。孟媛忽然对他视而不见,弄出一脸不悦,贾戈相信一定不仅仅是因为林木森敲吹话筒,定还另有原因。许多时候,贾戈确信他了解孟媛比了解自己还多些,看她这般神情,定又出了什么新情况。孟媛知道贾戈在看她,一动不动,全由了他看,心中涌动着一种无名的难言。她是由于刚才走进贾戈办公室,不见贾戈,倒看见办公台上没写成的给麦阿贵的信,实搞不清贾戈究竟何意?
  贾戈方才猛见徐娟落泪,心里一动。他终于明白徐娟的心思,油然生出一种愧疚。他第一次觉得不知如何是好,对徐娟能用一个“爱”字么?这他已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她是他柏拉图式的“情人”。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情人”。她是他心目中最完满的艺术品,爱到极处,便以为必将不会属于自己,大有深陷梦中之误。他从未想过对徐娟的情感之路会有何结局,原本就不该去爱不该有结局的。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第一个出场的是赵亚男。
  赵亚男穿着一身名贵的演出服,半个胸和肩都裸露着,脖子显得很长,俊俏的脸更多了一副高傲。她在四川姑娘中不仅具有川妹的柔情和媚姿,身材也是难得出落得很高,或者设计得体的演出服使她显得更高些,她缓缓走向小舞台中央。在这不很长的距离中,她酝酿着情绪,然后在台中站立,慢慢抬起头,巡视了一周“观众”。多功能厅里一片寂静。赵亚男将拉开这次“星彩杯”的序幕,似乎将给这次歌手大奖赛定下基调,她本不愿第一个出场,第一个出场总不如最后一下。但谁也不能左右出场顺序,凭的全是运气,抓阄儿决定。
  她要尽快进入规定情景中。她深知在这种严肃的比赛场地,不能用歌厅歌手那种煽情的演唱方式。美不美,第一嘴。她只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她相信自己能够取胜,因为她有许许多多的情感——这种情感势必也将引起共鸣。她越来越爱她的歌,那位在莫斯科开饺子馆的人为她写的歌词,那人是世界上最好的诗人。她爱他,如果夺得第一名,她和他之间的爱能有归宿么?她不会去莫斯科。如果真的一旦加盟“星彩”旗下,或许,她和他最后也将走向感情的终结,这让她难过。《何必说再见》,也许,这支歌本身就意味着什么。
  音乐缓缓响起。有一种悲哀的味道。还有一丝缠绵。
  她举起麦克风,非常动情地唱起:
  我知道,相逢的时候没有说永远,
  分手的这一天又何必说再见?
  我知道,你和我都不是随随便便,
  是什么撕断那无法忘却的苦恋?
  多想说声再见,
  爱你有几多心冷意寒。
  多想说声再见,
  爱你让我无助的思念。
  我们曾手拉手去看海,
  对海做过不忍回忆的誓言;
  我们曾手拉手去爬山,
  对山做过酸甜苦辣的许愿。
  多想拉住你的手,
  再去看那蓝蓝的海;
  多想拉住你的手,
  再去爬那高高的山。
  想那誓言,
  也许游离到白云边;
  想那许愿,
  不曾停留把山弥漫。
  相爱相离不是永远,
  无悔那相遇的爱恋。
  相爱相离不是永远,
  无恨那相别的缠绵。
  相爱相离不是永远,
  无悔无恨心的苦难。
  相爱相离不是永远,
  何必说再见……
  赵亚男唱的投入,泪花在眼里闪动。赵亚男闪动的眼泪并没有流出来,倒有一个人早已是泪打衣襟,不由地站起身,离开现场。
  她就是徐娟。
  
  36
  歌坛和武术、气功一样,自然也是有门派之分的。段汝清不仅被学院派素来看之不起,实际上走红的流行歌曲界哪家门户也没他的牌位。这样他倒是无门无派,成了音乐界一个典型的“迷宗老头”。之所以被星彩公司看得起——准确地说是被常务经理黄道文紧紧抓住,一来是“物美价廉”,二来星彩公司在行业中形象欠佳,三来段汝清倒也出任过几届正宗全国歌手大奖赛的评委。尽管他亮出的评分不是作为最高分就是作为最低分被去掉,也总是菜田里的一根葱,面酱里的一颗豆。况且这次歌手大赛是星彩公司为星彩公司服务,段汝清自然就该是泰斗,一句话就能抖出颗新星,一个喷嚏也能让新星往下坠。星彩公司这回能否抓住人才,不再犯原来的错误,全仰仗段老慧眼识英雄了。
  半决赛进行的紧张激烈,十几位歌手全部登场亮相。黄道文紧随着段汝清身后回到他俩居住的总统套房,各自换上了丝质拖鞋,段汝清便用瘦小的指头夹着一支香烟,把全部歌手名单摊在茶几上。黄道文没有紧挨着他坐在真皮沙发上,眼睛紧盯着段汝清另一只手上的红蓝铅笔在名单上游动,生怕段老眼花走神封杀了哪位巨星,站在一旁显得毕恭毕敬。
  黄道文五十出头,即不懂“音”也不懂“像”。成为“音像”公司常务总经理,靠得是“上面”的关系,因为星彩毕竟是吃皇粮的国营单位。把他从机关派下来,寄希望于他改组星彩,一来挽回在圈里越来越臭的名声,派了新头头总给人点新感觉。又恐他盯不住劲,原先的也没敢一下就撤了,所以冠个“常务”操纵实权。二来他的关系多,在文化圈里混了几十个年头,不仅学会嚼文弄字,比一般文化人还多了点心计。企业界自也有喜好文学一类的厂长、经理,他有心有意地结识了不少朋友,家中私人电话全由企业赞助了的,也从不到单位报销月话费。首脑们高瞻远瞩,派他去他非常想去的星彩,倘若哪些音带卖不出去,黄道文一定有办法全推销给了企业界的友人,作为年终奖金发放给职工。星彩公司再也不能靠拒付印制费活下去,否则何谈发展?黄道文大有一种任重道远的使命感,通过关系“请”来了段汝清,自己眼拙,只得借了段老的眼“发现”未来红歌星。而且自见面那天就不叫“老师”不开口,谦虚得不得了。段汝清俨如“老师”一般,端出十足的架子,红蓝铅笔在该哪几位参加明天总决赛的人员名单上瞄来瞄去迟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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